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特別行動
臨近子時,兩艘輕型艦艇悄然泊在西貢碼頭附近。 幾隊人馬趁夜色,開始不停往艙內搬運成箱軍火,動作十分利落迅捷,看起來,卻是一副逃難之相。 西貢三公里之外,白沙灣私人物業仍被重兵把守。 曹四面色凝重站在落地窗前,雙眼望向漆黑無垠海面,聽明珠在無線電中指揮手下繼續加快速度。 回歸時間愈發臨近,大陸先遣部隊陸續進駐香港早已經不是秘密。因為自己投靠政治部和持有軍火的關系,雖還未有對他的近一步動作,但大批人馬隱匿在此處,始終不是長久之計。 去年,曹四將軍事機密賣給美國佬獲利千萬美金,讓大陸在可收復寶島的關鍵時刻爆發臺海危機。那班國黨殘軍早就對自己頗有興趣,對他的前往可謂是欣喜若狂,自是敞開寶島大門表示歡迎。 而這段時日,港島地下局勢亦是風云變幻。三大社團唯余東英社,在黑道可謂是一家獨大。 看似「忠心耿耿」的駱駝,這兩日還在暗中替他打點去往臺灣事宜。 但曹四早就心生疑竇,因為不論是從內地來到香港,還是現下要離港,這一切都進行得太過順利……以他征戰多年經驗來講,無外乎是一個請君入甕的陷阱。 可無奈各方形勢所迫,他也只能蟄伏在暗處靜待反撲時機。 正思緒萬千時,石頭推門進入室內,向曹四稟報來意: “將軍,駱駝帶他兩個小弟為您送行?!?/br> “已經等在樓下?!?/br> 言畢,男人緩緩轉過身,臉上乍現一股陰鷙神情。 近期,英國政治部余孽已對他棄之不顧,目前只有美國佬肯接下他這燙手山芋。 今晚去臺灣的消息不過是個煙霧彈,只是先將大批軍火轉移到菲律賓,屆時再由菲律賓逃往美國。既然駱駝急不可耐走入他這場鴻門宴,那就待他看看,這位對他俯首稱臣的東英龍頭,是否真的對自己忠心不二。 男人不語,只是離開房間前,鄭重囑咐明珠安排好收尾工作盡快出海。 兩人來到會客大廳,見到駱丙潤帶著東英二虎端坐等候,隨即擠出一絲假笑,算是給足他們面子。 殊不知,駱駝哄人演技已經爐火純青,恭維曹四仿佛都刻進血液里。 他單手撐住拐杖,掏出手帕捂在嘴邊,還是一副病歪歪模樣。 “曹將軍,從這里過到臺灣,再快也要二十幾個鐘…” “我們又帶來好多補給品給大家,都在外面兩輛卡車上,勞駕將軍著人去卸貨———” 話未說完,身姿魁梧的男人朝駱駝擺擺手示意他收聲,又兀自坐到沙發正中央。而石頭十分警惕站在他身后,冰冷眼神在烏鴉與雷耀揚身上來回打量。 見狀,駱丙潤雖預感不妙,卻也陪著笑臉坐在原位,聽候這位曹將軍又要如何「差遣」自己。 “駱駝,你真是有心了。這將近一年來,凡事你都替我cao持實在是辛苦?!?/br> “但同你認識這么久,你也應該知道,我最不鐘意有人在我背后搞三搞四,陽奉陰違?!?/br> 曹四眉宇間不怒自威,聽似平靜的語氣里,已有明顯的不悅: “大家明人不說暗話,此番你來,是否有大陸高層授意?” 話題開門見山,一時間將氣氛降至冰點,令在場所有人都感到緊張不已。 駱駝佯裝一臉無辜正欲解釋,卻又被曹四牢牢盯死在原地: “駱丙潤…” “如果不照實講,今晚,你們幾個休想走出這個門?!?/br> 隨即,身后的石頭一聲令號,立刻從房間四周涌出大量持槍的部下。 數不清的漆黑槍口對準沙發上三人,駱駝自知計劃暴露,看了看自己身旁同樣冷靜的左膀右臂,又不疾不徐將手帕迭好放入口袋,凜然說道: “曹將軍,我自然會照實講,何必大動肝火?” “但是你估錯形勢———” “因為今晚出不了這個門的…只會是你們?!?/br> 言畢,曹四眉心微蹙,雙拳不自覺攥緊。 駱駝一改諂媚嘴臉,那副鎮定模樣并不像是虛張聲勢,而他身旁兩人,亦是有備而來。 “烏合之眾!” “憑你們這幾個匪徒也配暗算將軍!” 個性憨直的石頭顯然已經按捺不住,只聽他大吼一聲,徑直就沖向對曹將軍口出狂言的三教九流,力道大到幾乎能掀翻沙發前一張厚重大理石茶幾。 突然,場面變得極度混亂,東英龍頭依然端坐原位,一副鮮有的氣定神閑態度。就在石頭打算出拳轟向駱駝的剎那,又被另一股極強的力道阻擋在前。 