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分崩離散的殞落帝國
阮樹一大早來到夜來香,客人們基本上都走光了。剩下黃毛帶著服務員在打掃,打了個招呼后阮樹叫了份早餐,進了一間包廂,他想起海曉的話:「這間夜總會從歸屬上來說,還都是劃在華興名下,越青分六成紅利,目前布魯克林的三家地下賭場,越青分四成,義大利人和華興各分三成。就目前來說,經營慢慢地上了軌道,但是如果華命九扛不過去,那么一切利益的平衡點就會被打破,華興會亂成一團,義大利人會不會翻臉?」就像海曉說的,一切都是未知數,在這樣的局面下,他是不是該為越青多考慮下。 海曉是他親密無間的兄弟,不要說從小一起長大,不要說經歷過那么多的風雨,但是畢竟現在大家都長大了,海曉有他自己的立場。如果華老頭死了,越青要和華興開戰才能保住現有的生意,他知道他會毫不猶豫地這么做,可海曉的決定又會是什么? 阮樹靠在沙發上閉上眼睛,他實在不愿承認他已經不瞭解海曉了,但是現在他確實已經不瞭解海曉的想法了,他覺得海曉變了,難道他真的讓那些該死的條子洗腦了?以前海曉雖然是師爺,但是什么事情也都喜歡沖在一線,和他們兄弟一起體會著生命的刺激,可現在呢?什么事情都看不見他,只是知道他在安排。海曉自己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如果讓他選擇,華興、越青、還有他的條子生涯,哪一個對他來說更重要? 「斗馬??!為什么要長大!」阮樹被自己的想法折騰得心煩意亂。 「樹哥,你的早餐?!裹S毛推門進來。 「黃毛,先別走,我問你,你覺得你在華興開心點,還是在我們這兒開心點?」阮樹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黃毛撓了撓腦袋:「怎么突然問這個,我從小就跟皮鞋姐,從來沒有想過這些,應該是在這開心點吧,在這里安定一些?!裹S毛補充。 「我出去了?」黃毛看阮樹若有所思,問了一句。 「哦,我沒事了,謝謝?!谷顦渑e了下咖啡的杯子。 是啊,這句話是真心話,這里安定一些。比起華興越青安定多了,打打殺殺的日子看來大家都不愿意過,可這安定的局面能維持多久呢?越青還是沒有自己的產業,這種深層次的不安全感一天一天地折磨著阮樹。 小義大利。 「保?」亞博叫著保羅。 「那渾小子還沒有回你電話?」 保羅沉著臉:「他媽的,這小混球,阿蘭那邊有什么情報?華命九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應該是沒掛,但是危險期還沒過,具體情況就不知道了,目前也就是知道這些?!箒啿┗卮?。 「好吧,你和那些韓國人說,晚上我同意和他們談談?!?/br> 亞博沒有多說話,走到一邊拿起了電話。 新澤西一家療養院。 「坦克哥,這么做合適么?」開車的魷魚問后排坐著的馬家諾。 「什么合適不合適,都什么時候了,他媽的難道看著老不死的咽氣?我們不要做準備?」 張震拍了拍魷魚:「把車停好,不要多問了,坦克哥什么時候虧待過你們?」 馬家諾一行四人走進了大門。張震問清了華為強的醫生,走向電梯。 「你是威瑟醫生?」 戴著眼鏡手拿醫療簿正在看的一個中年白人有些詫異地看著推門就進來的幾個不速之客。 「你們是?」 「哦,我們是華為強的家人,我們來接他回家?!?