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云霧斂
晏祁走后,祝聽寒看著這陌生又空蕩的將府,一陣空落,半天也找不到一絲歸屬感。 突然換了住處,除了隨嫁來的婢女,都是眼生的面孔。她還沒機會熟悉環境,府內雜碎事物便忙得她暈頭轉向。 她需清點大婚時宴賓送的禮,東西的存儲擺放,是否安排人去道謝回禮,如今她也是一家主母,這些都需要她來做決策。 好在回門那天母親給她勻了一個身邊辦事的嬤嬤,有老嬤嬤幫襯,她上手得不算困難。 母親已經不再生她的氣了,嫁了女兒總歸還是不舍的,千叮萬囑要?;啬锛铱纯?,也同意她去探望哥哥。 哥哥一直未肯好好跟父親認錯,如今還在祝家祠堂里閉門思過呢。自從知道她又跑回來之后,說她是扶不起的爛泥,氣得怎么也不愿見她,到如今也沒肯松嘴。 祝聽寒還去找過一次嫂嫂,請她去父親面前替哥哥求情,不管如何,父親總歸是要顧及她的情面的。 誰知嫂嫂還挺樂意祝文宇被關著,說這樣才能讓他老實,省得他一天到晚在外找別的女人,讓祝聽寒頗為無力,一天天就為這些瑣碎的事煩惱。 整整忙了三天才將大大小小的事都處置妥當,她總算得了空,有機會好好逛一逛這將軍府。 她只知在她自己住的寢院后面也有一個和家里十分相似的露水臺,府里的管家說這是晏祁交代的,包括這府里的一切,修繕時都是他親自監工,費了不少心思。 祝聽寒同錦秋一起,用過午膳后在這府中里里外外都逛了一圈,對府內構造是滿意的,只是未注意天氣炎熱,半天下來曬得頭昏腦脹。 等到了前院,錦秋立刻叫人去煮解暑茶,還端了一盆冰塊來給她祛熱。 祝聽寒閉著眼,隱隱覺得有些頭疼,想安靜地歇一歇,外頭卻一直吵吵鬧鬧,不得安生。 不知道是什么人,主子在家也敢這樣大聲喧嘩,祝聽寒讓人給叫進來了。 前前后后一共走進來七八個人,為首兩位女子祝聽寒未曾見過,看裝扮,要比普通婢女艷俏許多,花花綠綠的,容貌倒是十分清秀可人,看上去都是與她差不多的年歲。 身后跟著幾位婢子和兩位老者,入室見到她之后,都立刻跪了下來。只有當先的兩位女子,只是虛虛抑了個半禮,跪也不跪,一時間祝聽寒更摸不清她們的身份。 她未發話,錦秋替她開的口,問是怎么回事。 邊上一位年歲稍大的家仆顫顫巍巍地說: “老仆是府里的修花匠,前陣子咱府里向錦花苑訂了五十株薔薇花,今日這老農剛送過來要栽下,可這兩位姑娘非說是訂錯了,要這老農再拉回去,重新送五十棵長松過來?!?/br> “當初府里所需的花木清單,將軍是親自看過眼的,上頭寫得清清楚楚,確實是五十株薔薇,沒錯啊?!?/br> 其中一位穿紫色蘿衫裙的女子搶著回答: “將軍向來喜木不喜花,聞著花香重了會頭疼,我伺候了將軍這么久,難道還不清楚這個。一定是將軍看清單未看得細致,你今天栽下,哪天將軍看得不順眼了,不還是得鏟了重新種?!?/br> “哦?”祝聽寒看著她神氣的模樣,心中已經猜了個大概,“你很了解將軍的喜好?” “自然?!彼龘P著下巴,“這些年將軍的起居,都是我和玉蘭meimei照顧的?!?/br> 祝聽寒看了一眼邊上稍含蓄一些的人:“她叫玉蘭,你叫什么?!?/br> “我叫芳月?!彼f,“玉蘭和芳月,都是將軍賜的名?!?/br> 她放在桌上的手驀地緊了緊。 錦秋先看不慣她這神氣的模樣:“你好大的膽子,主子面前你敢不稱‘婢’?!?/br> 她仿佛為察覺自己用詞有問題,直到邊上的玉蘭扯了扯那芳月的衣袖,她才收斂一些: “月兒知錯了?!?/br> “你!”錦秋這就要上前教育,被祝聽寒制止。 邊上的玉蘭要懂分寸一些,屈下腰:“今日月兒jiejie只是不想老花匠白忙活一場,未曾想叨擾到了夫人,還請夫人恕罪?!?