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他的疲憊
江晚月從藝廊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衛致給她發信息說今晚會回來,她進門,就看到電視上播著地方臺的新聞,他已經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她輕手輕腳的走向他。 他已經睡沉了。 看來真的很累了。 新聞上播著林氏地產的所有房子完成了交付。 這一年,林灣一直在忙于事業,看來,她和小結巴的合作很成功,林氏的危機算是平穩度過了。 她其實沒少聽到林灣的一些流言蜚語。 企業家和官員走得近,是不可避免的,她的皮囊,遭人閑話,在輿論上顯得那么“順利應當”… 她倒是沒有聽說衛致和她有什么故事,她也沒有參與蛐蛐林灣的大軍。 至于原因…說不上來?;蛟S是知道林灣最近不容易,她倒是不心疼林灣,只是覺得,沒必要… 或許是這么多年,看開了? 站在林灣的視角,她愛上了一個不愛她的人,她也是個愛而不得的人。 只是恰好,江晚月和衛致相愛,如果衛致愛的是林灣呢?那她就是那個被蛐蛐的可憐人了。 聽說新的1號,是吃了時代紅利的老一輩官員代表。聽諾諾說,1號就喜歡林灣那種腰細的… 安全感讓人完全沒有心思胡思亂想,或許是知道,眼前這個睡著的男的,誰都搶不走,她心念一動,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忍不住坐在地板上,癡癡地看著他,撫摸起了他的碎發。 他是真的累了,一點反應都沒有。 江晚月洗了澡,也不管沙發狹小,也不怕會吵醒那個睡著的,直接擠上去,縮進他懷里,埋進他脖頸間,嗅著他的味道,閉上眼,安心睡去。 再醒來,她已經躺在臥室,衛主任也去上班了。 出門前,他給她發了微信:桌上有早餐,出門打車,到了給我信息。 她回了:好,愛你(親親) 那個很忙的領導秒回:(親親) ………… 他回來得晚,她已經看了好幾集連續劇了。 衛致拖著疲憊,看到她坐在地板上吃著零食全神貫注地看電視,眉心一舒,江晚月扔了手中的零食飛奔向門口。 “回來啦~” “嗯~” “是不是很累?”她語氣有些心疼的味道。 衛致微微一笑,展開手臂,江晚月抱住他:“我給你充電?!?/br> 衛致抱緊了她:“嗯?!?/br> 她和衛致生活在一起這么久了,在換屆以前,他雖然工作辛苦,但也沒有像現在這樣,每天回家都像被抽干靈魂一樣。 江晚月還是忍不住問了:“是不是工作不順利?” 衛致沒作聲,隔了一會兒,才說:“怎么會…” 江晚月松開他,雙手拖住他的下巴,緊緊盯著他:“和我說實話~” “真的沒有?!彼洞叫π?。 江晚月也沒強求。衛致的性格硬,有事兒都自己擔著,其實她也明白,就算打聽清楚,也解決不了任何衛致工作上的問題,回家本來就是開心的,在家還問工作上的煩心事,回家也煩,索性就不問。 他們倆本就不是一個領域的人,她給不了建議,也沒辦法幫他忙,衛致從不會把負能量帶給她。 “那抱抱~”她笑得燦爛。 “嗯~”他又抱住了她。他那聲放松的輕聲喟嘆,聽得江晚月一陣心軟。 ………… 上次捐贈事宜結束后,她的工作并不算完全了結,雖然她和衛致都知道,這次的慈善壯舉,只是在做樣子,但做樣子…得做全套。 她還是要去各個農村小學交流慰問,還上了幾節基礎美術課。 這次“壯舉”名聲在外,吸引了實驗中學的校長邀請她去學校給美術特長生開講座。 也真是湊巧,如果不是被邀請,她都不知道,這位實驗中學的女校長,和她一樣,是市委家屬,她是秘書長的老婆,那位…是1號的老婆。 