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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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在第二日傍晚抵達蓬潯縣。 蓬潯縣地勢偏低,墻上留下的水位濕印有半人來高,眼下洪水已退,到處糊著濕膩膩的泥漿,空氣里混著一股悶頭沖鼻的腐臭氣味。 知縣許修富提早在縣口候人,一見著馬車遙遙迎上來,“長使大人,少使大人,下官可算將您二位盼來了!” 許修富四十來歲,幾天下來熬得兩眼又紅又黃,頭發半白蓬亂,靴面沾滿臟泥,一見著人既像盛情迎接貴客,又像有百般心酸要訴,對著兩位大人又笑又哭。 他將洛房端一行接到安置的宅子,向二人匯報相關情況。 此回連下三天大雨,本就有起洪的勢頭,加之上游大量泄洪,水勢升得陡急。幸而百姓皆在短時間內遷到半山上安置,暫無人員傷亡;但蓬潯縣不少人家飼養禽畜,無法隨人一道轉移,皆被淹死水中,百姓財物損失慘重。 休整一夜,第二日一早洛房端帶著人親臨酒集鎮視察。 酒集鎮是蓬潯縣占地最大、人口最多的鎮子,緊臨河道,農戶以養殖豬、雞、鴨為主業,眼下洪水退卻,居民正蹚著爛泥進自家圈舍查看。 鎮上彌漫著生rou漚爛的腥臭氣味,沖得人作嘔。圈欄里的豬早已斷了氣、泡得腫脹發白,雞關在籠子里逃無可逃,尸體上覆著一層泥沙,羽毛粘黏散亂。 處處是被活活淹死的牲畜,舉目過去成千上萬的死尸,觸目驚心。 養殖的農戶全然顧不上惡心,一見此等情境,身上踉蹌地倒進泥里,撕心裂肺地哀嚎,“沒了!都沒了!老天是要斷了我的活路??!” 更有甚者,正將那死去的雞鴨拔毛剖腹,也不知是打算當成平常的禽rou販賣出去,還是純粹舍不得丟棄,留給自家食用。 洛房端望著這等凄涼場景,眉間蹙起深壑,蓬潯縣的災情遠比徐遠縣嚴重。 “許大人,洪水淹死的禽畜不可食用,且需及時處理以防疫病,對此你作何打算?” 許修富掩面抹了一把淚,身子佝僂,哀戚道:“回長使,早在初始下官便著人奔走相告,讓養殖戶注意防疫防病,多多撒酒熏艾,但此回洪災遠比以往嚴重,有些養殖戶家當全賠進去了,眼下怕是難聽勸告?!?/br> 洛房端眸光一厲,“難聽勸告便放任不管嗎?死去的牲畜必須及時清理,若是引起疫病危及性命,那便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他見許修富被訓得顫顫巍巍,緩和語氣,“農戶損失之事,到時你上書闡明詳情,本官會助你申請補貼。眼下須以防范瘟疫為先,不聽勸告的農戶也不能任由他們意愿,一旦疫病蔓延,無辜的人也會被殃及?!?/br> 許修富連連應是,“還請大人給拿個主意?!?/br> 洛房端思忖半晌,“尋個地方一道填埋吧?!?/br> 許修富面上為難,“如此多的量,需得好好找個寬敞地方...” 話至此處,閔宵恰巧帶著一位五十來歲的老翁過來,“長使,這位是酒集鎮福安村的村長董發虎,下官詢問過,村子南方有一處荒廢的荷塘,約莫三十畝,可用作填埋地?!?/br> “不可!”許修富急急開口打斷。 董發虎正欲開口,許修富一個眼刀打過來,他又怯怯收了話。 閔宵問:“為何?聽聞那荷塘靠山里,主人家在世時就遷到鎮上,周遭也無人居住,至今已荒廢四十余年。既能容納待處置的牲畜數量,又遠離人煙,當是一處再適合不過的掩埋之地?!?/br> “因...因為...”許修富眼珠急溜溜地打轉,舌頭打結般說話磕巴,“因為那荷塘里頭有條四五丈的巨蟒,村鎮的人都知曉,向來不敢往那處去?!?/br> 閔宵眼神詢問董發虎,他老實點頭,“是有這么個說法?!?/br> “平常百姓不敢去,這回縣衙的人一道幫忙,人多了便不足為懼?!甭宸慷藬Q眉看許修富,斥責的話終未說出口,這人看著還算對政事上心,怎的行事不知輕重緩急。 許修富額上冒汗,垂著頭低聲應“是”。 