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120春潮與甲蟲
方才淬起的火輕易一下就停了,給陳朱上完藥吹干頭發,沒有了繼續的興致。兩個人靜默地躺在偌大的床上,直到景成皇關了燈。 陳朱縮著身子在被窩里,黑暗中,那雙潼澈的大眼睛默默地注視著眼前模糊的清頎身影,聲音又輕又倦: “要不你去找人解決下?” 原本一片大好形勢,慘遭中途熄火,可生理上的欲望不是說停就能停的。 金主有出去玩的資本,無論閱歷亦或是外在條件,勾勾手指頭,多少狂蜂浪蝶前赴后繼。 陳朱認為自己就是其中一個,這沒什么不好承認的。躺著賺錢就不能立牌坊。所以自然不能把如今擁有的當成是自己的私有物,以陳朱的領悟能力,這是大忌。 她覺得自己以乖巧占據了一席之地,這種時候當然也要體貼入微。 金主一直背對著自己,似乎煩透頂了她的嘰嘰歪歪。語氣輕飄飄的,陰惻得像是從緊咬的牙關里擠出來: “閉嘴吧你!給我睡覺?!?/br> “……” 陳朱不說話了,乖得像只鵪鶉,實在太累了。 金主忽然又翻個身將她摟進懷里,平和而節奏的氣息拂在她的額頭,似帶著無奈的概嘆。 沒做什么,但胯下那根還沒完全消停的東西頂著她,存在感有點強。 兩人鮮少同床共枕,來了這里頻率才高起來。尤其是不做又不睡覺的時候,這種感覺太奇怪了,陳朱不習慣但不抗拒。 吻落在她的頸上纏綿地蜿蜒。那么多的親昵卻沒有沾染丁點兒的欲望。 “陳朱……”他忽然輕聲喚她。 她真的很喜歡他的吻。 比zuoai還要喜歡。 能掀起一股激昂的浪潮,她只敢在心里悄悄地肖想。 原本汩汩的睡意都化作睡眼惺忪的軟聲嚶呤,似在回應。 他離開時,似乎很是滿意,曼曼地告訴她:“ 你什么都好,可惜長了張嘴。也就接吻的時候顯得可愛點?!?/br> “……” 其實男女情欲就是這么回事,過程就是相互享受征服對方所帶來的快感。 璞玉在沒有雕琢完成前就是塊石頭。陳朱堪稱頑石,要鑿開竅還得下苦工。輕了,他總覺得不夠;重了,陳朱不習慣。玩起來沒一次是盡興的。 可沾了身后又不一樣了。那種感覺就像從前的人生都變成了缺口,直到占有過她才算沒有遺憾。 從此在溫柔鄉里夜夜不知歸路。 可惜,陷進溫柔鄉也要付出代價的。 陳朱的睡相其實不怎么好。什么溫情繾綣,耳鬢廝磨想都不要想。 踢被子踢到他身上;有時候半夜醒過來,往旁邊一摸空蕩蕩的,才發現人已經翻著身子四仰八叉滾到了另一邊,床有多大她就有多造。 后來景成皇習慣抱著她依偎而眠,談不上多少浪漫成分,但至少是安安穩穩地睡個覺。然后,與之共眠的欲望會在每一個醒來后仍有人在懷的清晨里日長加深。 教人發現,兒女情長從來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天光漫漫,積水會成冰,逐漸凝固在非此不可的界限上。 “別動來動去?!?/br> 景成皇擰緊眉心,窩著一股子起床氣。艱難地扒拉著突然橫壓過來的手臂和腿腳,攬到懷里規規矩矩的收著。 陳朱徜徉睡意中,在醒與不醒的兩股意念中掙扎,舔舔干燥的唇,自顧說渴,又說想喝水。 景成皇只能開了暗燈,起身倒水過來。握著玻璃杯,俯下身去一口一口地哺到陳朱嘴里。最后舔走她唇邊的水痕,小聲問:“還要嗎?” 陳朱蓬著頭亂糟糟的長發,已經縮進被子里,只迷糊應了聲。 他才將剩下的半杯喝完,杯子擱床頭柜上。 陳朱大抵終于睡熟了,腦袋埋在他胸膛里,沒過多久竟然開始磨牙。 他扶著額,抬眸陰郁地看了眼旁邊凌晨四點的時鐘。 又聽到她窸窸窣窣地在講夢話,什么蛋白酶,苯丙胺…… 把景成皇給氣樂了。 午覺睡醒后,陳朱還在房間里看書。 下午來了一場雨,一直沒有停。她推開露臺的門,帶著斜風濕雨的冷氣就撲面而來。被吹得一激靈,簡直有種神清氣爽的錯覺。 沒想到突然飛進來一只獨角仙,“啪嗒”一聲趴在門框上不動了。 這種時候這種天氣,關鍵是在這里出現甲蟲。 她高興極了,丟下筆就去抓來拿手機拍照。拍完照,便一路從二樓下來,趿著棉拖鞋的腳步顯得輕快地在旋轉樓梯間淺聲響起,手里還抓著甲蟲。 陳朱的聲音本就帶著清淺的糯意。不是小孩子那種稚嫩的清脆,是如舊時江南岸上的伶女扶著琵琶泠泠吟唱時,溫曼慵柔的質感,暖心酥骨,余味縈繞勾人發癢。 