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二
加爾離開后房間內只剩阿斯達羅特。 他躺在床上,像在沉睡。 過了好一陣子。 手臂上的蛇開始爬動,繞到他眼前停下。 「嘶——嘶——」吐著鮮紅的蛇信宣告牠的清醒。 關閉的眼睫睜開一半,陰影遮住眼眸的光,阿斯達羅特動也不動。 黑蛇晶亮的眼直直看著阿斯達羅特。 彼此像有了交流,又像是放空著沒理會,過了好一段時間后,黑蛇又爬回了阿斯達羅特的手臂上靜靜捲在一起。 阿斯達羅特慢慢地閉起了眼。 室內恢復安靜。 加爾桌上的時鐘在這樣的靜默中轉了兩圈半又15度后,以阿斯達羅特所在的床為中心,地面無中生有地環出墨綠進黑的暗色流光,聚成由空中往下看一眼就能明白那是個五芒星為主軸的陣形。 黑蛇睜眼,阿斯達羅特卻無動于衷—— *** 臥室的門被推開時阿斯達羅特動也不動。 緩步進入的人用披風遮著全身往不見真實身分,披風上日久累積的血漬自成一片,新濺上的血在空氣中散著腥臭。 關上臥室的門,加爾拉下披風往浴室走去。 「有好好享受一場嗎?」阿斯達羅特開口,音調含著嘲弄。 此時加爾的手已經放上門把,阿斯達羅特的話讓他手一緊,抿唇回頭朝他冷睥。 阿斯達羅特眼也不睜,彷彿那句話不是出自他口中。 加爾知道,阿斯達羅特不是逃避也不是裝傻,他只是……懶。 懶得睜眼、懶得表示等待、懶得看他引起了他怎樣的反應…… 深吸口氣,加爾逼自己轉回頭,不理會地推開浴室的門走進去。 他不知,當他關上門,阿斯達羅特反而睜開了眼。 看向浴室的眼含沉緒。 訂下契約的夜晚是第九十久夜,即使失去大半力量讓他白天不能出現在他人面前,他依舊沒有結束,每晚都拖著只剩一半的身驅出門。 迄今,第一百零七天。 加爾并不自知,當他脫下披風,表情總像個受到傷害的孩子,困惑、悲傷、痛苦……從不帶上喜悅。 卻cao勞著自己。 逼自己恢復、逼自己振作、逼自己出現在他人面前、逼自己不讓他人擔心……也逼自己繼續舉行著儀式。 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舉行的儀式是什么意義? 或者,其實他誤解了儀式的內涵? 「……」 阿斯達羅特閉上眼。 *** 蓮蓬頭的水柱澕拉拉地灑下,立在下方的加爾灰色學生制服未脫,褲管與腳上浸透著的血隨著水洗散,卻無法完全消失。 他只是自虐般地將水開到最大,任高溫熱水迎頭打在身上,動也不動。 一開始的血會隨水流,到了后來則是固留在在褲管上,刷下的水全是透澈。 浴室已被熱水帶來的蒸氣冒得煙霧瀰漫,加爾卻始終不動。 他在懲罰自己嗎? 他不知道。 他在洗滌自己嗎? 他不認為。 他在灌溉自己嗎? 他不可能。 他只是……或許只是…… 在「模仿」。 即使他不需要。 電影、劇集上,都這么做。 即使「他」這么做沒有意義。 低下的頭視線對著大理石地面。 閉上眼,又睜開。 如此往復。 他不是「人類」。 對人類而言他是「怪物」。 人類對他而言也只是「異質」。 即使是門外的惡魔也不是「同伴」。 這里不是他的「世界」。 他是…… 他想要…… 他祈求著…… *** 週一到週五,克里亞斯學園的時間安排全是規律重復。 晨禱、課程、社團時間。 今天也是一樣。 結束了課程,學生會室在午餐后總是非常忙碌。 昨天成員們失常的錯誤讓他們提早結束集中工作的時間,全部人把工作抱回房間,反而恢復了該有的認真,有些延誤,但大多工作還是靠著在餐廳、在自己房間透過電話討論的完成。 今天,他們還是來到學生會室努力工作。 然而,奇怪的是,無論他們昨晚怎么認真告誡自己,下課與朋友聊天時腦袋也會想著工作,來到了學生會室開始工作,一開始還能認真努力一如過去,可慢慢地,昨天的狀況開始出現。 「……這份資料要做成三個報表,用在……梅雷迪斯,回神!」拿著平板電腦與會計討論工作,即使對方就在身邊,兩人正在討論,還是無法避免的出神。 被叫喚的成員回過神后倒吸一口氣,視線看向加爾,不意外見到他板起了臉。 「對、對不起!」 「繼續說,這里……」沒多加斥責對方的再犯,加爾接續未完的話題。 「好的,我明白了?!沟踔膶⒐ぷ饔懻撏戤?,當加爾露出工作完畢后常見的笑容,要轉身離開時,衝動讓他開口:「副會長!」 「什么事?」 「副會長,不是工作上的事。只是我想問一下……你的手跟脖子,沒事嗎?有到保健室去看過嗎?艾希爾老師我記得是有醫生執照的醫生?!顾噶讼录訝柕牟弊优c手?!溉绻柪蠋熢\治不了的話還是申請外宿前往醫院看看比較好?」 先前才在臥室里不見人休息一個禮拜,昨天好不容易恢復正常的出現在大家面前副會長,不過一天的功夫,今天出現便在頸上包了繃帶,左手也套了昨天沒有的手套,儘管他看來行動正常還是讓人忍不住關切。 「謝謝?!箷嬅黠@真心的關切加爾回以微笑?!钢皇潜粔臇|西咬,因為留下難看的痕跡不想給大家不好的感覺才包起來,不會影響生活,謝謝?!弓h視在會計詢問時全束起耳朵聽著的成員一眼,加爾舉起手,有模有樣地握拳、松開。 坦蕩的回答加之確實看不出加爾的行動有誤,眾人無不安下心來埋首做自己的工作。 只是不約而同地會趁隙朝昨天和今天一樣奇怪的學生會長看去。 在陪了副會長休息一個禮拜后,昨天一同出現的學生會長像是換了個人。 外表一樣,但看過、與他接觸過的人都知道,他變了。 只是不知為何,想關心的人靠近了他,全問不出來,會腦袋一片空白覺得麻煩覺得懶散,然后自動轉向離開。 到底……為什么呢? 疑惑在眾人心中落種。 浮動的心情在加爾的喚聲中在學生會漫開。 叩叩! 倏地,敲門聲響起。 工作時就要埋頭苦干的眾人沒人抬頭,只有加爾應了聲請進。 學生會室的門被推開,進入的是拿著一疊資料的某班班級委員。 加爾迎了上去,說聲辛苦了之后開始與對方討論相關事項。 用眼角馀光瞄到不是來找自己的人后,所有人收回心加速處理被延遲的工作。 沒有人知道,活像老大爺躺在椅上睡覺的「學生會長」曾在班級委員進門時掀開了半瞇的眼睫。 闔上時,嘴角拉高了0.5公分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