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八
不開燈。 整個客廳就只有電視機發著刺目的光,光從電視屏幕到沙發再到因果臉上的距離比因果的房間都長。她的眼睛映著兒童頻道的動畫片,雙腿屈起,手擱置在膝蓋上,把嘴巴遮得嚴實,眨眼睛次數都屈指可數。 有人走來的話,他的影子會很龐大。 再走近,就越來越小,直到走到她身邊,但是對她而言仍然是龐大的。 “你已經看了叁個小時了?!蹦切┐种茷E造的兒童動畫。 但她既不做回應也不做動作,那句話好像一接觸空氣就自然消散了一般。 忠難面上沒什么情緒,只是挨著因果坐了下來,手指才剛碰上她指甲蓋,她靈敏地甩起手,把身子往另一邊傾斜,像磁鐵一樣被排斥開,但目光仍然沒有落在他身上過。 他懸在空中的手停滯在那里,視線對上她映著動畫片的眼睛。 “你”在思考著什么呢? 他別開了眼,沙發都沒坐熱就起了身,但剛站穩手就被勾住了,對,不是握住了也不是抓住了,是她用長長的指甲刺進他的手掌手背,嵌在他的rou里那樣把他勾住了。 這種程度的疼痛已經不值一提,反倒是在她把指甲刺進來的瞬間他精神高潮了一次。 但說出來的話總那么冷冰冰的:“我不明白你到底要什么?!?/br> 而小貓不會說話。 疼痛在企圖掙開的時候牽一發而動全身了,撕扯神經的痛,他手背的青筋都凸了起來,他想要立刻脫身很容易,她的手根本沒有什么力,只是她的指甲太長了,還被啃得規則不一,尖甲刮過人最柔軟的皮膚,如同石頭剪刀布她出了剪刀而他出了布一樣輕松。 但他不肯。 “你該剪指甲了?!?/br> 此話一出她當即要縮回手,但他拽住了她的手腕,在她無聲的奮力的掙扎之中不緊不慢地從茶幾抽屜里拿出了裝指甲刀的盒子,在他單手開蓋子的途中,被她碰巧地掙脫,尖銳的指甲在他手背上留下了四道鮮明的抓痕。 忠難低頭看著那四道白花花的線翻起碎皮和血珠,再看那把自己埋起來的因果,好像把自己眼睛遮住別人就看不到她了似的。 這樣看起來確實和小貓沒什么區別,因為她完全沒覺得自己做錯事了。 小貓怎么會錯呢。 “剪完我就呆在這里,不走也不碰你,先把手給我?!彼岩蚬卦诖笸认旅娴氖纸o掰了出來,顯然是又在他身上留下抓痕,抓在腕部,和那些自殘的疤痕重迭在一起,在凸起的皮rou上再度劃開一個嶄新的存在。 他突然感覺這一幕似曾相識,好像在無數次輪回的記憶中有和這一瞬間極其相似的場景。 他只是愣了那么一瞬間,回過神來他已經按著因果的肩膀在沙發上,雙腿把她的身體夾在中間,她晃著腿試圖把他頂開,雙手的指甲也陷在他的雙臂,陷在一道道凸起的rou里。 “好痛?!睕]有情緒的兩個字,就是兩個字砸下來,砸得因果突然一動不動。 忠難什么時候會說痛?因果不會想到這個問題,只是條件反射,他說痛的時候,一定是要打她了。 所以手也軟了,指甲從他的rou里拔出來,看到他抬手,就直接閉了眼睛。 咔嚓。 指甲刀剪下一片指甲的聲音。 啊,給小貓剪指甲真是件體力活。 不過她也不掙扎了,眼睛也慢慢睜了開,皺著眉盯在他千瘡百孔的手臂,指甲刀剪過自己的指甲發出規律的清脆聲,她的目光不自覺往上,凝聚在他專注的側臉。 咔嚓,咔嚓的。 咔嚓咔嚓呀。 咔嚓。 “喜歡我的臉就用人類的語言表達出來吧?!?/br> 聲音很近,因果回了神,他的臉不知何時也那樣近,幾乎是身體本能地一下赤紅了臉。 然后就忽然遠去了,他把指甲刀放回了原位,人也坐在離她有一個拳頭的地方,腿很隨性地擱在另一條腿上,拿著遙控器把這個播了叁個小時兒童片的電視頻道給切換了。 