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56形單不在影只
“咕咚,浴室好香??!”陸梓楊洗得不快,出門時已見伍桐與沉泠對坐著正在吃飯,兩人之間有著難以狀述的默契氛圍。 有些事,即便陸梓楊不去想,也能察覺。 從前與沉泠一起做任何事,他總是不溫不火淡笑著,許咲伊與陸梓楊說要干什么,他便跟著去做。他吃飯也沒有人氣,許咲伊常說,沉泠進食,就像是手機充電,只為維持日常行動所需??闯零龀燥?,也要讓人失去胃口。 可沉泠現下卻垂著眸,眼底泛了漣漪,一副看戀人的惡心情狀,與伍桐有說有笑。二人所談的,是陸梓楊聽不懂的話題,尼采,菲茨杰拉德,膨脹的宇宙……為數不多認識的詞語也是上課他被揪起來問過,伍桐便幫他記在本上。 兩人用著形似的彩繪瓷碗,大約是伍桐親手畫的。 伍桐夠菜時袖落了落,沉泠便極自然地替她挽袖。如此這般,陸梓楊只在他父母身上見過。 陸梓楊很不滿地走過去,擼了擼濕漉漉的發,一拉椅,一開腿,高聲委屈道:“都不等我,還沒我的碗?!?/br> 伍桐皺眉看了一眼他,自柜上拿下一條毛巾,扔在他頭上:“擦干了,自己去盛?!?/br> “我不會擦?!标戣鳁畎T嘴,腮幫子鼓起,“我要你幫我擦?!?/br> “哦,怎么辦,我也不會?!蔽橥﹤妊劭此?,眼中盡是取笑之意。但一雙眼漣漣的,在蒼白面上更顯靈俏,倒讓陸梓楊心頭一跳,不情不愿地自己擦起來。 自陸梓楊坐下,桌上便一下靜默了,仿佛他是不會審時度勢的入侵者,打擾了兩人的興致。 他擦完,自廚房小柜里找彩繪碗,沒尋見,便只好拿了一只明黃的,盛了飯,回座。 陸梓楊奪過伍桐的碗,將自己手中的換給她:“我要吃你的!” “無理取鬧?!蔽橥┲宦湎滤淖?,便就著新碗吃起來。 陸梓楊見自己和沉泠的碗一對,更氣不打一處來。他眼疾手快,搶了沉泠筷下的蝦,沖他略略略一下,便見沉泠淡淡看了他一樣,又夾起一只,剝好,放進伍桐面前的醋碟里。 ……碰到對手了。 陸梓楊火急火燎,將盤中的蝦盡數搶來,剝完,放進伍桐碗里,又開始給她夾菜。很快,伍桐面前的碗堆成了山。 他邊說:“多吃點,吃胖點,整天盡顧著學習,都把自己熬壞了,學習能整出什么名堂?!?/br> 伍桐靜靜地夾菜,冷不丁道:“陸梓楊,上午我和你怎么說的?” 怎么說的? 陸梓楊記起來了:“你讓我好好思考,再說話?!?/br> 伍桐放下筷子,說:“我是讓你少說話,多做事?!?/br> 陸梓楊嘟起嘴:“你就是偏心沉泠,他剛才吃飯都在說話?!?/br> 伍桐假模假樣笑了笑,說:“吃完就自己回家,我不想大晚上的被你父母拜訪?!?/br> 陸梓楊挑眉,將椅子緊緊貼上她的,星目灼灼:“我和他們說過了,今晚不回家。你房間這么大,能裝得下我?!?/br> “你方才不是還嫌我家太???”伍桐馬上堵了陸梓楊的嘴,“我還是說錯了,你應該少做事,別說話?!?/br> 她轉身走進廚房,不知在搗鼓什么。陸梓楊聞見一絲鮮魚香,便見伍桐端了陶瓷鍋出來。 燙鍋一放下,陸梓楊跟只大犬一般撲上桌來嗅,雙目淬了光,迫不及待道:“還有加餐啊,你做的嗎?” “嗯?!蔽橥┹p應一聲,又去廚房拿了三口碗。 這是百合魚頭湯,她連煲了一周。頭一天本只想盡快還了沉泠的人情,問他要喝什么,他笑得溫柔:“我近日也有些失眠,不如煲些調養神經衰弱的湯?” 恍惚間,沉泠將材料也備好了。百合、夜交藤、紅棗、蓮子……伍桐一查,卻有其效。兩人去菜場時,沉泠又買了魚頭,伍桐在一旁看著,最終也未說:該買你喜歡的,而不是我的。 湯又煲了幾日,她才又恍然:神經衰弱許久的,不是她么? 第一碗,照例是給沉泠備的。還人情卻又像欠了人情,伍桐只能尋他處來補。挑了魚唇、魚眼、魚腦和腮下rou給他,足量百合、交藤與蓮子,再置棗潤色。 