/br> 「昨天不是才送回來嗎?他情緒有些不穩定,剛吃了藥?!?/br> 馬家諾有些不耐煩:「我是他表叔,要接他去家里參加宴會?!?/br> 威瑟感覺出這些人不好對付,長年的職業生涯讓他養成了敏銳的嗅覺,特別是這個地方療養的多是暴力精神病…… 「哦,好,登記一下就可以了,我需要些證件,還有華為強的監護人簽名?!?/br> 張震去前臺辦妥了手續,回來對馬家諾說:「可以了?!?/br> 「要注意點什么?」馬家諾問。 「技術上說,他這些年基本上是穩定的,當然每天他都會說那幾句話?!?/br> 「哪幾句?」張震問。 「我殺你全家,追你到天涯海角?!雇粗R家諾臉色小心翼翼地說。 馬家諾忍不住笑了。 「就是這些?這些我們經常說。真沒見過世面。除了說這些,他有什么奇怪的舉動?他智商情況怎么樣?」 「基本上就是在那發呆,高興的時候會按照要求做個體cao什么的……」 經過簡短的交接,一行人帶著華為強走出了大門。 「阿震,你和大麻帶著阿強坐在后面,我坐前面好了?!股宪嚨臅r候馬家諾說。 華為強面無表情地坐上車。 「阿強,我是坦克啊,我們帶你回家?!柜R家諾轉過身子對夾在大麻仔和張震中間的華為強說,華為強眼神冰冷地看著馬家諾,沒有說話。 「他媽的,開車,開車?!柜R家諾被這雙冰冷的眼睛看得毛骨悚然。 海曉拿著望遠鏡站在醫院對面的樓頂,身邊是esu特警隊的狙擊手。他神經繃得很緊。 華命九被推進了手術室,華命九的生死左右了目前脆弱的平衡。如果華命九不能活著被推出手術室,那么這半年來計畫的一切都成了泡影,馬家諾掌管的華興會重新變成一個街頭幫會,埃瑞克無奈之下會把華興從守橋名單內撤除,這意味著聯調局會展開大量的搜證工作,然后華興的龐大架構會逐漸被一個一個送進州立監獄,而義大利人呢?會收回他們的合作協定,越青則會被清洗。 這是海曉無論如何也不想看見的結局。雖然最終聯調局還是會通過談判,定一個能維持這地下王國穩定的交易,但是這過程是避免不了血淋淋的各種衝突。 其實誰都能看出,紐約自從埃瑞克上任就不能避免一場洗牌,海曉只是希望多爭取一些時間,好讓越青能在這風暴來臨前多拿到一些籌碼,而華興年會的槍擊事件無情地把這一切的爭取全部推倒了懸崖邊上,贏得一切和失去一切往往就差一步。 海曉的心情就像一個抱著一塊浮木的溺水者,眼看就到岸邊了,這塊浮木卻失去了浮力。只要再堅持一步!海曉祈禱著,華命九只要活著說出他海曉是另一個接班人的推薦者,哪怕后面的爭斗還要殘酷,只要拿到這張門票,阮樹一家的命運就會變得不同。 這時,望遠鏡中手術室的門口的燈亮了。 大蝦的心情是復雜的,他開著車帶著阿鬼把他們在布魯克林三個賭場應收的賬分別存入了越青、華興和黑基會的戶頭,然后在一個超市門口停下,阿鬼下車去買了一些水果,準備一會兒給阿媽送過去。 這些日子眼看越青有機會成為一個像樣的幫會,他馬上就可以看著他的兄弟出人頭地,而他自己呢,也終于可以離開,做他喜歡做的事情,甚至他都計畫報考倫敦藝術學院,九月開學也許就能遠離這一切。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和阮樹說,直覺告訴他,阮樹會理解,海曉也會理解,甚至都會去送他,但是阿鬼呢?從小他們感情最好,睡一張床直到來到美國,最難的就是和阿鬼說這些,他不能看著阿鬼眼中的不舍,不能看著阿鬼拿起酒瓶轉身走開。