第三十二章世道人心 danmeixs8.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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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宗知深知這是薛棠的苦rou計,早有心理準備,可當他看到她虛弱的模樣,仍是心如刀絞。 “你要……相信我……”薛棠低聲喃喃。 “公主,我相信你?!背磷谥煅实?。 薛棠欣慰淺笑,環上他的脖頸,沉宗知緊緊地抱住了她,含淚的眼眸變得堅定。 回到寢房,沉宗知小心翼翼地將薛棠放在床榻上,一旁的樊扶光上前脫去薛棠濕漉漉的衣衫。 薛棠面色慘白,神志不清,樊扶光輕輕觸碰她的皮膚,頓感灼燙。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timixs. 看來病得很嚴重,樊扶光的神色多了幾分擔憂,連忙拿起一塊干凈的方巾為她擦身。 門外突然傳來水盆打翻的響聲,緊接著響起符采的聲音。 “將軍!這是公主寢房,大夫可以進來為公主把脈治療,但您不能進!” 看著符采寸步不讓地擋在門前,王寧凌眉頭緊鎖,內宅雖有眼線盯著,可眼下情況特殊,他必須親自確認,才能向太子和賀大人交代。 “保護公主是我的職責,現在公主暈倒了,我需要確認病因,以作調查。如果因阻攔我而耽誤救治,你一個小小婢女擔當得起嗎?” 話音落下,沉宗知開門道:“我擔得起!” 他走了出來,看向符采,“這里有我,你進去吧?!?/br> 符采頷首,進屋關上了門。 王寧凌臉色一沉,握緊長槍。 沉宗知從容道:“我身為駙馬,有責任也有能力保護公主?,F在公主病得嚴重,不管將軍是何理由,都不可進去打擾?!?/br> 王寧凌不以為意,他是太子的人,公主都不放在眼里,更何況是駙馬。 “那我偏要進去呢?” 沉宗知揚唇一笑,“有我在,你進不去的,除非你能打贏我?!?/br> 挑釁的意味頗濃,王寧凌輕蔑地笑了下,將長槍扔給旁側的衛兵,“駙馬得罪了!”說著一個箭步朝他出招。 沉宗知眼明手捷,一招十字手抵住了他迅猛的攻擊。 想不到他身手還不錯,王寧凌興致勃發,提膝一踢,破了他的防御。沉宗知避正打斜,王寧凌追步連捶,兩人打得激烈。 很快,沉宗知就將他的招數摸得一清二楚。他的招勢雖然凌厲剛勁,銳不可當,但并非無法攻克。若想取勝,大可以柔克制,亦或是以守為攻,耗他的氣力。 不過,不能贏。 幾個回合下來,沉宗知的額頭滲出了汗珠,氣息紊亂,看上去快要頂不住了,王寧凌更為囂張,朝他左右沖拳,勁急剛猛,奮武揚威。沉宗知封步失敗,被他一拳打中了胸口,氣喘吁吁。 王寧凌嗤笑了聲,原以為沉宗知會些功夫,對他多加提防,看來只是虛有其表,不堪一擊。 他推門而入,瑟瑟發抖的大夫緊隨其后。 薛棠雖然難受,但意識仍然清醒,她做出強撐著支起身子的樣子,“將軍……何事?” 床幃隱隱透出女人虛弱的身影,王寧凌確認了一眼,立刻轉身回避,“屬下找來了大夫為公主看病?!?/br> “謝將軍……”薛棠懨懨地咳了聲,有氣無力地癱倒在床上。 王寧凌心頭一恍惚,分不清是擔心有詐,還是擔心她的身體。 大夫隔著簾子為薛棠把脈,不一會兒,大夫凝重道:“皮膚閉而為熱,脈象浮緊,此乃寒邪入體,不可拖延,老夫這就開方子為公主治療?!?/br> “那得多久能好?”符采焦急問道。 畢竟是公主,大夫不敢斷言,沉沉地嘆了聲,“須得靜養些時日了,在此期間,公主務必按時服藥,不得再受風沾涼,以免加重病情?!?/br> “好……”薛棠氣咽聲絲,心里卻是暗喜。 她急促地咳嗽起來,隨即擺出蔫頭耷腦的樣子,矯飾病態,符采連忙端水上前,一邊撫著她的背,一邊喂她喝水。 王寧凌即使不看薛棠,也能想象得到她虛弱的病態,若說心頭沒有半分憐惜是不可能的。 到底是個嬌生慣養的弱女子,她哪來的能力與太子斗?就算是身懷武藝的駙馬也不過如此,公主府勢單力薄,根本沒必要動用軍隊力量來防備。 況且有他看守,就算是公主變成小鳥也飛不出去。 想到近幾日的高度警惕,又想到賀大人的丁寧告戒,他不禁感到好笑。 “是屬下打擾了。情況特殊,還望公主見諒,公主好好養病吧?!?/br> 話音落下,他朝門外走去,經過沉宗知身邊,他輕蔑地瞥了一眼,自信滿滿地離開了內宅。 沉宗知謹慎地望著那道身影遠去,直至完全消失,他才松了一口氣,轉頭看向薛棠,恰好薛棠的視線也投了過來,目光一觸,心照不宣。王寧凌為人傲慢,有奮矜之容,伐德之色,麻痹他的戒心不是難事。 緊繃的神經放松了許多,薛棠躺回床上,樊扶光侍立在一旁,寸步不移,余光始終盯著她。 