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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 抵達莊園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季見予大表弟文澤凱的兒子撲到蘇冷身邊,抱她腳,軟乎乎一團讓人心神觸動,可蘇冷整個人是麻木的,根本彎不下腰去抱他。 小朋友委委屈屈,豆大的眼就要涌出淚來。他平時都是人見人愛的呀,怎么漂亮的表嬸不喜歡自己。都不抱抱他,也不親親他。 季見予走過來把rou團子一抱一拋,甩到肩上,讓他體驗一把飛的感覺,把人哄高興了,面無表情交給弟媳閔月觀。 “你這孩子……大哥,你們來了?” 閔月觀走過來的時候已經目睹了全程,對蘇冷頗有微詞,心想一個至今沒被季家公開露過面的女人,有什么拽的資本。 可無奈季見予在場,面子功夫得做足,但她自己不喊“嫂子”,而是搖著兒子的手讓一個口齒不清的小孩喊“表嬸”。 季見予淡淡應了聲,抬頭看到人都在戶外,閔月觀及時解釋:“趁雪停了,他們要弄燒烤,大哥你來得正是時候?!?/br> 話沒說完,懷里小朋友就掙扎下地,跑回去要和其他一群小孩玩。 “哎唷,小餅要注意別摔跤哦?!?/br> 季見予循聲一望,眉頭先皺了起來,一直安靜的蘇冷也抬眸看去。 焦璐遞給小餅一塊糖果,溫溫柔柔笑著看人跑遠了才起身,先是很自然對閔月觀說:“月觀姐,你還是去看著點吧,地上都是雪?!?/br> “哎,小孩子摔摔也沒事?!?/br> 焦璐笑笑,看向蘇冷,“姐,身體好點了嗎?” 蘇冷聲帶發緊,還是說不出話,一點表情都做不了。她不是這么沉默的人。焦璐很有耐心地等著她發作,可等來等去,也沒有下文,焦璐忍不住動了動眉尾。 “走吧?!?/br> 季見予把人攬到懷里,蘇冷原本隱隱抖著的身體徒然一僵,浮腫眼皮自己下垂,一言不發把臉埋進季見予香水味很淡的大衣。 焦璐臉色一變,昏暗夜色里也無法掩飾的妒恨。在一對親密影子走遠后,她譏笑出聲,極力平復體內躁動氣血。 這就是蘇冷啊,誰也沒有她會裝柔弱,誰也沒有她厚臉皮,可以不動聲色往人心里刺一刀。 即使不愛季見予,她還是霸占那個男人。 一路上蘇冷都沒掙開季見予,即使到了寧靜安樂的一方天地,絕對安全,她腦子還是一片繁雜,總閃過剛才持續不到一分鐘的驚魂時刻。 不是季見予,她就真的死了。 離大本營越來越近,蘇冷忽然仰頭,男人濃烈氣息包圍著她,那一筆硬挺輪廓,像映在澈藍蒼穹之上,冷如月。 前方人影憧憧,篝火肆虐溫暖,清脆笑聲不斷,無端和十幾年前那個農莊的雪夜重合了。 蘇冷心頭一酸,恨不得把口腔咬透,折在季見予腰側的手暴起一根根青筋拽緊他大衣口袋。 進去時,文玉停止談笑目光從姍姍來遲的兩人臉上一脧,皺眉問:“蕉蕉這是怎么了,臉色這么差?” 蘇冷不好意思捂了捂臉,承受不了文玉那種能刺透人的探究視線,正要開口,有個低沉聲音替她回答了。 “暈車,有熱水嗎,給你嫂子來一杯?!?/br> 忙著生火的文澤凱微微后仰躲煙,沒回答就蹦出來個更清朗跳脫的聲音:“有,我來給蘇冷姐倒!” 蘇冷微微愣住,認出文晨皓,思緒一下就停滯了。