/br> 祝聽寒溫聲問:“你們照顧將軍起居,還會幫著打理府里內務?” 她說:“是,劉嬤嬤到底年紀大了,許多事就交由我們來辦?!?/br> 她還說:“包括夫人若是有什么地方不滿意,可以同我們講,就怕沒照顧好夫人,將軍回來要責備我們?!?/br> 這玉蘭瞧著溫婉,卻是要比另一個更尖銳伶俐,這一番話,倒是將她們自己端起做主人了。 祝聽寒看著眼前這兩幅好容貌,若是放在身邊,確實賞心悅目。 喉間似被扼住,如何也喘不上氣。 半晌——— “我畢竟剛嫁過來,將軍的喜好確實不如玉蘭和芳月姑娘了解得清楚,許是將軍確實未看細致,就按她說的做?!?/br> “辛苦老花匠多走一趟,一會兒去多領兩份工錢?!?/br> 交代完這些就讓人趕緊退下了,她頭疼得厲害。 而那芳月走之前看了她好幾眼,眼里有驚羨,很快轉作不屑,目光一點也不避諱。 也不怪她得意,只聽說成婚第二日,兩位主子就分房睡,府里都傳兩人之間處得并不和諧?,F在一看這夫人又是個性子軟好說話的,怕是要更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錦秋氣得臉紅:“那兩個分明是把自己當主子了,恨不得騎到您頭上來,夫人何須跟她們如此客氣!” 祝聽寒沒有說話。這會兒那幾個人走了,只剩一個從剛才就縮在后面的人,小心翼翼跪在地上,一直沒有敢抬頭。 錦秋問:“你又是誰?” “奴 奴婢是來送信的,是將軍叫人傳了的信件回來?!?/br> 祝聽寒看著她總覺得十分眼熟,看了一陣才想起來是婚前在王府碰見的那個被老嬤嬤問責的小丫頭。 祝聽寒:“你也是跟著晏祁的?” “不是?!彼亟^得很快,“奴婢只是個打雜的小工,常在劉嬤嬤身側?!?/br> 她又問:“那兩個是晏祁的侍妾?” 她一口一個將軍的名諱,聽得她直打顫:“芳月和玉蘭姑娘,確實一直在將軍身側服侍的,負責將軍起居生活,偶爾也會……” 她欲言又止,最后頭貼到地上,“這些都只是奴婢聽說的?!?/br> 祝聽寒已經清楚了。 “今日之事,不要向他人提起?!?/br> 她起身,看了眼手里的信件,轉頭隨意丟在冰盆里,隨她們是收好還是丟掉。 祝聽寒獨自回了內室,覺得自己甚是愚蠢。 晏祁正值盛年,身邊怎么可能沒兩個美人侍妾。 只是這些年府里一直也沒個女主人,剛才那兩人如此猖狂,恨不得就要將自己侍過寢的話說出來,難怪要持一副主子派頭。 至于為何沒有名分,或是因為晏祁顧及未來妻子的身份,正妻未入府就納了幾個美人,說出來總歸是不好的。 當日會親,他只說不會有嬪妾,但他還是可以擁有無數個紅顏知己,里里外外常伴身側,一個名份到底沒有那么重要。 果真像他自己說的那般,話說三分留了七分,那七分里面又有多少個玉蘭芳月。 只有她天真地信了,實在是愚鈍。 他們這對強行拼湊起來的夫妻,沒有青梅竹馬,沒有兩情相悅,自然就更做不到夫妻一心。 她若是今日責怪那兩人不敬,定會有人說她小肚雞腸,一入府就容不下兩個沒名沒分的侍妾,平白遭人非議。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希望日后他能管好自己的后院,她管好自己,從此井水不犯河水,吃醋犯妒,妻妾爭寵的戲碼絕對不要在她身邊上演。 滿心悲酸無奈,祝聽寒一人站在內室和露水臺相連的廊橋上,茫然環顧四周。 眼前的一切與相府有八分像,但終究不是她的家。 ———————————————————— 晏某人:我的清白就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