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線(21)許戈番外/朱砂痣
曾經拒絕過多少人的告白,許戈已記不清楚。他沒有男性朋友,也沒有女性朋友,一直孤零零一個人。 因皮相而靠近他的女性,總會在看穿他的自私矜驕、寡合枯寂后離開。大部分男生也不喜與他同樂,因為許戈根本不懂男人們的“玩樂”。 他的道路簡白單一,始終只有一條。就像過獨木橋,他只要望向數學的盡頭,真理之梯通往神圣的終極殿堂,行路的腳便不會搖晃。 邏輯是數學最底層的運行法則,許戈曾以邏輯理解愛。愛即情感,情感如若歸類,有愛情、友情、親情、普世價值情感等等。它們彼此間可能會有交集。 于是許戈一直堅定地告訴奶奶,在他的世界中,最重要的是親情。因為那是實實在在的血緣支撐與朝夕相處的付出經驗,脈絡可梳、有跡可循。 而他差些因為突如其來的愛情,失足跌進孤木下的湍流。 那天早上他醒來,被一種陌生的情緒統領。雪崩一般劇烈,純凈又殘忍。他通過這份痛楚激烈地感受到了愛情,因為伍桐在救起他后便告訴他: “我尤其放不下,你這種眼角長痣的人?!?/br> 而這句話,在他的高燒中反復回響、纏繞不絕。 他曾站在過離“終極殿堂”很近的地方睥睨過許多人,那絕非他自視甚高。破解出最后那一層邏輯導出最終命題,靠的其實從不是理性思考。 他們問:許神,你究竟是怎么想出來的? 他真誠地回答:是靠直覺和靈感,我也不知道它會何時降臨。 從公理或已知命題起步進行邏輯推理,必然導出的命題,就是數學定理。真正定理的最終路徑卻超脫邏輯之外。 處于邏輯之外的伍桐,他無法演繹,也無法強求。愛情也像是一種天賜的靈感。 可他又被一種強烈的直覺引導向一條真相的路徑——伍桐也許和沉泠認識,甚至有更深入的關系。而他就是這層關系里偽裝成“true的“false”。 伍桐去格陵蘭島之后,許戈開始失魂落魄。他從未喜歡過人,不知道這是如此羞恥又矛盾的情感。反復查看她的消息與社交媒體,時間無情地過去,半夜失眠睜開眼,他才意識到自己是在等待。 愛上一個人,會無時無刻不在等待她。 突然掛斷的電話令他惶惶不安,他緊急買票,換乘叁個交通工具,依據她曾留下的一點信息辨認,十個小時,終于抵達“流浪者”鎮上的帳篷。 他好害怕,害怕她離開,害怕她和奶奶一樣不見了。她要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健康幸福地生活。 許戈早在拐口處看見她的兩個情人,他們隱于黑暗,不知在談論什么。他自然選擇繞開他們,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帳篷的縫隙透出一絲微弱的光,許戈調整呼吸,心里開始打草稿。 這里很危險,你是我的恩人,我有義務陪著你、照顧你。 或者,和我一起回家?我新學了一道菜,我也會煮粥了。 你走了以后,我心里一直很不安。我又想起奶奶了。讓我在你身邊,我會安心。 冷風中他凍了許久,腳底都幾乎結了冰,他才下定決心,顫抖著手掀開簾子。 他卻被燙到一般,頃刻將簾子放下,心臟狂跳。 他看見里面有兩人癡狂地吻作一起。 許戈望了望四周,沒有別的帳篷,他確認自己沒有走錯。 仿佛聽見驚雷霹靂,真相就在眼前,只不過他膽怯自疑,不敢去承認。 和她激吻的人他不會認錯。 她和沉泠認識。他許戈,真的是沉泠的影子。 ——戀愛……大約就像你和你的數學。我也不知道我這一生能否讀懂她,但我知道我離不開她。她是我的最高意義。 他理解了沉泠多年前的剖白,卻是以自割血rou的方式。 許戈自認光明磊落,此時卻忍不住掀開秘密的一角,目睹她與沉泠相吻的全程。 她愛沉泠嗎?他們交往了多久,為何分開?她是因失戀和另外男人玩嗎?還是原本她便喜歡周游在男人之間? 他怔怔站在那里,快要無法呼吸。最直白可見的欲望卻將無數紛思猜疑壓下——如果與她相吻的是他該多好,他想。 許戈與沉泠多年未見,只留有淡薄而有禮貌的聯系。但他們保持著對對方的關注,因曾是彼此欣賞的君子之交。 甚而許戈曾將沉泠視為唯一值得高看的對手,那也是以敬佩為底色的隱形較量。棋逢對手,反而更束身自修。 里面漸漸平息以后,許戈出現在了沉泠面前。 沉泠揍了他。 許戈知道那是泄憤,他不肯甘拜下風,失控到不惜撒謊挑釁:“我是想上她的床,又怎么樣?我和她朝夕相處,早不是你可以涉足的關系?!?/br> “是么?那你敢把這顆痣點掉嗎?”沉泠睨著眼看他,拳頭落在他臉上,“你不要誤會了,狗被撿回家不是因為被愛。她對任何人都不會見死不救?!?/br> 原來沉泠只是個耽于情愛的瘋子,許戈鄙夷地想。 所以你勿要步他后塵。許戈,你要矜持些,你要回歸從前的自己,面對她,不要再透露半分真心話。 