一句脆生生的“哥哥”,就像麗日里的和風細雨,拂開了春意盎然無數。 這一喊可不得了。 客廳里,原本坐在沙發上交談的幾人,聞聲便都抬起視線望過來,目光的焦點霎時都聚集在她身上。 外面正值狂風大作,大雨噼啪,從好早就開始下雨了。 陳朱沒想到這種天氣也會有客人來訪。當場就愣住,腳步滯在最后幾級樓梯,噤了聲,握住甲蟲的手悄悄放向身后。 眾目睽睽下,有一瞬間竟覺得有種進退兩難的唐突感。 她今天穿著湖綠色吊帶長裙,兩條細細的肩帶勾出膚白如瓷的脊肩,裙擺微漾下露出兩截白蘭枝一樣纖細的腳踝。 就這么倏忽地闖進外人的視野里。雪顏烏發,隨性的居家打扮透著一股慵倦清媚的韻味,怎么看都像把豢養在金屋里的金絲雀形象給坐實了。 而陳朱的別扭在于自己這么大喇拉的出現在金主的客人面前,實在過于失禮。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引起多少猜想和驚艷。 景成皇原本坐在沙發上,雙腿交迭,正一手撐著太陽xue聽著談話??匆婈愔?,原本毫無波瀾的目色才算有了些漣漪,起身走向她。 就在陳朱猶豫是要原路返回還是大方打招呼時,景成皇就過來給她解了圍。 他走過來時順手就拿起放在沙發上的格子羊絨圍巾,到跟前自然而然地給陳朱披在肩上,神色如常問:“冷不冷?” 陳朱搖頭。別墅里的控溫系統常年維持著適宜的溫度,又怎么會冷。 景成皇牽著她的手走下幾步樓梯,表情一直淡淡的,連帶著聲音也淡下來,問道:“都是我的朋友,要認識下嗎?” 語氣很隨性,仿佛她愿不愿意都可以。 羅先生和Scarlett之前就認識的。他這么說的意思,自然是因為另一位戴著無框眼睛,金發碧眼的外國友人。 Scarlett如絲的媚眼里蓄著艷柔的笑意,舔舔飽滿的紅唇,主動用不太熟練的中文跟她打招呼:“嗨~我們又見面了,有空來榮華里,jiejie教你玩新游戲?!?/br> 外國友人阿爾漂亮的碧色眼瞳閃過精明的眸光,都隱藏在溫和的鏡片下,笑得十分明朗燦爛兼之無害。紳士地主動介紹自己,末了又用中文說:“很高興認識你?!?/br> 這位阿爾先生的中文竟然也意外的不錯,不過澳洲本身就是許多華人聚集的地方,加上他是政府官員,也就不奇怪了。 其實用英文交流對陳朱而言并沒有障礙,但還是為他們的鄭重和貼心感到暖意。在場的都是人精,就這么輕易便把今日見面的突兀和疏離感消彌了。 到這個份上,也就沒有什么尷尬不尷尬的了,陳朱也落落大方地都一一回應后,才坐在金主旁邊。 他們談的無非是一些很正常的商業話題。陳朱唯一的不適在于聽他們講產業講投資時,自己手里握著只可能已經被憋死了的甲蟲。 真是倒霉。 她指的是甲蟲。 動物愛好者羅先生又帶了新寵物出場。舍棄了荷蘭兔,這次是只西伯利亞長毛貓。 幽魅的藍瞳,霸氣的眼神,又傲嬌又溫馴的躺在男人懷里享受被順毛的快感。 羅聿之瞟了眼陳朱,面無表情道:“我的貓絕不會給人擼的,你死心吧?!?/br> 陳朱聞言,抬起溫婉的眼神好心提醒道:“公貓,生長期七個月,屁股撅得這么高,該閹了?!?/br> “喵喵喵喵喵!” 勸你不要多管閑事。 長毛生氣地對著這個長相良善的小jiejie表達憤怒。 “……”羅聿之的手一滯,盯著腿上的長毛忽然皺起了眉。 “原來發情了,難怪想跳樓?!?/br> “……”不然你以為呢? “我還以為它只是單純享受被關籠子里吊百米高空外過夜的快感?!?/br> “……” 事實上,隔行如隔山。一個科研人員跟一堆名利場游走的大拿們本身就不在同一次元上。 就像談起VC,他們論的是融資方式,而在陳朱認知里,這不就是一種多羥基化合物嘛。 所以,誤闖精英局,她是想著就這么做個安靜如雞的聆聽者,走個過場差不多得了。 她還想著她的甲蟲。 顯然金主并不打算這么輕易放過她。 景成皇姿態十分放松,脊背慵閑地靠在沙發上??此谱⒁饬Χ挤旁趦A聽對方講話,手卻從背后悄無聲息地捏了把她的細腰。 陳朱在那一瞬間便顯得不太自然,身體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下,眼睫微垂,牙齒落在粉嫩的唇色上淺淺陷進去。 景成皇的動作都被身體擋住了視野,在外人看來更像是一對親昵的璧人坐得近了些。 