洛房端身上有傷不宜勞累,為保穩妥,在決策定下前閔宵先去那處勘察一番。 “郁晚隨我去一趟?!遍h宵公事公辦道,將剩下的武侍都留與洛房端。 由董發虎領著,三人先是乘馬車,在進山口下車開始步行。 “原先這處也有行車的大路,但里頭沒人住以后大路慢慢就被荒草覆蓋了,若是到時需轉運禽畜尸體,再順著以前的印子重新開出一條也非難事?!?/br> 這條步行的路由進山的行人踩踏出來,并不平整,董發虎習慣了山路,在前走得順順當當,郁晚習武之人亦是落步安穩,唯有閔宵走得艱難,這路時有石坎時有凹陷,數次將他絆得踉蹌。 郁晚在他身后看得清楚,心里幾番撕扯,在看見他又一回險些崴腳的時候,跨出一步站到他身側,朝他伸出手。 閔宵看見那只朝他攤開、邀請意味明顯的手掌,掩在袖中的手指立刻蜷緊,心跳突然加快。 “可有人見過那巨蟒?” 他一本正經地問,眼睛卻落在那只手心上,面上漸漸浮起薄紅,也不知是行路累的還是什么。 郁晚又朝他面前遞了遞,閔宵指尖一動,將手伸出去,被握住緊緊扣著。 董有虎全然未察覺背后兩人的動作,徑自回答:“最早是十來年前有數人說看到過,這些年斷斷續續偶有人提起,說那巨蟒會攆人,將人纏死吞下肚,有幾個腿腳不便利的老丈就遭了害,嚇得大伙兒都不敢往那處地方去,故而見過的人并不多,我也沒見過?!?/br> 閔宵的衣袖較寬,垂下來將兩人相扣的手遮著,他身上一晃,郁晚的手便用了力氣幫他穩住,不知不覺中靠得越發地近。 他收斂心神,又道:“待回去問問那些見過的人,按他們所說做些應對的器具。如若屬實,這等妨害百姓性命之物不能坐視不管?!?/br> “是啊??h里的大人只說讓我們別往這處來,可村里人靠山吃山,這處的山眼睜睜看著荒廢了,偶有膽子大的,都是冒著性命之憂來打些野貨,卻也不敢心懷僥幸回回冒險?!?/br> 一行人走了半個時辰,董發虎在路口停下,指著前方一片藤蔓叢生的地方道:“那處便是了?!?/br> 舉目看去,這荷塘里生的雜草比人身還高,儼然像一片矮木林,只能隱約看出地勢平坦開闊,不同于崎嶇的山地。 閔宵往前邁出一步,董發虎急忙將人攔下,“大人,再往近前,萬一驚擾了那巨蟒...” 郁晚對上閔宵的眼睛,朝他點了點頭,于是他寬慰對董發虎寬慰道:“無妨,你就留在此處,我們上前細看一番?!?/br> 董發虎視線左右一轉,隱隱覺得兩人不像主仆,又不敢妄作揣測,只順從道:“是,大人小心?!?/br> 又行上小半里地,閔宵與郁晚在荷塘岸邊停下,離得近了便能清晰分辨出這處地方的確與周遭的土地不同?;膹U這些年,荷塘的水已經干涸,地勢上升些,但還是略低于岸邊,泥土呈淡黑之色,比岸上的土更為松軟肥沃。 郁晚寸步不離地跟在閔宵身邊,手中的匕首蓄著出鞘的勢頭,凝目盯著繁茂倉幽的蔓草叢,耳力用到極致。 “有發現異常嗎?”閔宵問。 郁晚搖頭,“沒有?!?/br> “那便選此處了。不能再拖時間,死去的禽畜一旦開始腐爛就易滋生疫病?!?/br> 閔宵與郁晚中午回到安置的地方與洛房端做下決策,下午時候縣衙集結了人手,衙役加上自發幫忙的當地百姓,數百人浩浩蕩蕩扛著鐵鍬鋤頭、背著竹簍鐮刀往山里去。 “本官再說一遍,切記要當心再當心,若看見那巨蟒,一定得擒住了,萬一不慎讓它跑了,咱們不知它挪去哪個窩,一不小心闖進去惹惱了它可就麻煩,誰也不想小命不保是不是?到時啊,你們就拿那雄黃酒往它身上澆...” 閔宵和郁晚先是在山外守了一個時辰,督促鎮子上的人重新開辟那條被荒草覆蓋的大路,以便到時將禽畜尸體轉運過來。未成想過了這般久的時間,荷塘那方開荒挖土的人手還未動工,許修富將人聚在一處啰啰嗦嗦講些無關緊要的叮囑。 “他在磨蹭什么!”郁晚忿忿道。 閔宵繃著臉上前,許修富一見著人,身上打了個顫,干巴巴地扯出笑:“大人,您這廂還親自來督工?” “你要拖到幾時?” 許修富見他面上陰冷,誠惶誠恐道:“大人,下官這就辦!這就辦!我也是為了百姓的人身著想,這巨蟒吃了不少人,就怕大家伙兒一個不留意將性命葬送了,那多不值當!” 