文澤凱倒不爭整個活,繼續生他的火,笑罵一句:“沒大沒小,敢當大哥的面不喊嫂子?” 眾人笑笑,沒注意到哪里不對。 兩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從小不怎么對付。文晨皓在美國呆了幾年,心性越發叛逆,正要開口,冷不防被季見予踢了一腳。 對上那張看似冷冽實則暗藏風暴的臉,文晨皓砸吧砸吧嘴,歇菜了。 季見予面無表情,“下次不喊嫂子,我把你丟湖里喂魚?!?/br> 文石與姐夫季宏風感慨一句:“小倆口真恩愛?!奔竞觑L滿面紅光,倒沒反駁什么,和文石碰了碰酒杯,“晨皓也不小了?!?/br> “管不了,反正現在老大有孫子給我們抱,隨他吧?!?/br> 很平常一句話,卻讓季宏風羨慕了,望了眼自己家那對般配的佳人,默默算著自己什么時候能當上爺爺。 文玉睨他一眼,毫無情緒的,冷不丁來了句:“晨皓以前就認識大嫂?” 慢悠悠走進來的焦璐和閔月觀也愣住了,說不上來明明談笑不減的現場氛圍哪里不對勁,焦璐緊張看了眼季見予,可后者什么反應也無,拉了張折迭椅坐到文澤凱身邊,兩腳一岔,肆意不失文雅地開始拿鉗子撩炭火。 “認識呀,蘇冷姐……大嫂大學那會兒可是南大?;?,我們去她們學校打比賽,都想看看南大籃球隊那傻杯隊長女朋友到底有多漂亮……” 年輕人笑作一團,都等著看熱鬧,長輩就算聽不出罵人的粗話,也做出個意味深長的表情。 這位安成季總太太,名聲是不太好聽,要是在古代,可以稱作是艷名在外。 文晨皓雖然也二十五六了,可少年氣鮮活,打耳釘、戴發帶,十足的痞子樣,他正要沖蘇冷擠眉弄眼邀功,冷不防被什么東西砸到手臂。 季見予嘴里含著文澤凱遞的煙,等火點完,直接把打火機扔到文晨皓身上,吞云吐霧,清俊一張臉火光也照不亮。 “你他媽不說話會死?” 這下大家噤聲了,都有點不習慣在外殺伐決斷的季總回到大家庭里變回當年那個寡言但毒舌的少年。 隨心所欲沒個遮掩罵臟話,像個黃毛小子為自己妻子吃醋,讓大家都不自覺朝蘇冷投去個古怪的眼神。 這么愛?那為什么季見予從不讓她面對媒體,婚禮也不辦,前段時間的安成周年慶,把她繼父一家都邀請到現場了,唯獨這個老婆見不得人一樣。 焦璐隱而不發,故作輕松蹲下去逗小朋友,口腔早漫出一股鐵銹味。 今晚,好像在場的局外人只剩下她。 無論如何,蘇冷是季見予公證過的妻子。 文晨皓有些尷尬,正想找個借口去那邊看看烤魚好沒,嚴覺景就捧著一大盤冒煙的魚在一群孩童簇擁下快步挪過來。 “小朋友離遠點啊,小心被燙到叔叔可負責不了?!?/br> 進來后,嚴覺景和蘇冷目光碰個正著,兩人皆是一愣,蘇冷眉頭緊緊靠在一起,充滿不解和驚詫。 嚴覺景比她鎮定自然多,一邊把烤魚架上一邊不忘和她打招呼:“蘇小姐,又見面了呀?!?/br> 季見予手里動作一頓,眼一抬,額頭有幾道淺淺的紋路,不怒自威,文澤凱極有眼色,停止了和季見予談論股市的話頭,向他介紹:“晨皓在美國的朋友,說是拉著一起過來湊熱鬧?!?/br> “真香呀……” 現場很快鋪天蓋地的碳烤香味,嚴覺景拍拍手,一點也不收斂,“必須的,我特意和土著人學過!” 夸張話風逗得人捧腹大笑,只有季見予和文澤凱不為所動,季見予眸光一斂,最后一口煙抽得猛了,又恰有陣風把炭火燒得通紅,照得人臉燙,他皺眉后撤一些,“泰開地產的?” “哥你認識?”