現在就看符采能否將這個安插在她身邊的眼線策反,從而進一步擺脫監視。 她相信符采的能力。 夜靜更闌,涼月如鉤,昏黃的光亮從廚房中透出,隱隱能聽到柴火燃燒的噼啪響聲,爐子上的藥鍋升騰著熱氣。 符采正看著火候,樊扶光抱著一捆柴禾走了進來。 “扶光,公主怎么樣了?”她連忙起身問。 樊扶光放下柴禾,“情況好轉了些,身體沒那么燙了,已經睡下了?!?/br> “唉,就怕后半夜嚴重?!狈沙蠲疾徽?。 樊扶光的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寬慰道:“公主會好起來的?!?/br> 燭火微晃間,兩人的距離不知不覺拉近了。 符采頷首,“你去睡吧,折騰了一天肯定很累了,這里有我就夠了?!?/br> 樊扶光搖搖頭,“我不困?!闭f著,她整理起地上的木柴。 眼下正是籠絡她的大好時機,符采一邊看著火候,一邊閑聊起來。 “你的名字是你母親取的,那你母親一定很有才華?!?/br> 樊扶光眉揚目展,“我娘是書香門第的小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曾經寫過詩,不過……” 聲音戛然而止,樊扶光意識到自己的話多了,沒再繼續說下去。 符采識趣地沒有追問,發自肺腑地贊嘆道:“你母親真厲害,這世上有才情的女子不多呀!” 她沒再開口,靜靜地等著樊扶光搭話,爐火中燃燒的木柴噼啪作響,在安靜的環境中格外明顯。 過了好一會兒,樊扶光忍不住地傾訴道:“有才情又如何,我娘寫的詩都被我爹燒毀了,只是因為我想像哥哥那樣進學堂讀書,我爹說我娘教壞了我,不許她再踏足書房,只讓她繡花織布?!?/br> 符采黯然神傷,五味雜陳。 女人進不了學堂。 書香門第、達官顯貴的女兒,就算幸得女師入閨授課,也逃不過三從四德的規訓,空有一身才華,卻無處施展,只能終生困在后宅之中,依附他人而活,即使貴為公主,也不例外。 不過公主是清醒的,在耳濡目染下,她也醒了。 “其實,我很欽佩公主?!?/br> 樊扶光的聲音很小,似喃喃自語,可符采聽得真切,訝異而又欣喜。 符采輕扇爐火道:“如果當初公主沒有闖宣政殿,就不會受罰,也就不會有今兒這一遭了,不過……”她話音一轉,感慨地笑了下,“公主的性子本就如此,這就是公主、我愿意一生追隨的公主?!?/br> 爐子透出的火光照在她的臉上,一雙眼眸閃爍著欽慕的亮光。 樊扶光完全能理解符采的情感。 公主寬厚和善,既不驕橫跋扈、仗勢欺人,又不會端著皇室貴族的架子,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模樣。雖然與公主相處時間短暫,但她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公主的善意,那是一種對女人尤為明顯的善意,鮮活而又溫暖,充滿力量,如同一道光刃,劃開黑暗的口子,讓光照了進來。 “公主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愿意一生一世報答她??赡悴煌?,你很像你的母親,都是才華橫溢的女子,實在可惜?!狈舌叭婚L嘆。 樊扶光沉默了。 她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不過在家中沒有地位。父親只疼愛哥哥,甚至不惜耗費重金為哥哥求來了進天下第一書院學習的機會,而她只能偷偷跟著母親識文斷字。從小到大,她總覺得自己像是被什么東西壓著,難以掙脫,可她早已習慣成自然,潛移默化地認同了男子生來尊貴、女子生來卑賤。后來父親把家產交給哥哥打理,但哥哥性子頑劣,游手好閑,很快敗空了家底,活活氣死了父親,害得母親郁郁而終,還為了抵債,要把她賣給一個老頭子做填房,幸得賀大人出手相救,收她為婢。 她曾感恩戴德,立誓報答他一輩子,哪怕為他喪命,她也不懼不怕??僧斔犅劻斯鞯姆纯?,又結識了同為婢女的符采后,她忽地有了一個意識——她的命運無非是一個男人害她,另一個男人救她,而她從未真正逃脫過。 她的苦難的源頭正是這個男人當權的世道。 符采察覺到她的動搖,繼續扇著火,長嘆一聲,“公主有仁有義,心慈好善,若非被困住,她必定施仁布德,河潤澤及,這世上興許能少些苦命女子呀!” 樊扶光仍然不語,整理柴火的動作變得遲緩,心不在焉。 符采也不說話了,留給她思考的時間,心頭忐忑。 爐子中的火焰變小了,符采回神扇風,兩根木柴忽地扔了進去,她一怔,樊扶光拿過她眼前的燒火棍,往爐子里捅了捅。 火焰重新旺了起來,暖烘烘的。符采對上樊扶光的眼眸,兩人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