他給自己開脫完,轉身朝行伍喊一句:“開工!” 按照先前的準備,開荒的人繞荷塘一周灑上雄黃酒,再將結好的漁網布在周圍,一等那巨蟒現身立時捕進網里擒住。而后所有人步入荷塘清理那人身高的藤蔓,最后再由農戶用牛耕地,將板結的土地犁得松軟,便于挖坑填土。 一下午過后,荷塘已經開墾了近半,隨著荒蕪的地方越來越小,開荒的人心里也越發忐忑,那結藤蔓結得密密實實、不透一絲光亮,全然看不見里頭的光景,也不知那巨蟒藏在何處,會不會突然竄出來,張開血盆大口將人整個吞下。 暮色漸趨濃重,岸上亮起明黃的火把。 前來幫忙的人以當地百姓為主,都清楚疫病的厲害,鉚足了勁兒干活,到了晚間便兩個時辰一輪換,部分人歇息,部分人接著開荒。 “啊——!啊——!” 深夜時人的神智趨于恍惚,荷塘里無人說話,只有手中發出鐮刀割草的聲音,岸上的人睡得正沉,故而這處無非是比往常多了明晃晃的火光,原本并不喧鬧。 直至這聲凄厲的慘叫突然炸起,打破夜晚的寧靜,直直扎進人的耳朵,陣陣回蕩于山崖間。 郁晚手上一錯,匕首已出鞘兩寸,閔宵眼睫瞬時掀開,眼里一片清明,岸上休息的人都被驚醒,紛紛騰身起來往叫聲方向張望。 “怎么了?” “發生何事了?” “莫非是...” 似是應和眾人的猜想,荷塘里的人驚恐喊叫起來。 “蛇!有蛇!” “當心!是劇毒三角烏頭蛇!” “快叫人!方叔不行了!” 閔宵與郁晚一齊疾步朝那處奔過去。 “方叔!方叔!”躺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已不省人事,臉色開始泛上烏青,嘴角吐出白沫子。 “當心!怎的還有蛇!不止一條!”那人鐮刀一揮,將一條蛇掄出去,身子在空中被割斷落在兩處。 “還不少!這是一窩??!” 緊接著數人都發現了毒蛇的蹤影,用手里的工具殺死。 “大人,我...我不敢再干下去了...”一男子自人群后磕巴開口,說完便開始嗚嗚咽咽地哭。 說話這人身形魁梧,額頭到鬢角有條長疤,分明是一副粗獷顯兇的長相,卻率先被嚇破膽。 他一打頭,其他人心里緊繃的弦都被觸動,紛紛將目光落到閔宵身上,雖未說話,身子卻悄悄挪動,遠離那荷塘里剩下的荒地。 只剩下四五畝的地方,這巨蟒可不就在里頭,等被逼得沒了地方藏身,只能沖出來拼上一拼。方才咬人那蛇可是劇毒的三角烏頭蛇,要么是這巨蟒的子子孫孫,要么便聽命于它,總歸它必定毒性極強,身量又大,只能靠人多將它制服,可這過程難免有傷亡,誰又愿意做那傷亡的一個? 閔宵眉間深蹙,臉側頜骨繃得極緊,上百人擠著,眼睛從縫隙里探出來注視他,無聲將一座沉重的山壓到他肩上。 郁晚齒間重重一錯,提腿踏步上前,“大家先別走,我可以去探路...” “我去你的!嘿!”人群外緣突然有人怒喝一聲,鐵鍬“鏘”地深深插進土里,動靜打斷郁晚的話。 郁晚眼里浮起戾色,手中瞬間攥緊匕首,罵人的話幾乎要破口而出。 眾人見狀紛紛朝兩側讓開道,通向出聲的人。 那男子人稱半截眉,身形矮瘦,眉毛生得只有豌豆大小,長相憨態。 他正齜牙咧嘴地拄著鐵鍬往下用力,一條細長的三角烏頭蛇中間的身子被插進土里,扭頭甩尾地激烈掙扎,張著鋒利的尖牙作勢要咬人。 半截眉一抬頭見大伙兒都盯著他,還給他讓了條路出來,路那頭的貴人正一臉陰郁地瞪著他,他傻了眼,半晌摸不著頭腦。 “這...這兒有條蛇?!?/br> 他以為自己做錯了事兒,急忙壓住鐵鍬往上一撬,“咔”地一聲脆響,帶出一大塊黑泥,上頭掛著半截被砍斷的蛇身。 “喏,我方才殺蛇呢,沒罵人...噫...” 他話到一半,突然覺出不對勁,將那一鐵鍬土倒出來,撥了撥,里頭翻出個白色硬物。 旁的人也發現了不對勁,佝僂著身子去細看。 “誒喲!”甫一看清,一群人噓著聲連退數步。 那白色硬物上有兩個黑窟窿,竟然是一塊人的頭骨! 半截眉尖聲詫異道:“這巨蟒吃人還吐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