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放不低
暴雨不停敲打鐵皮屋頂,水珠從頭頂上方的縫隙里不斷滲下,濡濕衣衫,浸透心扉。 棚屋銹朽,空氣里飄蕩著某種難以形容的惡劣氣息,帶著股讓人反酸的腐敗味。 室內濕悶的潮氣包圍住一男一女,他們背對彼此緊靠,許久無話。 “…學姐?!?/br> “學姐…你還好嗎?” 陳家樂輕聲呼喚身后的齊詩允,因為比起糟糕透頂的現狀,她的情況更令他擔憂不已。 從奇夫處被押送這鐵棚中后,她一言不發,沉默得可怕。他猜想,八成是因為剛才那位“耀揚哥”的緣故。 “…我沒事?!?/br> 女人深深嘆了一口氣,背脊略微起伏著,竭力壓抑住內心繁雜情緒。 雖然她明了,被關押至此是雷耀揚言不由衷的權宜之計,但這一天之內千頭萬緒發生太多事,不管謊言還是實話,她已經分不太清。 無力感鋪天蓋地侵蝕身心,她實在無法預料,也不敢想象,今晚之后,自己和那男人的結局,到底會是怎樣的走向。 只聽陳家樂又說起奇夫, “我們上個月在清萊府專訪奇夫時……他不是這樣的。其實,他私下還算和藹,對下屬和村民都很親切?!?/br> “他告訴我說,他一直想要解放撣邦人民重建家園…可是毒品奴役這片土地太久,同時也為他們帶來巨大財富,沒那么輕易可以斬草除根———” “蠢,本來我以為你有長進了,居然還是這么單純?” “他給你看到的,只是他想給你看到的,都是違心表象而已,信不過的———” 連珠炮一般的反駁講出口,齊詩允遲滯了幾秒突然語塞,驀地陷入一陣沉思。 自己看似是在說那位毒王,何嘗不是在說令她矛盾的雷耀揚? 她對他那樣的真誠,那樣的毫無保留,可即便雷耀揚對自己諸多保證,但他的言行、他的身份,還是會令她內心深處感到惴惴不安。 而面對無辜被罵的陳家樂,齊詩允突然驚覺自己的刻薄,她用手臂輕輕碰了對方一下,放軟語氣向他致歉: “Sorry…我不是那個意思?!?/br> “阿樂,你已經做得很棒了,能夠專訪到奇夫…還不顧安危獨自蹲守新聞現場…當時我會選擇留下來,其實是你給了我很大勇氣……” 說著說著,女人的情緒降溫,又折返回起點: “今晚如果不是碰上我…你也不必和我在一起遭罪…” “…抱歉家樂,都是我連累你?!?/br> 氣氛僵了幾秒,只聽到男人倏爾一笑,故意用肩頭撞她后背,艱難扭過頭回答她: “我孤家寡人只有一條命,就算死沒在怕的喇。再說你把口奄尖我早都習慣,在新加坡呆了這么久,平時大家都太客氣,真是一點人情味都冇?!?/br> “還有啊,別講什么連不連累的話,一點都不像你。說起來我當時才連累你…你恐高那么嚴重,還不顧一切爬上燈塔救我……如果不是你,那晚我早就沒命活喇……” 話音落下,兩人的回憶被拉得很長,距離那次死里逃生,竟已經過了兩年多。 沒想到他們再一次共同歷險,居然還是和雷耀揚相關。也沒想到她跟這男人,已經發展到了他意想不到的地步。 陳家樂知道她方才一直沉默的原因,又開口寬慰道: “學姐,你心情不好…是不是因為剛才那個人?” 煩惱被他一語道破,思緒再次泛濫開來。但齊詩允暫時不想正面回答這個疑問,只是佯裝咳嗽,想要轉移話題。 見她不語,陳家樂也識趣,若有所思說起從前: “我記得你以前好崇拜Marguerite Higgins,還說過,很想要成為她那樣的戰地記者?!?