但是最終也許他們都會理解,也許一切都會變好,大蝦告訴自己。但是他真的能離開么?能放下這一切去尋找自己的路?他不知道,他從沒敢認真地去想這一切。人真的有選擇么?再一次,這個問題浮現在他腦海,也許有,但是年會上那一聲槍響卻讓這個選擇離他越來越遠。 「開門啊,發什么愣。昨天不才去過雪麗她們家?!拱⒐肀е欢褨|西踢著車門。 「你就不能紳士一點?我在想東西?!?/br> 「有什么好想的,你怎么現在變得和海哥一樣,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行我們就重新開始。再說了,咱們現在也有人有槍,干嘛要怕他們?我阿鬼從來就沒有怕過他們?!拐f著,阿鬼把東西放到后座,然后從座位底下拿出一把新買的白朗寧十三發,大彈夾自動手槍。 「法可的木奧?。╢uck』emall,美:讓他們都去死)」大蝦搖了搖頭,發動了車子。 這時,對面開過來一輛黑人車,饒舌音樂放得震耳欲聾,當車子經過大蝦的車子的時候,黑人們故意放慢了車速。當兩輛車子并排的時候,阿鬼能感受到黑人們仇恨的目光。阿鬼手里握緊了那把勃朗寧。對面車子緩緩地搖下了玻璃,一剎那,阿鬼幾乎就可以認定馬上會有烏茲衝鋒槍伸出來,他咬緊了牙準備舉槍,對面車窗里面伸出一隻黑黝黝的胳膊,戴滿大金戒指的手上拿了一支雪茄,撣了撣煙灰,然后搖上玻璃又緩緩地開走了,對方是茶色玻璃,阿鬼和大蝦看不見車里的人,但是他們能肯定車里的人的眼睛一刻沒有離開過他們。 大蝦長長地噓了一口氣,車里坐的應該是東海岸唱片那些老黑,他們和牙買加人的關係你是說不清的,否則踢踢不會被做掉,尸體扔在下水道。如果不是因為越青目前背后有華興,恐怕剛才早就開槍了。 這一刻,阿鬼無比清晰地體會到實力,只有實力才能給與他安全感,也只有不懈努力追求這種實力才能滿足他的人生。 大蝦看著座位上心跳起伏、手里緊握著勃朗寧自動手槍的阿鬼,感受到的卻是心中的選擇離自己卻越來越遠了。 法拉盛故國烤rou館。 金陡鐘正坐在一張桌子上給保羅倒酒,亞博較有興致地端詳著面前的鐵架子上滋啦滋啦響的古怪蔬菜和rou片。高首社的第一打手車正從站在一邊。 「保羅先生,我想現在華興的情況你也看得很清楚,而我也知道貴社團和華興的大西洋賭場的一些合作專案都已經上了軌道,但是這些都是建立在華興有一個完整、穩定的條件下產生的,一旦華興出了事情,你們的投資還有保障么?」 金陡鐘陰陰地笑著,給保羅倒完酒,他給自己也倒了一杯,他有些洋洋自得地把一隻腳抬高踩在了自己的椅子上,一隻手不自覺地要去摸那只沒有穿襪子的腳。 保羅覺得一陣反胃,強忍著把目光轉開,勉強客氣說道:「華命九并沒有死,我們在大西洋的投資也不見得就會有風險,金先生指的保障是什么呢?」 金陡鐘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態,jian笑著把腿放下。 「華命九并不需要死,但是他只要失去了作為華興決策者的能力,華興上下就會一塌糊涂。你不瞭解中國人,我瞭解,他們最大的問題就是不能共度風險。你不必今天答覆我,你馬上就會看到華興亂作一團,底下的人都會迫不及待地給自己找出路,出賣家族利益,而華興已經是那個要倒塌的大廈了。哈哈哈!」老金看了一眼車正從,忍不住自己笑起來。 「那么金先生又能給我們家族什么呢?當然,到了最后我們關心的還是家族的利益?!