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不速之客
"歲歲年年,一世靜好。" 王桓腳步極輕,不知何時走近,與謝清寧一同站在廊下。 謝清寧轉頭過去,看見王桓望向她時,臉上透著難掩的驚艷。 與白天時穿的男裝不同,少女身著應景的鏤金絲牡丹花紋絳紅斗篷,前額瀏海疏落,發頂邊兩朵白花緞帶疏疏落落挽起分肖髻。 但遠山眉黛間,卻不似少女天真爛漫,總是笑意淺淺,冰冷冰情,流云無根。 謝清寧往后退一步,雙膝微曲,禮數周全。 "表哥好。"目光冷淡。 王桓笑得赧然:"傳聞謝侯府中怡園乃京城一絕,此行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謝清寧道:"舅父拜官入相,舞文弄墨的,哪能跟我爹爹武人相比,表哥客氣了。" 基于待客之道,謝清寧帶著王桓觀園,雖一路說笑但卻禮數周全,謝清寧始終保持大家閨秀,距離疏冷。 恰好聊到謝清寧在元宵日的生辰,王桓不免好奇,如此冰冷玉潔的嫡家小姐,屆時面圣后會看上哪家王孫公子。 但此話題也只敢在肚子里琢磨,問出來多沒禮貌。 正巧在怡園走完一圈,王桓正想回正殿告別姑母就回王家過節,正越過怡園通往外庭的小橋,謝清寧倏然從身后叫住他。 "桓哥哥。" 王桓愣在原地,轉身一看,竟然看見沿路有禮相待的謝清寧,拽緊絲帕,害羞道:"我及笄面圣后,不知道會被指給哪戶人家。"微微抿嘴,"我害怕。" 上一刻冰冷有禮,下一瞬害羞怯意。 云火交織,山水映襯,小橋流水,少女顧盼生姿。 王桓心神不由得一蕩。 有一瞬間他想上前抱緊她。 春寒料峭,王桓下身竟微微發熱,愣神片刻后,大為駭然。 他在表妹面前想什么東西!簡直禽獸! "別怕,侯爺此次打仗歸來,皇上定會加官晉爵,屆時你為京城第一閨秀,除了皇室宗親,誰還能配得上你。"王桓補充道:"或許屆時許給太子殿下也不一定呢。" 謝清寧眸光一深,唇角輕勾,正想說出王若涵與朱承允傳聞互有私交,忽然一個不速之客意從外庭方向朝她們走過來,徑自闖進她的視線。 沉千舟身著銀蟒玄衣,與他頭上低調的通透白玉冠發簪,將他堅忍特質毫不保留拱托出來。 溫潤如玉,唇角輕揚,似笑非笑。 一臉的斯文敗類。 謝清寧覺得一日間竟見到兩次,有些驚悚。 他怎么又出現了?? 謝清寧故作鎮定,微一頷首,雙膝微彎,禮貌淺笑后,退到銀耳身后,不發一語。 銀耳感知小姐不喜眼前的外男,不客氣問道:"敢問是何家公子?為何會出現在我謝府內院?" "這是漠北的質子殿下,沉千舟,今日代表圣上與御前宮人送除夕佳餚的。"王桓連忙解釋。 沉千舟抱拳,歉然道:"區區質子之名,不足掛齒。在下沉千舟,王夫人交代我不可進入謝府內宅,如今我站在小橋下方,應該不算進入內宅,還請這位小姑娘不要冤枉我。" 銀耳冷哼,沒給他好臉色,退回謝清寧身后。 謝清寧白日女扮男裝,遇到沉千舟,竟沒皮沒臉約她打馬球,還說要教她騎馬。 最后軟磨硬泡,沒給她回話機會,自顧自的替她決定好。 謝清寧才不會理他。 沉千舟是個將自己隱藏很深的人。 表面放浪形骸紈绔不羈,實際上卻是前后輩子都寫生字,在陰溝地域里爬行求生,在黏膩恨意爬行的人。 謝清寧看透世上所有人,甚至是朱承允縱慾玩女人,舉手投足間,她都可以從面相觀出一二。 唯獨沉千舟,她看不穿。 師父總說,這種人務必得離得遠遠的,不然哪天被賣了都不知道。 謝清寧不發一語,站在橋上,一點沒有往前客套幾句的意思。 沉千舟目光匆匆停留在謝清寧身上片刻,轉頭對王桓笑道:"一別三年,桓兄在外打仗辛苦了。" 忽然話鋒一轉,賤賤一笑:"這次桓兄凱旋歸來,等謝侯回來加官晉爵,王夫人應該就會允諾你把怡花院的千姚娶回來做小妾了,高興不?" 王桓一聽他在表妹面前哪壺不開提哪壺,臉色瞬間脹紅,不禁拉高嗓子罵道:"臭小子你胡說什么,這沒有的事,信不信我揍你?。?/br> "好好好,沒有的事、沒有的事,不說了不說了。" 沉千舟左閃右躲王桓揮來的拳頭,兩男人一時間竟然鬧騰了起來。 感情看上去還挺好。 王桓又氣又羞憤,心如擂鼓奏響,不敢直視眼前正望著自己的少女,匆匆話別后飛奔回府,把謝清寧留在原地,與沉千舟面面相覷,氣氛一瞬間凝固了起來。 看著王桓落荒而逃的背影,沉千舟撓頭:"哎呀,這小子還會害羞?" 謝清寧小聲道:"你是故意說的吧。" 沉千舟裝沒聽見,"嗯?姑娘說什么?" "沒什么。" 銀耳見王家表哥離開了,只留下小姐和這沒見過的外男,一心護主,皺眉不滿道:"殿下賞園已有些時候了,我看宮人也到了,不若去外頭看看吧?" "也是哦,多謝提醒。"沉千舟眉眼彎彎。 兩人禮貌話別,謝清寧轉身從內院繞回容安堂吃除夕晚宴時,沉千舟在小橋一端,倏然叫住她。 "?"謝清寧回身,"殿下還有什么事嗎?" 沉千舟雙眸彎起一個極淺的弧,像條陰險的狐貍。 "謝姑娘寫得一手好字,小爺拜服。"沉千舟言罷,徑直轉身遠走。 謝清寧茫然不解。 他突然這一句什么意思? 真是個怪人。 - ——直到謝清寧吃完團圓飯,回書房看見白日那隻拿來自慰的毛筆不翼而飛時,她才了解沉千舟那番話的意思。 簡直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