/br> 幾句話,勾起她曾作為新聞人的執著和理想。這是是很久之前與他徹夜蹲守現場時的對話情景,沒想到過去這么多年,這小子竟還記得。 “傻仔,我這輩子恐怕都沒有機會再做記者,今晚體驗了一把,感覺還不錯?!?/br> 接著,她嘆氣聳肩,表示自己再無法回到過去的無奈,又笑著側頭鼓勵身后男人: “不過我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你拿到普利策獎?!?/br> “只是現在我們要先想想辦法,離開這個鬼地方再說?!?/br> 說著,女人即刻活動了幾下被綁得發酸發麻的手腕,無意間觸碰到陳家樂那個凹凸不平的繩結時,心中一驚: “阿樂!先別動!” 對方怔忪時,她仔仔細細又摸索一遍。 這種綁法,完全就是從前她當童軍時學習過的金錢結!只不過礙于現在活動空間有限,她的解繩速度并不能達到平時的水準: “這個繩可以解開!等我幾分鐘……” 聽罷,陳家樂詫異,但也聽話坐在原地不動。只聽到手腕處傳來窸窸窣窣的細碎聲響,漸漸地,緊繃感減弱,有很明顯的松動跡象。 “…嘩!好犀利!” “松了…真的快要解開了!” 情緒正亢奮時,屋外驀地幾聲槍響傳來,緊急集合的號角也頓時回蕩在偌大的營地中。 再次提心吊膽的感覺令齊詩允講不出話,驟然停下手中動作。 開槍的人是誰?中槍的又是誰? 愣神時,槍聲愈發密集,女人強迫自己鎮定,必須專注去解開陳家樂的繩索他們才有逃脫的希望! 齊詩允手心冷汗浸透掌紋,有些發抖。 就在兩人猝不及防的剎那,鐵棚門突然被大力踢開,鐵鏈簌簌落地發出一連串聲響。 頓時,狂風驟雨刮進來,無情鞭撻在皮膚上,一股寒意四起,更讓人覺得生還無望。 交火的槍聲回蕩在這腹地之中,只聽到鐵棚外吵嚷不停,狀況或許比他們想象中更糟糕更嚴峻。二人停下動作默契配合,假裝自己是個合格囚犯,并未有任何想要掙扎逃離的念頭。 但可以清晰感知到的是,有人正在一點一點接近他們的方向——— 會是誰? 冷汗不受控地從脊背往外滲,可她嗅不到任何熟悉的氣味,神經隨之繃緊成一線,全身肌rou都開始發僵發硬。 而下一秒,背靠自己的陳家樂很明顯地被人從地板上猛然拉起,在他發出聲的同時又被用力捂住嘴。掙扎間,老拍檔緊挨的溫度倏地驟降,令她奮不顧一切起身去阻攔: “——阿樂!” “住手!你們要把他帶去哪里!” “放開他?。?!” 被囚禁的時間過久,讓齊詩允每挪動一寸就踉蹌地跪倒在地,暴雨聲掩蓋了她有些干澀的叫嚷,即便此刻處境危險萬分,依舊無法阻止她想要挽救陳家樂的迫切心情。 但來人不言不語,只是一味地向她靠近,最后索性蹲下,用冰冷的手指摩挲女人被枝椏擦傷的側臉。 觸感溫柔熟悉,卻又莫名陌生。 或許因為是這一天之內歷經太多痛苦磨難,令她有些難以相信這短暫的平和對待屬于自己。 齊詩允心中頓生惡寒,如驚弓之鳥般想要拒絕對方的示好。在她下意識扭動身體躲避開時,對方卻從指尖觸碰她臉頰的舉動,漸漸升格成把她整個人擁進懷里的強勢。 寬厚挺括的胸膛里,有她下午離別前還依戀的溫度,男人小心翼翼湊近,微涼的唇覆蓋在她耳畔,試圖冷卻她壓抑許久的悲憤和不安: “允,是我?!?/br> “我來帶你走?!?