乖谝贿叺膩啿┓畔抡垓v了半天也拿不起來的筷子說道。 「華興旗下所有產業,除了華命九答應分給你們的兩成,我再加兩成,當然,這個是我們順利接手華興的生意之后,另外,華興占你們股份的建筑行業我們不插手?!?/br> 亞博看了保羅一眼繼續問:「那么具體點,你們需要我們做什么?」 「很簡單,不要插手接下來我們和華興的事情,當然在適當時候表現出你們對我們的支持?!?/br> 保羅對于老金模棱兩可的要求皺了皺眉頭。 老金繼續說道:「保羅先生,就像我剛才說的,你不必今天回答我,但是我相信過不了多久,你們會親自來我這里要求和我合作。哈哈哈!」金陡鐘又看了一眼邊上的車正從,似乎在等待后者會心的笑容。 車正從低著頭,金陡鐘又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送保羅出了故國,金陡鐘伸出手,保羅猶豫了一下還是握了握金陡鐘整個晚上都不停摳腳的手。 「快,快,濕紙巾?!贡gS拉開車門,保羅上車后迫不及待地問開車的阿蘭:「快!」 亞博遞過一張帶著檸檬味道的濕紙巾,保羅拿著拼命在手上胡亂地擦著。 「謝特!」(shit美俚語:見鬼) 「再來一張!」保羅大喊,亞博把整個盒子遞了過去。 「他媽的真可悲,風度翩翩又有氣魄的華命九怎么可能就被這樣一個北朝鮮土鱉給算計了,這怎么能叫人相信?!贡A_憤憤不平地罵著。 「南韓?!箒啿┘m正。 「見鬼,你看他那副樣子像是從小吃正經食物長大的么?」保羅把紙巾扔到窗外,「我cao!」 「他們的背景是李虎,李虎的背景是老鷹會,老鷹會的大部分成員都是共和黨現執政團體的重要人物?!箒啿┟鏌o表情地說道。 「我他媽的會不知道?我他媽的只是難以相信。惡!」保羅把手伸到鼻子跟前,立刻下意識地把臉轉過去,他媽的真難以置信。這傢伙讓人倒足了胃口。 「好了,保羅,別像個小孩子一樣,好好想想,我當然也不會相信憑剛才那個金,怎么會能收拾了華興和華命九,但是如果李虎在背后cao作著這一切,那么這些解釋都合理了。我想我們現在不需要李虎這樣一個敵人?!?/br> 「嗯,我要好好想想?!贡A_搖下窗戶,把手放在窗外讓風吹著。 「等等,等等,亞博你剛才握他的手了么?」保羅突然發問。 「哦,我?當然沒有?!?/br> 「我cao!你這sob!(美:婊子養的)」保羅痛苦地拿起紙巾盒子扔了過去。 加長的賓士車像蛇一樣在高速上歪七扭八地開著。 海曉站在康尼島海岸邊上的長木板路遙望著大西洋。 「今天的天氣很好??!」海曉咬了一口熱狗自言自語地對自己說。只有在這海邊,他才能讓自己獲得片刻的平靜,這個世界不就是這樣么?海曉又咬了一口。他真想渡過眼前這片沙灘,走入一望無際的大西洋。也許這樣所有的煩惱都會消失在這冬季深藍色冰冷的水里。他深深地呼吸著海邊吹來的帶著些許海草味道的海風,也只有這海風能將他滿胸的悶氣帶走。 阮樹拿著一打啤酒來到邊上,遞給海曉一瓶,他理解現在海曉的心情。這片沙灘是他們孩童時代的樂園,他們經常曠整天的課就為了來眼前這片沙灘上堆城堡。 「還記得那年夏天我們在這兒摔跤,然后看見兩個女孩子走過,我們跟著人家一直走到家,也沒敢上去搭訕么?」海曉喝了一口酒,問阮樹。 「呵呵,我怎么會不記得。你回家路上一直在說你喜歡黑頭發那個,還拿人家和皮鞋比較?!?/br> 這時,沙灘上走過一對情侶,大冷天互相依偎著,對著遠處的海水指指點點。