文澤凱哼哼一笑,“我覺得他這次可不是來湊熱鬧的?!?/br> 季見予把煙頭拿掉,白霧繚繞中,是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姐可是當年要進娛樂圈當明星的,有人認識她不奇怪?!?/br> 全場氛圍不經意靜下去一瞬時,焦璐這句話格外清晰,聽上去,她是在和閔月觀說話,也好似引以為豪,主動出擊打消了一些人的紛紛臆想。 “咦,那天在酒吧,其森和陳彌也沒和我介紹你差點就是明星了呀?!?/br> 蘇冷心跳微頓,覺得嚴覺景這個人挺自來熟的,好整以暇拍她馬屁,那眼神,不懷好意一樣。 她說不出的厭煩,仰頭灌了口熱水,眼神游離似乎是在找垃圾桶。 季見予出聲,眼神和語調都是極其溫柔的,“冷冷,過來?!?/br> 文澤凱自覺讓位了,抱起小餅走到閔月觀身邊,夫妻倆一起查看他有沒有出汗,是不是該換衣服了。 焦璐變得很多余,暗自咬緊了牙關,但又克制觀察季見予在聽到那個名字后是什么反應。 蘇冷走過去,看到季見予伸手,很下意識把水杯遞過去,季見予接了,一飲而盡,隨手擲到垃圾紙箱。 一閃而過的投籃動作,少年不死。 “烤烤火,就不冷了?!?/br> 蘇冷沒回答,默默蜷起了腳,抱住雙膝,熱烈火光紅日一般在她瓷白的肌膚游走、燃燒。她鼻峰清秀,眉型柔和,一雙眼里有星辰大海,唇是嫣然的艷,一切造物主的恩賜都是具象的。 暖火旁肩頭挨碰在一起的一對背影,讓冬夜的風都變得無比柔和。 文玉靜靜注視著,波瀾不驚的臉上似乎不是個欣慰表情,但眼睛又是噙著笑的。 她的兒子,風流又無情,她再了解不過,調情信手捏來,正如此刻,他伸手捻起蘇冷一縷被風吹散的碎發,給別到耳后。 “白糍?年輕人不吃這東西的媽?!泵鎸φ煞蚝髬屵f過來的詢問眼神,閔月觀眉間的嫌棄壓都壓不住。 文玉忽然伸手從弟媳手里接過那籃子白糍,和季見予對上眼神,從蘇冷面前交接。 “我們蕉蕉愛吃?!?/br> 這句話,讓幾人同時愣住。 季見予挑了兩塊放到火架上,抬眼問文晨皓:“有白糖嗎?” 炭盆劈里啪啦的,時不時迸濺出幾點星火。歡聲笑語就在耳邊,又因為冬夜水霧濃重,隔絕到天邊似的。 蘇冷突然捂臉,低頭深吸口氣,扔下一句誰也聽不清的“抱歉”起身走出去。 季見予沒有立馬起身,面色寡淡把白糍再翻了兩次面,最后鐵鍬一扔,呼出團白氣往外走。 遠處有個蹲在夜色晦暗處的身影。 那點被風攪散的抽噎斷斷續續入耳,撩得人心躁。 蘇冷頭也不回,聲音沙啞砸給他一句,“你為什么要救我?” 下一秒,“為什么要給我烤白糍!”她聲線都變了。 季見予腳步一頓,似乎很輕很快笑了一聲,看到蘇冷紅得驚心的眼睛,突然就伸手去撫她柔軟依舊的發頂。 蘇冷躲開了,面頰濕漉漉的,又熱又涼的淚滴進疼到幾乎麻木的心。 “季見予,我好想我爸,我想他了?!?/br> “你不應該救我的?!?/br> 那只落空的手不著痕跡尋了過去,這一次,蘇冷沒有再躲,似恨又怨直視著季見予那張清寡到麻木的臉,直到那句“沒有什么應不應該,這一次是我欠你”清晰入耳,她瞳孔深處那點不易察覺的迷惘才隨塵而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