因果坐起來,盤著腿,肩膀聳著看起來精神還緊繃著。她眼睛里終于不是電視屏幕了,只是時不時瞟過去看忠難的手臂,血流成河了他居然還淡然地切著頻道。 切到一本英文電影,他終于把遙控器放下然后自然地環臂靠在沙發背上。 如他所說,不走,也不碰她。 但也不包扎,就任由那些細小的血珠滴落下來。 在經過叁十分鐘的心理搏斗之后。 因果…… 睡著了。 忠難嘆了口氣,終于表現出了一絲人類有痛覺的樣子,給她蓋上了毛毯,隨后便翻出醫藥箱來給手臂及手心手背都涂了藥裹上了繃帶。 現在才下午,但應該為晚飯做準備了,不然來不及。 他站在沙發前等了十幾分鐘,就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只是盯著睡著的因果,在確定了她絕對是睡著了之后,這才轉身離開了客廳。 穿過長長的走廊,他似乎并沒有前往大門,而是往地下室走了,往里,更深的里,沒有窗戶不見光也不開燈,漆黑無比,他就這樣走進黑暗里,走到有異響慢慢地傳進他的耳朵,越來越響亮,直到“啪”地一聲燈光照亮了整個房間,那異響跟見光死一樣蔫了下去。 “因果把你吐出來了?!?/br> 那東西顫了顫,就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 忠難走到銀色的籠子前面,垂眸俯視,一坨藍色的毛發混著血和臟水黏在那東西的身上,他赤身裸體,指甲被拔光,嘴里咬著一根木條,趴在水泥地上,眼睛被毛發擋住,不知道他看向哪里,但絕對不敢抬頭看向忠難的眼睛。 籠子的門被推開,那東西突然發了瘋似的抓上忠難的腳踝,嘴里的木條也不妨礙他發出嗚嗚的聲音,忠難解開了綁著木條的繩子,一聲撕裂而沙啞的“我錯了”就從那東西聲帶里逃了出來,往后就是不停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對不起,忠難不為所動,只是輕飄飄地說了一句:“你的rou小因都不喜歡吃你還有什么用呢?!?/br> 然后一腳把他踹開了。 他眼睜睜望著忠難走向那一掛了整面器具的墻,像是在挑選禮服一樣地掃視著,最后卸下一把電鋸,那東西驚叫著要從敞開著的門逃跑,但是他的左小腿早就在早上被忠難鋸下來了,右腿的筋也被挑斷了,只有手還能匍匐前進,他就這樣掛著那根又小又萎靡不振的yinjing摩擦在水泥地板上。 因為太好笑了,忠難邊走邊笑,這地下室空曠,他的笑聲還有回音,蕩來蕩去。 他不過爬了幾米,忠難的鞋子就已經出現在他面前了。 “我給你最后一次機會,”忠難蹲了下來,手指著他用來匍匐前進的手臂,“你這兒要是也不好吃,我就把你剁碎了喂給小西?!?/br> 說著電鋸啟動的劇烈響聲就引得他更為慘烈的大叫:“我什么都聽你的!我我你讓我殺人放火我都干!我什么都能做我什么都可以做的!而且、而且那不是夢嗎?你沒有死,因果也沒有死,什么都沒有發生??!夢怎么能作數呢?!我怎么會做那種事呢?那不是我、不是——” 一個巴掌就把他給拍倒在地,把牙齒都扇飛一個。 “那,你數年的跟蹤和錄像也是假的?” 他痛得說不出話,忠難把他混著臟水的藍色毛發拽了起來,他倒是能喊出“痛”了。 “而且誰說那是夢了?” 在這冰冷而空曠的地下室,他的字句就像一滴水掀起了海嘯。 “你也在那無數次輪回里面吧?令吾?!?/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