海曉和阮樹都沉默了,良久,目送著這對情侶走出了視野。 「華命九沒有死,但是人還在昏迷。醫生說危險期度過了,脊椎的子彈雖然取了出來,但是由于傷害了中樞神經,華命九后半輩子都要坐輪椅了,噢,左半邊身子也有可能失去知覺?!?/br> 阮樹并沒有接話,他并不像海曉一樣對華興充滿感情。 海曉嘆了一口氣:「我們還是需要盟友的,不是么阿樹?何苦一定要在心理執著,他是中國人你是越南人,這么大一個紐約,我們自己是無法在這個地下王國生存的?!?/br> 「阿海,你還記得小時候我們在這海灘烤rou、徹夜喝酒、談天說地,大家都發誓,以后無論什么事情都可以背叛,唯獨不能背叛這份兄弟感情?」 阮樹沒有接海曉的話,反而看著大海說起了童年往事。 「阿樹,我們之間是怎么了?難道我當了條子就一定會成為叛徒?難道我娶了華為婷就一定會出賣越青?我當然不會忘記,不光是那些烤rou。我還沒有忘記小時候你們怎么陪我,怎么去學校幫我打架,你們在我被我爸罰不準吃飯的時候怎么帶我去越南人的地方聚餐,我當然不會忘記,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海曉有些光火,但是從他的話語中還是能感受到他nongnong的感情。 阮樹把瓶子里的酒一飲而盡:「阿海,我也不知道這段日子是怎么了,我覺得一切都變了,我沒有了我們小時候那種快樂,雖然阿爸走的時候越青很窮,但是我們兄弟是快樂的?,F在越青慢慢有錢了,我反而覺得一切都變得遙遠起來,有了夜總會有了賭場,兄弟多了起來,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我變了,我疑神疑鬼、患得患失,老是擔心這一切都是虛幻的,華命九隨時會收回這一切。我總是夢到你穿著警服站在一條河對岸沖我古怪地笑,特別是年會上華命九中槍倒下的那一刻,我覺得世界幾乎坍塌了。阿海,我壓力好大!我不能對阿鬼和大蝦講,但是我真的壓力好大!」 海曉轉過頭,發現阮樹握著瓶子的手在微微顫抖著,他努力平復著自己的情緒,看著遠方。 「我們都希望越青成為像華興一樣的幫派,但是目前我們手里這些東西沒有一樣是真正屬于我們自己的。以前,我們幾兄弟天不怕地不怕,現在大家突然都怕得要死,怕黑人來砸店,怕賭場虧錢,怕華興翻臉。以前我們遇上看不慣的事情,立刻就沖上去,現在呢?賭場門口有老墨搶路過的大媽,我們都別過臉,生怕招來事情招來條子。我知道這一切都是你努力得來的,你一直在幫我們、在計畫,可我真的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經準備好了,這一切和想像中的太不一樣,我甚至都不知道我現在想說什么?!?/br> 海曉慢慢地從地上拿起另一瓶啤酒,打開遞給阮樹,然后自己拿了一瓶。 海曉完全能明白阮樹的感受,就像阮樹也明白他的。他們都是小孩子的時候,還都是小混混的時候,雖然阮樹從他爸爸手里接過了越青,但那時候的越青已經只剩下一個酒吧和些許煙草生意。三兄弟經營著這小店面還算安穩,然后他海曉回來了,隨之帶來的這一切也許是邁向天堂的鑰匙,但是何嘗又不是開啟地獄大門的魔咒。他們曾經豪氣干云地說,拿下幸福大道、拿下布魯克林,但當這一切真正到來的時候,他們卻又都無所適從,卻又想回到那一個小店,幾個兄弟的無憂無慮的日子。 人總是在又矛盾又憧憬中慢慢適應生命的安排。 