后兩碗分完魚rou,伍桐見陸梓楊鼻子都快觸上鍋,彈了彈他額頭:“不知道燙?” “燙了你又不是沒藥……”陸梓楊委屈地看她,又指著沉泠面前那碗湯,“為什么他喝的最好,你就心疼他。只有我天天守在旁邊,你理都不理,除了騙我,還是騙我?!?/br> 他又往后一攤,手背抵額,變臉深沉道:“唉,為了在訂婚宴前提前見某人,我整個寒假每天學習八小時,心力憔悴,氣弱體虛……” 伍桐沒有被陸梓楊的表演動搖,卻登時想起那條被撕爛的貴禮服。她開口:“那——” 陸梓楊立馬坐直,晃著椅子道:“那我要他那碗!” 他笑得燦爛,歪了頭去看伍桐,滿目期待。 伍桐反拿勺柄敲他腦袋:“不給?!?/br> 沉泠倒是接過伍桐手中那碗,用尋常語氣道:“沒事,我喝這個就好?!彼謱⒆约好媲暗牡谝煌?,推向陸梓楊。 伍桐想,喝湯罷了,偏要爭來推去的。她正要擺手不奉陪,撇過眼時看見沉泠的奇怪情狀——他低著眼默不作聲,唇緊閉著,看起來有些落寞。 ——他是爸爸老板的兒子,你給他又怎么了。 ——憑什么!是他搶了我的東西,他打我,你為什么幫他。 ——你怎么這么不懂事! 極其微小的一段記憶,男人的臉只剩下探監口框住的最后定格。畫面又迭了那日沉泠仰望陸宅閣樓,忘記離開的單薄側影。 伍桐拍開陸梓楊的手,將兩人面前的碗交換回來。她聲含薄慍,對沉泠道:“你慣著他做什么,是你的就是你的,別給他?!?/br> 就見沉泠身體一顫,很快抬眼看她,眸中說不清的繾綣,他溫馴道:“好?!?/br> 差點讓伍桐以為,這又是沉泠略施小計的博憐。 當然梧桐知道不是。 陸梓楊最后還是憑耍賴留了下來。他趴在桌上連連哈欠,不明白為什么這兩個人吃完飯能在做四五個小時的卷子,尤其伍桐還是病人。 待他睜眼,迷迷糊糊地,見伍桐不知何時躺在了沙發上,而沉泠正坐在一旁俯首看她。他伸了手,指尖撫過女孩眉間、頰側,直至唇。 變態!陸梓楊心里怒罵,想要起身阻攔,身子卻沉沉不能動彈,像被一座山壓住。 很快,他看見沉泠小心翼翼、碰玻璃似的,攬了伍桐的后頸與腿彎,將她抱進懷里,朝不屬于伍桐的那間房走去,關上了門。 陸梓楊又罵了沉泠好幾句,眼皮沉下來,世界進入黑暗。 伍桐睡醒了,家里空無一人,寂靜得可怕。 天是黑的,房間是黑的,被子里也是黑的。她通體guntang,打開被子,見地上起了火,繞著她的床。 電話鈴聲響了,一定是班主任打來的。她逃學了,她不想去學校,喜歡的人討厭她,同學們都說她是小偷,mama也不要她了。 可是她不接,班主任會不會打到mama那里去? 她丟開被子,向前奔去,腳落了地,腿燒起來,電話卻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鈴聲又移到她的手機上。她拿起手機,上面顯示“mama”。 很快mama抱住了她,她快燒焦的腳忽然便不疼了,她哭著說:“mama,我錯了,你不要走?!?/br> mama的聲音很低很低:“嗯,我不走了?!?/br> “可是你說,你不要我了?!蔽橥┬闹杏性?。 mama又顫抖著說:“我愛你,怎么會不要你?” 沉泠將被角掖好,擦去伍桐額間冷汗。月光很淺,幽幽照進來,將她蹙著的眉照出冷色。沉泠俯首在她眉心吻了吻,又覺心口的悶石碎了扎進心里,她疼的,他也會跟著疼。 地上投著他孤零零的淺影,他卻知和伍桐的迭在了一起。 沉泠輕輕帶上門。他取了陸梓楊的外套,砸在趴桌入眠的陸梓楊身上。 陸梓楊揉了揉眼,看清是沉泠后,張口就罵:“cao?!?/br> 沉泠在玄關穿鞋,冷淡道:“跟我走一趟?!?/br> 陸梓楊擼了把后頸,伸開長手長腳,似還在夢中:“???” “只給你一個機會,了解伍桐的機會?!?/br> 沉泠打開門,冷風吹進來,激得陸梓楊驟然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