/br> 心痛和怒火交織盡數匯聚在胸腔內,頎長雙臂摟緊她削瘦的肩背時感覺到她的顫抖,而現在,雷耀揚只能輕聲撫慰: “剛才帶走陳家樂的是加仔,Power已經去接應阿兆來支援我們,別擔心?!?/br> 說話間,一把利刃割開緊縛住她雙手的繩索,他將她從潮濕的地板上扶起,待她站穩后,又輕輕扯開遮住她明亮雙眸的黑布。 寬大手掌遮擋在她久不適應光線的眼上,幾秒后才緩緩放下。 在齊詩允模糊的目光中,男人卓越的五官線條越來越清晰。 是她祈盼,又不敢直面的那張臉。 心中仍然充滿無法摒棄他的執迷和愛戀,她自知病入膏肓,無法挽救。 內心渴望和依賴的那份安全感漸漸拼湊起來,卻像是易碎的玻璃器皿,不能用力去觸碰。她怎么都沒想到…與他,會以這樣的方式重逢。 “雷耀揚……” “…你有沒有事?有沒有受傷?” 借助微光,她反復打量他周身搏斗過的痕跡,語調變得哽咽,一直努力抑制住的淚水,還是不爭氣地從眼眶滾落。 “我在?!?/br> “一點小傷而已,我沒事?!?/br> 雷耀揚堅定回應著她的呼喚,眼見她手臂和臉頰上因為脫困造成的各種擦痕,神情中最細微的變化都寫滿愧疚。 他抬起手,拂去她淚痣邊的晶瑩,湊近輕吻在她微涼的額頭上,又再度把她圈入胸膛抱緊,在她耳畔致歉: “這里太危險…剛才是迫不得已,不然我沒辦法保全你們?!?/br> “對不起?!?/br> 鼻尖在最后叁個字說出的瞬間變得酸澀,齊詩允僵直的雙臂慢慢回溫,從下至上,摟住自己再熟悉不過的高大身軀。 此刻,兩個人心跳幾乎同頻,重逢的時刻令彼此都難以言喻,害怕再度失去的情緒也越來越強烈。 諸多疑問在齊詩允心中盤旋已久,可她始終沒有勇氣開口,去面對重重事件背后的答案與真相。 “…我知你一定很多疑問,過后我會詳細跟你解釋?!?/br> “快走,不可以再耽誤了?!?/br> 仿佛是心有靈犀般,雷耀揚出聲打斷她恍惚的遐思,因為眼下時間緊迫,已然不容許他們再有片刻停留。 兩人從逼仄的鐵棚屋走進雨幕中,衣衫在瞬間淋濕。 遠處槍聲此起彼伏,齊詩允躲在雷耀揚臂彎下觀察周圍環境,發覺四處都圍有帶刺的鐵網,看起來像是一處稍顯簡略的軍事基地。 這里被群山環繞其中,依稀可以望見西北面方向有連片的無垠沼地。 爆炸聲不絕于耳,被雨水浸透的泥土地面變得濕滑,兩人快步踏向無人的偏僻處,一路無言。 泥濘小道在茂密的熱帶植被覆蓋下暗不見光,兩人周身都淋得濕透,齊詩允被雷耀揚緊摟住,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蠻荒之地艱難行進,可唯有這里,才是他們能夠逃脫險境的出路。 步行大約五分鐘,前方道路豁然開朗,尚在修建的軍用庫房旁堆有鋼筋磚石一類,眼見加仔駕車就停在不遠處,陳家樂也已全副武裝等在車內。 距離越野路華僅幾步之遙,兩人的步伐又加快了很多。 就在車門打開時,幾發子彈點射打中紅色車尾燈,無情擊碎他們即將逃脫的希望。 剎那間,雷耀揚腳步一個趔趄,驟然向前傾了好幾寸,很快又反應迅速地將齊詩允護在臂彎下躲避突襲。 他咬牙,緊按住懷中女人不讓她再受半點傷害,可他無法忽視,左側肩背上再度遭受那似曾相識的沖擊力。 他感覺得到,這次穿過皮rou,還在向內鉆探。 