「阿樹,不要怕,就算天塌下來,我們兄弟一起扛?!购跃従彽貓远ǖ卣f。 阮樹突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這就是互相扶持的兄弟。小時候海曉是愛哭鬼,被黑人欺負了哭,被爸爸罵了哭,被皮鞋氣了也哭,阮樹總會安慰海曉說:「不要怕,天塌下來兄弟一起扛?!苟F在呢?輪到海曉轉過身對他說這些話。 阮樹別過臉,從地上拿了一瓶啤酒。海曉同樣地拿起剩下的啤酒兩人一飲而盡,然后同時用力地把空瓶子扔向遠處的大海。 一早,海曉接到全通天的電話,他起床匆匆洗了把臉,下樓開車來到了萬和飯店。 「全叔,九爺安全么?」海曉來到十九層坐下就問。 「九爺還沒蘇醒,情況應該穩定了,阿南和執法堂在醫院,你不用擔心。我找你來有些事情要和你商量下?!?/br> 「您說?!购钥粗ㄌ炷氐哪樕?,意識到可能出了問題。 「15是每年華興所有堂口開會的日子,紐約二十八個堂口的老大都會來,臺北堂和澳門堂也會派代表前來。每年這個時候會定下華興一年的計畫、規則,今年恐怕會有一些問題,我想你今年替九爺主持?!?/br> 海曉沒有說話,他知道一定有變故等著他去應付。 「坦克去新澤西把阿強接走了?!谷ㄌ靽@了一口繼續說道,「其實這一天早晚會來,只是我們都沒料到九爺的日子來得這么快?!?/br> 海曉一驚:「不是說九爺沒事么?」 「現在也許是沒事,但是九爺的狀況已經不能再作為華興的決策人了。華興也許馬上就會面臨一場腥風血雨。我想華興的十五會議,下一屆龍頭的提名按照你們規則是需要守橋人在場,也需要守橋人的投票,這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讓你成為守橋人,并和婷婷相戀,也只有這樣才能保證華興的最大利益?!?/br> 海曉知道,別人的命運卻又一次把他推到了風浪的邊緣,他這個一輩子想做小人物的夢想卻怎么也拗不過生命的大潮。 「按照華興的規矩,下一屆接班人必須由本屆話事龍頭提名,并由龍頭本人或者龍頭家族的人親自交接龍頭杖方算生效,噢,就是九爺拿的那根,生效后紐約二十八堂口和臺北分堂、澳門分堂只聽話事龍頭的最終決策?,F在的情況很復雜,九爺希望你來指定下一屆龍頭,然后等你退役親自接任華興龍頭話事,那么現在你能指定的人選就會是阮樹,華興有傳男不傳女的規矩,這件事上婷婷幫不上忙。阮樹是越南人,在美國這個規矩倒是可以改定,唯一的問題是怎么能讓越青成為華興的分堂?這個事情就要你去想辦法了。如果你順利地說服越青加入華興成為華興分堂,接下去就是怎么能讓華興三十堂堂口投票半數能支持越青,然后就是坦克,我想他沒有這么大膽公開反對九爺的意思,但是私下他會做小動作。這次他接了阿強回來就是為了萬一九爺過世,那么華家能交接龍頭杖的人就是華為強,這些都要小心。至于紐約其他家族,義大利人的態度古怪,昨天大西洋場子的經理打電話給我,義大利人派了很多人手去了大西洋城,說是為了保證九爺在醫院時場子的安全,哼,我看他們也是蠢蠢欲動。你要注意,我們和俄羅斯人的過節起源和義大利人的結盟,這次龍頭改選也需要和他們打些招呼。至于東海岸唱片的老黑倒是井水不犯河水。最后就是韓國人,李虎這段日子沒有消息,我想就是在等一個機會,一定要注意他們的動向。阿海啊,道上的事情就是這樣,你必須做好每一個準備,所有你計畫好的情況都會在最后一刻由于你的一點疏忽而前功盡失。