在1號沒有上來前,她在正德街小學當校長,后來… 一躍多級,直接上來做了A市排名第二(以前是樂美中學第二,現在樂美的成績已經超過了實驗)高級中學的校長。 這位女校長甚至沒有讀過大學,她的本科文憑是A大函授的,工作能力不詳,只知道,今年評上了高級職稱。 江晚月只和她打了一次交道,就被惡心得夠嗆。 江晚月出生底層,最不喜歡用有色眼鏡看人,但是人與人之間的磁場不講道理。 如果是以前,江晚月哪里管對面是1號的老婆,這婆娘就算是宇宙第一夫人,她不喜歡,也絕不會放在眼里,不爽,當場就直接拒絕開講座的邀請! 可現在不一樣了,因為衛致。 她怕得罪了1號的老婆,怕這個死婆娘去給衛致的頂頭上司吹耳旁風,擔心別人背后給衛致穿小鞋。 所以,哪怕一千個惡心,一萬個不愿意,她還是硬著頭皮接下了這個她最厭煩的,無用功形式主義講座。 這個sao婆娘叫靳曉芳,今年五十,沒幾年退休了。孫子都八歲的老女人,舉手投足間,都藏不住“sao味”。她高開叉的粉旗袍開到了大腿根,咧嘴笑得時候,能看到牙齦,所有中老年男人看她的眼神都帶點情色味道。 這是老男人絕對會喜歡的“風韻猶存”sao女人。 那些明顯“男凝”的目光,她并不覺著冒犯,欣然享受的同時,仰起她高傲的頭顱,挺起她尚未下垂的雙乳。 她看起來“身體很好”的樣子。這是江晚月對她的第一印象。 她和江晚月對話的時候,很有壓迫感,一邊套近乎說彼此都是市委辦的家屬,一邊又明里暗里的處處強調自己在年齡、資歷、以及老公職務之上,處處壓她一頭。 可江晚月哪里是會在意這些虛名的人?只覺得老女人傻逼… 為了衛致的臉面,她竟然也學著衛致收斂情緒,微笑點頭,只回復禮貌敷衍的擬聲詞。 最不爽的是她給江晚月“下命令”似的語氣。 靳曉芳大概沒有搞清楚情況,她江晚月是個畫家,除了是衛致的老婆之外,不隸屬任何機關單位,既不是她手底下的老師,更不是她老公單位的下屬。她沒資格和江晚月這樣說話。 她吩咐江晚月做事,看似禮貌,實則全是祈使,完全不管江晚月是什么態度,同意與否,直接拍案做決定。 最離譜的是,她一個屁都不懂的外行人,開始和江晚月聊起了美術,甚至大言不慚地指導起了江晚月畫畫?還自顧自地決定起了講座內容和講授事宜… 多抽象… 出社會之后江晚月,早發現這世界就是個巨大的草臺班子,以前學校里學得知識面對魔幻的社會是根本用不上的。那些曾經以為很多牛的人物,曾經覺得多了不得的職業,當實打實面對面交流的時候,只想感慨一句:“都是狗屎”。 那娘們兒有通天的自信,好像什么都懂,實則屁都不會,什么都要說兩句,什么都要發表高見。 沒有人想聽她貧瘠的知識水平,更不想知道她和她老公多恩愛。她只想趕緊結束這弱智煎熬的對話。 可她們的對談好像臨場搭建的舞臺,那個老女人有了上臺的機會,怎么也不愿意下來,拉著她,硬生生,聊了一下午?!?/br> 高中校長,就這么閑嗎? 她們那個年代的人,雌競好像是一種本能,“沒有道德敬畏感的封建余孽”是江晚月和她溝通后,得出的人物總結。 江晚月就忍不住拿出手機,給衛致發了條消息。 江晚月:他媽的,今天被只老衰雞啄了。 衛致:? 江晚月:今晚請衛主任喝老母雞湯。 (大概他在忙,沒有看手機,隔了好一會兒他才回) 衛致:是不是在藝廊遇到了難搞客人? 江晚月:沒事,還沒有誰難搞的過我的。反正今晚姐們兒剁雞頭煲老母雞湯給衛主任補補身子?。?! 衛致:咱不差錢,遇到不想做的生意,就不做。 江晚月看到消息,笑了:不行,包養領導還是得多賺點。 開會間隙,衛主任瞄了一眼手機信息,不著痕跡地回:期待江女士今晚的軟飯配雞湯。 