麻木感隨之而來,一股燒灼感開始逐漸向四周擴散。 雨水掛在眼睫,男人琥珀色瞳眸中驀地燃燒起nongnong殺意,他大力掙脫被齊詩允緊握的手,快速將驚魂未定的她推塞進車內,并鄭重叮囑道: “不管接下來發生什么,切記!顧好你自己?!?/br> 下一秒,雷耀揚緊扣車門邊緣,向駕駛位的加仔大喊: “加仔!帶她走?。?!” “等一下!雷———” 不知他有什么計劃的女人一臉惶然,未完整叫出口的姓名也被咆哮的引擎聲稀釋。隨即,車門被重重關上,像一道完全隔絕二人生與死的界線。 她立即望向雷耀揚決絕的背影,雙眸透過被雨痕布滿的車窗,在他寬闊的寬綽的肩背上反反復復確認了好幾秒。 那駭人的猩紅,從男人墨色襯衫上撕裂的彈孔中汩汩流泄,快速浸染她不斷放大的瞳仁。 淚水無聲涌出,雙唇和雙手不受控地抖,齊詩允突然瘋了一樣猛沖向前要拉開車門,即刻被后座上也同樣發覺異樣的陳家樂奮力抓住阻攔: “學姐!太危險了?。?!” “你鎮定點好不好?!這樣沖出去絕對會沒命的?。?!” 但她情緒激動到癲狂,已經聽不進勸,歇斯底里的樣子前所未有: “阿樂!放開我?。?!” “他中槍了!你讓我下車?。。?!” 聞言,加仔轉頭,望向距離他們一米開外已經負傷的大佬,心中乍然一驚,卻只能快速落鎖猛打方向盤,企圖阻止齊詩允的沖動行為。 因為他太明白,雷耀揚作出這樣的抉擇,意味著已經完全沒有退路可言。而自己,也不得不違背意志去遵從他的決定。 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在車廂中回蕩,陳家樂不斷勸阻,加仔也不忍去看后視鏡里的畫面,他只默默抬起手抹去眼前的濕潤,立即握緊方向盤隨時準備逃出重圍。 當他踩下油門準備暴沖出去時,車前那道纏滿高壓電網的閘門,倏地被拉上緊鎖。 聽到這動靜,雷耀揚余光隨之瞥過去,心中焦灼和憤懣更甚。 而此時,越來越多的腳步聲匯聚而來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從中,驀然出現一張令他憎厭的粗鄙面容。 與他對視的男人滿臉嘲諷神情,態度跋扈地站在持槍的士兵中央,一副抓到他們痛腳的得意嘴臉。 牛頭威輕輕抬手,示意身旁開槍威懾幾人的馬仔放下武器,嘴角向上扯動的弧度透著猥瑣: “耀揚哥,怎么不打聲招呼就要走?” “是嫌我把你們招待得不夠好?” 說著,他向前走近幾步歪頭探看,掛在胸前的黃金佛牌在這漆黑夜里泛著微芒,是雷耀揚最嗤之以鼻的宗教信徒。 當牛頭威發覺車窗后閃過那張女人面孔時,臉上笑容更加猖狂: “哈?我說怎么棚屋內不見人影,原來是瞞住我在這里玩金蟬脫殼???” “你自己逃走就算了,還要帶上那個靚女一起?英雄救美的故事我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真是感動到我要流淚啊耀揚哥……” 隨即,牛頭威朝雷耀揚的方向邁開步伐,眼底滾動著肅殺的冰冷: “不過我勸你們不要異想天開了,雷耀揚,你個撲街殺了將軍,跑不掉的?!?/br> 說罷,男人舉起手中步槍對準駕駛位的加仔,拉栓時的清脆聲響在雨幕中顯得異常刺耳。 雷耀揚不語,咬牙強忍著肩背上的劇痛,站在原地巋然不動,焦急等待他可以還擊的最佳時刻。 