后來他會進她的房間,只是因為正月里下了雨。他們一起吃火鍋的時候,她眼睛被熱氣熏得通紅,她撩起眼簾的模樣鮮艷卻讓人憐惜。 她好像哭過了,但她沒有說為什么。那晚許戈鬼使神差地在她門口路過多次,她卻提著把傘出了門,說要去散心。 許戈跟在了她身后。 他在她救起他的地方拉住了她衣角,問能不能牽她的手,這樣不會走散。她的手小小的很軟,分明有些涼,許戈卻觸及溫暖。好像全身的熱意都凝聚在了這里。 那晚,她用這只手,撫慰了他的性器。 第二天早晨,許戈在伍桐的房間里醒來。好像一直懸在頭上的劍掉下來,卻并未刺于他身,只是跌在地上,發出清脆的、微不足道的一聲響。 窗外陰沉沉下著雨,伍桐靠在床邊邊讀一本書,名為《斯通納》。 她穿著白色吊帶,一根肩帶滑落在臂間,姣好秀致的鎖骨盡露。 她看書看得入迷,而許戈忘了呼吸,無法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好一會兒,伍桐低了頭看向他,淡淡地笑,問:“喜歡嗎?” 許戈從不怕人,可在伍桐面前他總持有一種緊張感。他望見她胸乳之上梅紅色的暗點,昨夜情境浮現,令他渾身發燙。 可她淡淡的目光好像能將他刺穿,令他無法說謊。許戈聽見自己像對那些自己厭惡的同僚與同學說話那般,仿佛傲慢地說:“……喜……喜歡?!?/br> 差些咬到了舌頭。 她卻并未露出他期待的欣喜神色,只是泛泛地說:“喜歡昨晚就好,你也可以多去酒吧體驗。你還沒有和別的女生接觸過吧?” 許戈火苗亂竄的一顆心頓時墮入冰窖,他不可置信地看著伍桐,想質問:你問的,難道不是“是否喜歡我”嗎? 他為自己的坦白感到無比羞恥。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表白。 前一夜更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獻出自己的身體。 可虔誠的石子竭力擲出,只是悶鈍地沒入平穩的湖面,沒有激起一絲漣漪。 許戈理智地分析,他是將身體價值轉換為利息提前給她,以解決還錢之前的自尊損耗,這是一種保護機制,這是一種邏輯判斷,而她貶低了他的身體價值。 所以他才羞恥,本質上是價值不對等。所以他討厭她。 后來一次次步入她的房間,躺在她身下,附在她背上,當原始的沖動在一次次失智中野蠻地釋放,許戈總能聽見雷聲霹靂,高潮的激狂幾乎要將他的身體劈裂。他總會被激得愛意滿腔到不能自抑,想要舔掉她全身的汗漬,想要穿破那層緊張、放下一切尊嚴,求她給一個可證明的命題。 他要比沉泠,比任何人都先推導出答案。他會成為最早也最深的,那個讀懂她的人。 可他只是在無窮無盡的嫉妒中,與她爭吵。他無法理解為何她要與那么多男人一起。愛情不應該只有獨一份嗎,不該與性水rujiao融、絕無法清晰分開嗎。 他說過無數惱人惱己的話。 “你看男人的眼光真差,有他上你的床,要我做什么。我今晚絕不會來!” “是我高看了你?!?/br> “我以后自然會交女朋友,現在不過是和你一樣只體驗情欲?!?/br> 沒有一句是真心。 他小氣地要命,連她多看男同學一眼都要生氣。 最后的回避,只有四個字:后會無期。卻將他自己推進了劫獄之中。 他才知道自己每一句話背后都充滿企盼。 希望你可以堅定地選擇我。 希望你如我愛你一般愛我。 希望你拯救我。從你撿起我的那一刻開始,就不該對我棄若敝履,就該對我永遠負責,就該清晰地呼喚我的名字,而絕不認錯。若非如此,一開始就不該救我。 許戈點掉了眼角的痣。 下雨了,是狂風驟雨,雷聲轟厲,幾乎要將窗玻璃擊碎。許戈深陷情欲,掐著她的腰頂入她深處,他求她吻他。她身體卻有清泠溫靜的冬雨,淅淅瀝瀝灑落在他身上。 她的下頜被另一個男人掐著抬起。沉泠挑釁地看了許戈一眼,吻上了她。 她很明顯因沉泠的吻意亂情迷,可分明剛剛噴出的水都是因為他許戈??偸沁@種關頭,她又會分不清是誰給的。 許戈拿掌心來回壓她xue口,待她快到了,又挪開。讓她自己晃著臀來尋他的手。 “許戈?!?/br> “許戈……嗚……”這時候她才會清晰地喊他名字,回身看他,連那頭的吻也不要了。 “嗯,是許戈在磨寶貝的xiaoxue。要不要拍拍?”許戈沒想到自己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嗓音掐一掐好像也能溺得流油,可他忍不住。 因為她背過沉泠癡癡地望著他,露出想要的神色。 要把自己全部都給她,許戈想。要讓她舒服到,就這樣把在場的沉泠也忘掉,讓沉泠的在場也變成一場徒勞,讓點掉痣的他做一顆朱砂痣長進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