江晚月的火氣一下子就被澆滅了,衰雞很衰,但是她的香香衛致可以治愈全世界。 …… 江晚月在實驗中學逗留交接的時候,接觸到了一個國美的大四實習生,她是在學校代課的臨時教師,原崗的美術老師懷孕請產假,她硬著頭皮接下衰雞安排帶特長班的工作。 小女孩專業素質沒話講。但剛出社會,沒什么社會經驗,因為仰慕江晚月名聲在外,和她特別親近,一開始只是說些她崇拜江老師的話,后來聊開了,吐槽起了學校的工作,想到什么就都說了。 也得虧是遇到了生瓜蛋子,不然她根本不知道那么多她絕對接觸不到的八卦。在辦公室,哪有不透風的墻,靳曉芳本來就不是多會收斂鋒芒的人,實驗中學的老師家屬們,在A市體制內各個單位駐扎著,人人都蛐蛐她,實習生這里聽點,那里聽點,靳曉芳的人生也就這樣被她和盤托出給了江晚月。 可能是和衛致待久了,她也有了常常會自我反省的習慣,對衰雞的惡意,她還檢討是不是自己性格尖銳才會對人的評價有失偏頗?可實習生妹子的話,卻坐實了靳曉芳就是哥討厭的人。她的直覺穩定輸出,并沒有背叛她。 她那掩飾不住的優越感令學校所有老師都作嘔,準確的來說,是女老師。 這位一校之長,對男教師和女教師有兩套標準。明明是響當當的1號妻子,但是私下老師們給她起的綽號,叫“媽咪”。 小妹說,靳曉芳在正德街小學當小學校長的時候,要求所有女老師都要和她一樣,穿花裙子,燙卷發。她對女老師的著裝要求近乎苛刻,所有人都必須整齊劃一的按照她的穿衣風格走。所以整個小學的女老師,都穿著花花綠綠的裙子,每到放學時分,在門口送孩子的時候,色彩非常艷麗… 現在到了實驗還好些,實驗中學的老師都有硬本事,誰家沒有幾個“硬關系”,哪怕是比不過她,也不會什么都聽她無禮安排。 說起在正德街小學,實習生的原話:“知道的是老師在送小學生放學,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青樓送客?!?/br> 就是這么難聽。 她調離正德街后,正德街小學的女老師再也沒穿過一條裙子,大家在背后蛐蛐的內容,都是恨不得靳曉芳早點死了才好…… 這得多不招人待見,才會人人都咒死? 而男老師則不同。據說,去年實驗中學新來了一個年輕的音樂老師,省音樂學院聲樂歌劇系畢業,形象沒話講,長得和偶像明星似的,因為沒考進歌劇院,所以退而求其次,來了中學當音樂教師。靳曉芳也不管自己孫子都八歲了,沒事兒就跑到音樂科組辦公室“喝茶”,只要那個年輕的小伙子沒課,穿著高開叉旗袍的老女人,一坐下,屁股可以一下午不挪動。 也不是只跑音樂科組,畢竟音樂老師還是女人居多,所以,其它男教師多得辦公室她更常坐。尤其是——體育科組。 自從她調來之后,體育科組就沒有準點下過班,她一個人坐在那,能聊到天黑,大家只能硬著頭皮陪她等天黑,很多體育老師長記性,早早下了班就溜…但是,每次,都抵不過她從下午第一節課就坐在體育科組不走… 正德街小學畢竟是小學校,又是小學,比不得師資雄厚的高中教師多。十幾人的教師隊伍怎么和一百多人的教師隊伍比?何況這一百多人里,還有叁十多位男嘉賓供校長選擇。 為人師表這四個莊重的字眼,從她讀中師的時候就不存在。 是,中師。 他們那代人很天真的覺得自己是天選之子,以為現在自己獲得社會標準評判的一切成功,都是憑借自己的努力獲得。 可從沒思考過,他們出生早,吃了時代紅利。在那個缺人的年代,中師畢業(高中職業師范)就直接包分配。不夸張的說,現在隨意一個大學生,都能吊打那群草臺班子出身的傻逼,然而如今,一個鄉村教師崗,要被一百多個重本生擠破頭去搶,要是放在當年,分配給他們,他們都嫌棄不是城里。 