切忌?!?/br> 幾番叮囑后,全通天送海曉出了萬和,最后說道:「阿海,你的安全不會有問題,沒有人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在這個時候動白道的代表,但是阮樹就不會那么幸運了。一切以大局為重?!?/br> …… 在海曉匆匆忙忙地在紐約各大家族中間奔波游說的時候,馬家諾偷偷在初八召集了自己管轄的堂口和于海四管轄下的堂口,美其名曰過年大家聚一聚,實際上是投石問路。 長島一個花園別墅門口停滿了各式各樣的車子,花園別墅客廳里密密麻麻坐滿了人。馬家諾坐在正中的位置,華興紐約堂口除了吳望南的執法堂幾乎都到齊了。 「今天諸位肯來,是給我坦克面子也是給四哥面子,」馬家諾清了清嗓子說道,「大家在華興也不少年頭了,很多兄弟是從香港就在華興,也有些兄弟是在紐約加入的華興,不過在我坦克眼里,所有兄弟都是一視同仁的,不會分老資格新資格?!?/br> 馬家諾站起來:「九爺的事情我想大家都聽說了,但愿關二哥保佑九爺福大命大,但是華興的下一代龍頭話事也應該推舉了,大家知道我是華興定下的接班人,現在華興是多事之秋,我坦克愿意出來帶大家走出困境?!?/br> 底下一片交頭接耳,于海四低頭喝茶,沒有說話。 下面皇后區的一個堂口老大發了問:「坦克哥,我們當然知道你出名的講義氣,但是目前這個情況,咱們皇后區都沒了,兄弟們連個發財的地方都沒有,九爺又一直忍讓,到現在出了這樣的情況,坦克哥,你倒是說說你會怎么辦?」 「是啊,是啊,坦克哥,你給兄弟們指一條路……」下面一片附和。 坦克示意大家安靜:「這個我早已經想好,就看你們愿不愿意?!柜R家諾看大家都沒有了聲音,徐徐說道:「我會和韓國人合作?!?/br> 底下一片譁然,馬家諾立刻又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聽我說完?,F在的條子總局長叫埃瑞克,是個食古不化的義大利人,而海曉那兔崽子又和他走得很近,導致九爺決定退出「白麵」生意。但是九爺說退出就退出,不能怪我坦克有意見,我們兄弟吃什么?」 下面有開始點頭的。 馬家諾接著說:「依我看,我們以前和韓國人關係不錯,拿的貨也很便宜,那李虎局長也很照顧我們,有什么不好?非要搞得得罪了李虎,沒收我們的牌照,最后大家都他媽的喝西北風?」 「是啊,是啊,坦克說得沒錯?!菇活^接耳又開始。 「我認為能做龍頭老大位置的人,最關鍵是要能讓兄弟們賺到錢!所以如果大家一致同意推舉我坦克,我一定會保證大家,皇后區原來的場子都原封不動地回歸你們各自堂口,每週和以前一樣會有人把貨送上門,你們自己分的那份,我坦克再你們加一成,就是說你們自己留下四成,只需要上繳六成?!拐f完,馬家諾停下看著底下這二十多堂的抗把子們。 法拉盛的王深井說話了:「坦克你說得輕松,那吳望南能讓我們這么干?九爺是現在出了事情,但是按照規矩,沒有推選交接之前,全通天是華興的帶話事龍頭,我們這么干不合規矩??!」 「王神經,你他媽的真是神經老糊涂。我說了我們現在就要干么?我當然是要等推選交接完畢,那時候他吳望南還不是要聽我坦克的。你們看看院子里的是誰?」說著馬家諾嘩的一聲拉開了對著院子的窗簾,草地上一個護士推著輪椅,華為強在輪椅上眼光看著遠處,毫無表情。 馬家諾嘩地一下又拉了起來。 