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圍繞治療方案的斗爭陰謀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勞。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勞瘁……” “凱風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勞。凱風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無令人……” 枯坐的三天里,他謝絕和人見面,蓬頭垢面,坐在那里,身體仿佛死去,只有思想在無窮的掙扎。 一把長劍橫在膝前,倒映他平靜的面容,里面透著深深地疲倦和悲傷。 或能以此了結他的性命? 可年少時母親教他讀書的聲音不斷的響起,他幼稚的童聲誦讀著。 父親的聲音也逐漸響起。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勞苦。睍睆黃鳥,載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br>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豈敢毀損,有負恩德。 可是,他腦海又有個聲音。不住在猶如冤魂凄厲哀嚎:帶我走吧,帶我走吧,阿母,阿父……帶我走吧,帶我走吧……我的親人們,那些曾經告訴過我道理卻已經逝去的哲人…… 這具軀體已經永遠的污濁……即便他死去也改變不了一切…… 可那在耳邊的聲音,是誰在唱啊。 少女在輕柔的歌唱,用著他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溫柔,前所未有的親切的歌唱著: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纖纖擢素手,札扎弄機杼……” “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淚水漣漣,他竟然哭了,淚水漣漣,是彼岸的神女。 所有的歌聲匯聚在一起,不斷的喧鬧著,傳遞給他: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南有樛木,葛藟累之。樂只君子,福履綏之。南有樛木,葛藟荒之。樂只君子,福履將之。南有樛木,葛藟縈之。樂只君子,福履成之?!?/br> “故天將降大任于是(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列星隨旋,日月遞照,四時代御,陰陽大化,風雨博施,萬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養以成,不見其事,而見其功……” 天亮了,他知道自己和那個少女永遠沒有了可能。 但他卻不能放下她,獨自去死。因為他答應過她,在她不經意之間擔心,他和姜霞的大業的時候,她自己無窮恐懼死亡的時候。 他答應過,要死在她之后。 即便這俱軀體腐爛腐朽,他也要用靈魂支撐筋骨,無數次走向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但是……人真的能如此理想光輝嗎? 暮年的他站在一旁,看著走到窗前,丟下長劍的自己。 隔著時空對望,是一個滄桑的靈魂對正在痛苦掙扎的自己的注視和思索。 而年輕的他忽而墜入了無情的黑暗泥沼,掙扎著,似乎尋求希望。 徹骨的寒冷,劇烈的疼痛,絕望的呼喊,掙扎的叫嚷,一次又一次,朝著那個縹緲的歌聲,朝著那似乎無數次呼喚過他的聲音。 “公主……” 床榻前,張謂看著自己敬佩的那個男人前所未有的虛弱的躺在床上,卻依然呼喚著那個熟悉的名字,眉頭逐漸緊蹙。 他身邊還站著劉致遠、陳量、辰翁、邵卓、陶冶……七八個跟隨齊聞并不久的幕僚,雖然大家同舟共濟不過一年不到的時間,可彼此之間,卻已經經歷了太多的事情。 他是荀子學派的人,追求的是以仁治國,但也要依法治國,法度如今喪亂,他不能放棄自己的理想。而齊聞顯然和他有著相似的政治主張,所以他不在意齊聞的年紀,只看好他和姜霞的同盟。 狡猾的姜霞是斑斕猛虎,他見過一次就篤定,未來沒有人能是她的對手,她根本不遵守規則,而且又極其擅于利用規則,來達到自己的目的。這種人技近于到道,既有天生的才智,又能融會貫通,運行得當。實在是可怕。 如果不是她唯一的meimei嫁給了齊聞,張謂還真的不敢跟著齊聞。他總覺得,姜霞看世家的眼神,搞不好,是要死人的。 不過他看得清,別人未必看得清,至少在齊聞的帳下,就有不少人希望齊聞倒向世家,他們努力展現自己的價值,希望齊聞可以和公主分割。在姜霞手底下干活,作為緩沖她和世家的潤滑劑。 這些人非常有用,畢竟在世家都戰戰兢兢,遠離齊聞或者對他恨之入骨的時候,他們卻站出來,為齊聞所用。特別重要的一點是,如今,普通人是無法讀書的,察舉制演化到現在,不是士族根本做不了一點事。 齊聞就是長十八條手,那也一個人干不完管理數百萬人的活。 所以,這些人盡管和齊聞想法不同,但他們畢竟是屬于世家當中的投降派,有存在的價值。平時齊聞狀態好可以壓制他們。 可如今他危在旦夕,這些人便首鼠兩端,開始自亂陣腳。 張謂以齊聞病危的消息把他們扣在這里,就是怕他們趁機去找人投誠,直接讓現在穩定的局勢毀于一旦。 “諸位,現在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城內的名醫認為外服內用,靠司徒自己挺過去,而域外神醫則認為需要給傷口放血,直接處理傷口來治病。神醫是司徒公昏過去之前,自己決定叫來的,其他名醫是我們叫來的?,F在……到底用哪種治療方案,還需要諸位商議得出個結果來?!?/br> 張謂不咸不淡,維持著面色的平靜,他生的面容端正,四肢修長,儀表溫文,三十多歲的年紀,在眾人之中,一貫行事見教算無遺漏,深得大家的佩服。 可看他也無法抉擇的樣子,大家不由慌亂。 年紀最大的陳量一貫話很少,卻也是世家的領頭羊,年輕人都愛看他的眼色行事。 眼下齊聞昏過去了,張謂又表現的還算冷靜,他卻難得睜開眼睛來,犀利的看向張謂道:“你我又不精通如何醫治,我們這些人出來商議有什么用。張長史還是省省吧,讓大夫們自行商議,更顯專業?!?/br> 張謂言簡意賅,直指重點:“他們僵持不下,無法耽誤下去?!?/br> “一理通萬理同,我等不會醫術,但卻不代表我等無知。誰說的有道理是一目了然的,即便不明了有些事也是越辯越明。我支持請醫者出來說給諸位聽聽,大家好做決策。畢竟,公主如今跑了,齊司徒沒有親人,只剩下我們了……” 陶冶眼高于頂,面對比自己資歷和年紀還有輩分都大很多的人也依然無動于衷,他像是天生的刺猬,總愛扎人。 遇到這種時候,他出來攪局,總是快速的。 但他說的話也未嘗沒有道理。 其他人聽到,不少人點點頭。 張謂看向他,知道他這是利用人的自負,明著幫助自己,實則得出了一個兩邊都無法反對的提議。 狡猾的很。 但張謂還是頷首點頭,緩緩開口:“那就請醫者出來議論?!?/br> 于是三位名醫魚貫而出,不多不少,正是當時為剛剛來河內郡中毒的公主治病的三人。 三人闡述了一番自己的看法,眾人聽罷……不得不承認了自己的無知。 他們只勉強聽的懂個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