所以,那代人沒什么基本素質不是錯覺,聽說老衰雞甚至連辦公叁件套都用不好。 但是她的工作很“認真負責”,半夜十二點不睡覺,看政教處的女副校長提交上的文件,不摳字眼,不管內容,只著重看標點符號。那位剛生完二胎的副校長經常要做這些沒有用的工作到凌晨兩點,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折磨讓她激素紊亂,月經不調。 其實只是改掉標點也還好,頂多就是做無用功。 靳曉芳搞過很多離譜的事兒,自以為是的改錯了好幾個教育廳下達的紅頭文件,因為她覺得“讀起來不順口”,硬是把上面的原話改成了她覺得舒服的文本。結果就是,其他學校收到文件,貨不對板,那個可憐的女副校長,被以“沒有基本的文本閱讀能力”“纂改紅頭文件”而被通報評批。 人家敢怒不敢言。只能幫衰雞背鍋。 現在風聲這么緊,她柜子里還有一百多件手工刺繡旗袍。據說是因為陳樹德最愛看她穿旗袍。她的旗袍多到要放專門裝個“旗袍間”才放得下。 以A市事業單位教師的工資水平,哪怕靳曉芳是高級職稱,也絕對沒有這個經濟實力擁有一百多件不重樣的手工制絲綢旗袍! 但她覺得自己已經很“低調”了,一個紅外套,也就六千八而已,不過她叁個星期的工資罷了。 看得出她已經“盡力避嫌”了。 江晚月聽實習生的吐槽,只覺得這女人非蠢既壞。自衛致升秘書長之后,江晚月都不敢再穿任何認得出牌子和價格的衣服。哪怕她的收入水平高且合理合規! 但她不想留任何給有心的人看到做文章的把柄,生怕一個不注意給衛致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反觀這位1號夫人,可著實“低調”。 這位動輒歌頌A大師范漢語言文學院,把“母?!睊煸谧爝叺慕iL,其實根本就沒讀過A大師范,她的本科學歷是函授的,A大師范在她沒有成為1號老婆之前的很多年里,都不承認她是A大師范的人,之前因為這事兒,還鬧過很多笑話,大家都在背地里笑她。 A市現在的一號陳樹德,當時可是中師的頂尖教師。也是十八歲青春年少靳曉芳的語文老師。 差八歲的師生戀,當年引起過A市教育界的轟動。 老一輩人思想很傳統,行為倒是很開放。 事情鬧得大,但是結果和陳曉曉事件一樣,陳樹德家里底子厚,后臺大,只是被調去鄉村中學當校長了結。 后來風頭一避,平調教育局,又調到政府崗,經過年月積累,官越做越大,去H市做了政法委書記又升到市委書記,沒想到最后一站平調回到A市當市委書記。 這么聽下來,江晚月只覺得擔心衛致。陳樹德和段長濱完全是兩種類型的領導,她雖然沒有接觸陳樹德,但光憑他的這些經歷碎片,拼拼湊湊,直覺告訴她,這絕對不是衛致會喜歡的人。 本來陳樹德都到了要退休的年紀,但是政策變得快,看新聞他那么有“雄心壯志”,怕是早有堅定干到六十五的打算。 調到A市這樣的經濟大市,誰也想在位多幾年,找更多的可能性!段長濱臨退休了也升省廳了,誰都想往上走。 想到衛致這段時間的疲憊,她打定主意要弄清楚衛致在單位里的處境。就算不能幫他解決任何問題,她也要知道… 起碼,不能讓他孤身一人面對臭水溝。 …… 衛致回家之后,聞到了雞湯的香氣,他微微一笑,脫了鞋,洗了手,看到在廚房盯著雞湯的人,靠在廚房推拉門邊,輕聲問:“想什么這么入迷,我回來了都不知道?!?/br> 江晚月果然被嚇了一跳。 “我在想你啊~”她微微一笑,走過去抱住衛主任。 “想你為啥還不回來吃老衰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