雙方僵持之時,雨勢更甚,砸在皮膚上都有種莫名的痛。 臟辮男人的槍口直指加仔,氣焰愈發囂張: “表面上說關押,實際上早就想好后招要救他們…真沒想到奔雷虎也會有軟肋———” “雷耀揚,我也不想讓你難做,但是現在你只能二選一了…你是打算保兄弟,還是保女人?” 半個多鐘前,收到蔣天養消息的他故意制造了這場混亂?,F下,被擊傷的奇夫生死不明,其他幾個得力手下正忙于應付已經逼近基地的一支佤邦聯合軍,根本無暇顧及他這位始作俑者。 他趁這空隙來圍剿無人支援的奔雷虎,自詡獵槍在手,獵物已經在劫難逃。死前玩一玩又何妨? 覺得勝券在握,牛頭威自鳴得意。開始借機肆意嘲諷,以此發泄被奇夫常年流放在外的不滿,以及對雷耀揚這個自大狂的不屑。 聽過后,雷耀揚朝牛頭威冷笑一聲,對他只有一副不以為然的傲慢和鄙夷: “呵?威脅我?講真,你還不夠Quali?!?/br> 說著,他微微展開雙臂,閑庭信步走在雨中,看起來并不具任何威脅性。 此刻,在車內慟哭的齊詩允神情更加驚異,眼見他離自己越來越遠,離危險越來越近,焦灼和無措一股腦匯聚在胸腔里,亂麻般纏繞心間。 雷耀揚徑直而去的方向在眾人看來是萬劫不復的地獄,可他態度堅決,神情中毫無懼怕之色。即便他手無寸鐵,都自帶一種令對方退避叁舍的強勢: “我殺了將軍?” “牛頭威,當面玩栽贓也要有點技術含量,那支軍隊怎么來的你應該最清楚,何必在你這幫低B馬仔面前假裝正義?” “勸你沖動前先用腦子想好,今晚能不能保住你個柒頭?” 這番說教言行讓牛頭威窩火不已,但是因為蔣天養的吩咐,他暫時還不能對雷耀揚造成任何傷害。而這狡猾男人,似乎看出了今晚混亂中的端倪,把自己的行動也猜到了七八分。 遠處依舊炮火連天,而此刻面對步步緊逼的雷耀揚,牛頭威并不敢輕舉妄動。且他也并不知,奔雷虎已然中槍,在強裝鎮定地把那致命弱點藏在背后,沒有讓他發覺分毫。 他只知目前與奇夫手下交戰的那支佤邦聯合軍隊人數眾多,如若能成功將那老鬼的部將制伏,那離自己占山為王就更近一步。 惱怒的雙眼與那對冷冽的瞳仁交鋒,牛頭威緊盯雷耀揚,抬起槍直指對方眉心,倏然獰笑道: “我猜…那個女人同你不止是認識的關系,否則你何必吃力不討好,繞一圈只為救同胞?” “不如我們來做個交易?你跪低來任我處置,或許我還可以考慮放他們一條生路?!?/br> “如何?” 這番話說得尤其自信,因為行動前,蔣天養的人告訴他,雷耀揚的女友也一同來了泰國,但從被劫的那趟航班中逃脫了。 看到奔雷虎如此不顧個人安危的態度,結合那位陳記者的怪異言行,想必自己歪打正著遇到真佛,讓他心中勝算又增多幾分。 而這時,方才還打得熱火朝天的槍聲逐漸偃旗息鼓,雷耀揚也已經走至與這粗鄙男人不到兩米距離。 他朝牛頭威淡然一笑,錯開對方疑問,面無懼色地睥睨眾人: “我出來行,從來不跟二五仔做交易,特別是像你這種背信棄義的蠢貨?!?/br> “牛頭威,我只是很好奇———” “科邦集團,到底給你多少好處讓你反水?” 話音落下,仿佛雨落無痕,都隨周遭喧囂都隱于塵埃。 此刻,聽到科邦集團四個字,牛頭威瞳孔中的變化也由震驚轉化為更強烈的憤慨。 在雷耀揚的解救行動開始前,壞腦那通來電大致明確了科邦的意圖。 