他又繼續蜿蜒著撫上微屈的肘彎,一直流連到纖弱的腕骨處。明明只是若有似無的觸碰,落到她手上,偏偏用這種隱晦無聲又曖昧不已的方式。 讓人不由心弦微顫,連帶眼角偷瞪他的目光都帶了些局促和疑惑。陳朱握緊手心的力道又不自覺地重了幾分。 金主耍流氓的時候居然還能一心二用。藏在身后的動作撩撥不停,卻依然面不改色,場面上時不時話鋒犀利節奏流暢地接上話題。 指腹的溫度已經游走在手背柔軟的肌膚,輕重交替地烙著皮表下細細的青筋。最后將她的手整個包裹在掌心,輕易成了掌中之物。 陳朱不知道他到底是又在逗自己還是幫自己。 景成皇又伸出另一只手在前面光明正大地為她理了理搭在胸前的披肩。指背不小心碰到鎖骨,輕輕摩挲了下。 陳朱低垂的眼眸又閃了閃。 景成皇忽然轉過清朗的目光,唇色靠近來,語氣真誠關懷得簡直無辜,小聲問:“怎么了?” “我想起跟教授有個視頻會議?!?/br> 這是真的,絕不是落荒而逃的借口。只不過會議晚上七點半才開始。 臨走前,景成皇將她腮頰的碎發挽到耳后,旁若無人地在耳邊低聲說了句:“晚點上來陪你?” 陳朱心跳了下,不知為何剛才聊得有來有往的幾人突然都靜默了下來。 阿爾突然感慨說:“東方的美人看上去都特別幼態。我弟弟前段時間從學校帶了個小女朋友回家參加家庭日聚會。父親一看可不得了,以為哪里誘拐回來的未成年?!?/br> Scarlett捏著茶杯,紅唇優雅地抿在杯沿上,忍不住先笑了:“阿爾,我前段時間新學了一個成語,叫含沙射影。你想不想知道什么意思?” 羅聿之面無表情地撫摸著枕在膝蓋上睡覺的長毛貓。 陳朱思緒流轉,俗稱腦抽。 她忽然想到,既然金主都這么肆無忌憚了,自己為什么還要顧忌臉皮呢?心里想的卻是這樣也算掰回一局吧? 起來時,轉身俯下腦袋在景成皇的唇角輕輕落下一吻,靨頰兩邊的梨渦淺笑,“好啊,景總。我等你?!?/br> “……” 嗯,效果很好?;旧鲜侨珗黾澎o的程度。 陳朱走后,被意外打斷的談話才繼續。 名利場上有時候為了達到某些目的,不那么光彩的手段是必須的。說出來都不止是不好聽的程度。 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陳朱不明白其中的彎彎繞繞,但人家只是單純,可不是愚蠢,還沒傻到旁聽會聽不出來端倪的地步。 在座的各位都心照不宣,從景成皇拉著陳朱下樓時連說話的狀態都變了就能看出來。 情人是一個很微妙的代名詞,代表性還是愛,只有當事人能清楚判斷。 阿爾也由此斷定這個亞裔小姑娘的位置不一般。 人精們的嗅覺很靈敏,所以前半場都在插科打諢,聊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阿爾將骨瓷茶杯放下,伸出手扶一下眼鏡,抬起目光主動將今天的主題點明。 他出身于一個富豪家族,在澳政府擁有了舉足輕重的職位,但志不在此,不過是家族借此鋪路用來小試鋒芒的墊腳石。 他如今與政對一方正處于爭分奪秒的競爭中。贏了,在未來不久的選舉里,將會助力自己以及家族更上一層樓。 牽制、剿滅、共存,任何方式都可以嘗試。 而在這場賭局中,對于歸順的勢力共存,敵對的勢力鏟除。是阿爾的最終目的。 如今整個澳洲政界商場乃至地下黑市都在暗中押碼,賭最終哪一方勝出。 不止是自己,此時競爭對手也在各路陣營中游走以求最大的支持和利益。 在澳華人的勢力不小并且錯綜復雜,阿爾嘗試通過各種方式連上一條可以合作的線。 黑色領域里交易的構成因素無非軍火、毒品還有女人。只要涉及金錢交易,就會有鏈路的搭建,而他要找的就是這個織網的人。 可惜的是,這個人每走一步都很謹慎,從不出面處理任何事情。他幾乎掌握了所有交易鏈的線頭,卻似乎對充當掮客這樣的角色興致缺缺,哪怕需要他的是曾經的大學同學。 Scarlett是他的代言人,阿爾有信心搞定Scarlett。對這個人卻一點底都沒有。 怎么說,這么多年從商從政的經驗,阿爾一聽到要跟華人打交道就覺得頭疼。 他們的行事方式總是含蓄而精明,不輕易許諾什么,也不輕易推脫什么,給足面子又挑不出錯處,不到最后一刻都不知道真實的想法,就跟狐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