「阿強這些年都是我在照顧,每週我都接他來這度週末,就算九爺去了,他在地下也要感謝我坦克給他料理后人!好了,廢話我不多說,十五那天推舉我的留下吃飯,覺得心里沒把握的,我給你們時間回家考慮?!?/br> 趁堂口眾老大商議的時候,馬家諾轉過身輕聲對張震說:「等下記下走的人的名字然后交給我?!?/br> …… 海曉皺著眉頭在越下喝著冰檸檬茶,折騰了半天才把為婷哄睡著了,海曉想著這幾天的收穫,就是沒有收穫,大家的態度比他想像的要謹慎。烏里聽著天鵝湖請他喝著威士卡,正事沒有談一個,全是在說美酒、油畫、女人,最后海曉問了句烏里對于華興推選下一代龍頭話事的看法,烏里的回答頗令人尋味。烏里說:「狐貍搬家的時候,老鷹總在頭頂巡視,看看有沒有留下的腐rou可以吃,而惡狼會在搬家途中埋伏爭取奪走狐貍的家當,老虎會半閉著眼睛看清楚狐貍搬到了什么地方,再慢慢打算?!?/br> 「你說他媽的這俄羅斯佬怎么這么難弄?想想就一肚子氣,倒是黑手黨的保羅痛快,他明確答覆,對于未來幾個月華興所有事情他都不希望插手,很明顯了,他認為華興要出事,話說到前面,別找我幫忙,我不管。媽的!東海岸的老黑,人沒見到,很拽地留了個口信,黑兄弟們不管其他的人生意,其他人也不要來干涉黑兄弟的生意。我cao,早晚要收拾他們,他們還以為這是李虎的時代?現在就是沒空去理他們,咱走著瞧!」海曉憤憤地罵著。 「怎么了海哥,又偷偷罵誰呢?」阮樹推門進來把大衣扔在椅子上,去拿冰啤酒。 「這屋里暖氣怎么這么足?海哥你不熱?」 「煩著呢?!购詻]頭沒腦地回了一句。 「說來聽聽,華興內部一鍋粥了?」 「你別幸災樂禍,我這兒正好有事情和你商量。你對于把越青合併成華興的一個堂口怎么看?」海曉冷不丁地問阮樹。 「斗馬,這個不妥吧。我們現在怎么說都是獨立社團啊,當然名份上是?!?/br> 「你自己也知道只是名份上,你借著華興的錢,每月給華興上繳分成,經營著華興的場子?!?/br> 「海哥,事實是這樣,但是這并不代表說,我們就徹底變成華興的一個堂口,這有點……」 「要是我說能讓夜來香徹底劃在你名下呢?現在商業上都講收購?!?/br> 「你以后還是越青倒炕(.美網站尾碼名)只不過前面加一個華興越青倒炕,沒有什么區別啊,都因特耐時代了,這個你也該學學?!?/br> 「你是說夜來香整個給咱們了?」阮樹眼睛一亮,隨之又有點猶豫,「但是這叫越青堂,怎么也好像低一級?!?/br> 「阿樹,我不開玩笑,你好好想想,這是一個機會,名稱叫什么都無所謂,重要的是,以后越青就有實實在在自己的生意了,夜來香連土地帶房子怎么也值100多萬吧?!?/br> 海曉丟下使勁思考的阮樹,上樓睡覺去了。他還沒有打算把推選龍頭的事情告訴阮樹。事情太多,他怕阮樹承受的壓力太大。 海曉在半夢半醒要進入夢鄉的時候聽見樓下幾兄弟的爭辯。 「阿鬼,現在都什么時代了,講究收購,以后我們就是越青倒抗你懂不懂?」 「樹哥啊,這怎么行啊,大蝦你去勸勸樹哥?!?/br> 「這個……阿鬼,我覺得樹哥說得也不錯,不就是個名稱嘛,虛的,夜來香可是實實在在的生意啊,哦對了,樹哥,你說那個什么倒抗兩個字什么意思???」大蝦問。 「這個你都不懂,真老土,這個……這樣,你去問海哥,我和他仔細說了?!?/br>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