在他們緊急抓人逼供一番后,得知近日已有不少新型古柯堿開始流入香港,而就如自己猜測的那樣,科邦集團或許想要以牛頭威為暗線從中策反,鏟除奇夫只是第一步。 捕捉到對方思緒失守的詫異神情,男人突然一個箭步猛沖向前,躲避槍口朝向同時,大力蹬踹對方膝蓋,速度之快,令其完全猝不及防。 痛感從膝蓋處開始蔓延擴散,右腿條件反射地彎曲,牛頭威正欲抬手頂住攻勢,鼻頭又遭受重創。 一系列動作直擊痛點要害,方才還處于劣勢的局面被瞬間扭轉。而就在他兩眼一黑的罅隙,雷耀揚左臂迅速扼住他脖頸,拔出藏于腰間的手槍,用力將槍口冷冰冰地貼在太陽xue上。 大雨向下砸落的力度絲毫不減,眾人屏息著,難以置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任誰都沒想到,奔雷虎單槍匹馬,完成了一次不可思議的反制。 牛頭威在他扼制下依舊竭力掙扎著,試圖讓自己恢復知覺予以還擊,可遭受重擊的大腦還在處于一陣暈眩狀態,控制四肢都有些困難。 雨珠不斷從額頭滑落,雷耀揚抬起眼,來回掃視那堆跟來虛張聲勢的炮灰。見他們個個神情緊張,雖用槍指著自己,卻像是未收到命令一樣不敢動手。 霎時,他將肘臂收緊的力度又增強幾分,壓迫住對方呼吸道和頸部血管,鼻孔不斷冒血的牛頭威眼球上翻,幾乎被這股狠勁勒到缺氧窒息。 “看來我賭對了,你目的還未達到,現在還不敢殺我?!?/br> 雷耀揚說完,便聽見嘶啞的喉音從身前遍布大麻油臭味的男人身上散發出來,他嫌棄皺眉,嘴角卻漾起一絲莫名的笑,聲線冷得像是極夜中的刺骨冰鋒: “講實話,我沒興趣知道你到底在同誰合作。不過我這個人對克數尤其敏感,也好鐘意斤斤計較?!?/br> “所以,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下一秒,你個豬頭就會在這幫傻嗨面前爆炸開花?!?/br> 氣氛緊張到極點,扣下扳機的響動在耳邊如死亡倒計時。 極度缺氧令鼻腔快速收縮翕動著,但牛頭威并不甘心就此殞命,一直試圖拉開雷耀揚絞在自己喉部的鐵臂。隨即,他艱難騰出一只手向下移動,開始向大腿側邊的口袋處摸索。 倏爾,一把鋒利的戰術軍刀在夜色中劃破視線。 見狀,雷耀揚霍然作出反應,躲避攻擊竭力擒住對方,但后背傷口綻開的撕扯痛感加劇,還是不慎被那利刃深深割傷手臂。 而借此機會得以喘息的牛頭威,更不敢懈怠分毫地去奪取對方手中緊握的那把槍。 暴雨依然沒有停歇的跡象,兩人在眾目睽睽下近身搏斗的每分每秒都驚心動魄。 須臾,因為強撐失血的身體許久,雷耀揚動作開始放緩,牛頭威發覺后使出全力占據上風,一個肘擊大力撞向對方胸口。 手中的銀色伯萊塔霎時被拋向遠處,重重砸向地面發出一聲悶響。 眼看刀尖就要刺向雷耀揚胸前要害的剎那,廣袤無際的天幕被閃電撕出裂縫,營地上空,震徹云霄的驚雷如一把巨型利劍劈開天與地。 就在這陣刺目的白光中,一聲槍響像是結束這場生死博弈的尾奏。 很快,濃稠的夜色又恢復如常。 伯萊塔槍口泛起的青煙被雨迅速澆滅,一雙明澈的眼被慍怒和焦灼全面占據,瞳仁中,清晰倒映出射擊目標踉蹌倒退的每一步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