彪悍男人定睛一看,是他沒有見過幾次面的下山虎烏鴉。 男人嘴角掛笑,以一口廣東話問候對方,態度頗為戲謔: “叼,將軍將你賣咗你系咪都要同佢數銀紙?” “彈開喇低B,死埋一邊喇唔好阻住個地球轉?!?/br> 烏鴉從未與石頭交過手,但自知身位雖不如對方高壯,出拳時,盡全力以最快速度重擊他面部要害。 只聽空氣中響起一剎鼻骨碎裂的聲響,在場眾人心中無不嘩然。 沒想到一向不會在格斗中落下風的石頭,竟被烏鴉打到倒退兩步。 見狀,曹四心中頓覺不妙,就在他站起身準備讓部下上前圍攻這幫無恥之徒時,卻發現,方才那些槍口都調轉方向,毫無誤差地對準自己。 此刻此刻,同他戎馬半生征戰沙場的舊部下,都像是換了一副面孔。 “將軍,投降吧,我們不想動手?!?/br> 安靜許久后,其中一人開口勸降,神情嚴肅得疏離又陌生,而此刻,在樓上的明珠也被挾持下樓。 霎時間,曹四雖震驚,卻也對舊部下的倒戈了然于心。 但他面不改色,抬手格擋住已經被完全激怒的石頭,低沉聲線里依舊充滿壓迫與威懾力: “呵,你們都吃錯藥?” “還是這幫人給你們什么好處?” “亦或是…上面那幾個恩將仇報的家伙讓你們這么做?” 話音剛落,只聽到樓下又有人闖入,齊刷刷踏上階梯的腳步聽來勢頭不小。 此刻,曹四心中仍抱有一絲希望和僥幸,不由得想要上揚嘴角。 他本以為是別墅外的部下來幫他突出重圍,沒成想…竟會在黑壓壓的人群中央,看到一個身著黑色中山裝的瘦小男人。 不出一分鐘,偌大廳堂內圍滿訓練有素的武裝人員,就連烏蠅來了都要喊一句難逃生天。 當下場景顯得太不真實,每一個人都站在原地巋然不動,卻驀地令人腎上腺素直線飆升。少頃,只聽到已是四面楚歌的曹四發出幾聲令人膽寒的冷笑,他死死盯住鄒生,說得咬牙切齒: “姓鄒的,原來搞半天…是你跟這幫小魚小蝦沆瀣一氣來對付我?” “怎么,以為人多就想逼我就范?實在是不自量力…” 聽罷,削瘦男人一副沉痛表情,搖了搖頭,似惋惜般感慨: “曹四,你祖輩都曾是跟隨領導人開國的將領,你也是立過無數功勛的軍人,你自然是有可以驕傲的資本……” “但你要明白,軍隊重組勢在必行,并不是針對你一人?!?/br> “可你不僅為此泄露機密,勾結jian人攪亂時局,還要帶大批人馬和軍火入境香港,用六百多萬市民生命做要挾…無論哪一條,都是不可饒恕的重罪!” “不妨告訴你,美國人會接應你的消息我們早就知曉,現在西貢碼頭那兩艘艦艇也已被我們攔截。所以即便是小到一枚子彈,都是你叛國的鐵證!” “曹四,勸你及時束手就擒,回去…你也不會太受罪?!?/br> 鄒生說罷,身后武裝人員得令一般,齊刷刷將槍口對準手無寸鐵的曹四。 男人滿腔憤怒,凌厲雙眼環顧曾誓死追隨自己的舊部下,沒成想他們…竟敢在這關鍵時刻與自己兵戎相見! 不甘的怒火熊熊燃燒,曹四濃眉擰起,厲聲呵斥道: “姓鄒的!不要同我說什么軍隊重組這種冠冕堂皇的借口!你們這幫人…不過是想要借此剝奪我手中的軍權而已!一群不仁不義的家伙!” “還有你們這群不知所謂的蠢貨!跟我半生,難道我有半點虧待你們?今日你們反水,就算歸順到他們手里也不會有好下場!你們看我功勛卓著又如何?如今還不是要背上千古罵名!” “大家不如同我一起剿殺這幫廢物!徹底攪亂香港!” 聞言,眾舊部一個個都不為所動,而身旁力大如牛的石頭早就憤怒不已。 在曹四憤慨說服舊部下時,他與不遠處被挾持住的明珠對視一眼,猛然推開曹四的阻擋暴沖向前,拼命想要接近距離大概一米開外的鄒生: “狗雜碎!” “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與此同時,曹四驚愕,即刻注意到明珠嘴角一抹視死如歸的笑。 隨即他便明白,石頭這次并不是無謂沖動,他們是在為自己爭取一線生機! ———因為不遠處那地板下,埋設有一個鮮有人知的爆炸裝置,在未能及時準備的情況下,需要大力撞擊才能引爆。 但現在,他再想要上前阻攔已是徒勞無功。 電光火石間,不斷掃射的槍響阻斷石頭行動,黑紅血液從他衣衫下爆開,噴濺到地板和四周,迸灑到曹四如鐵般灰沉的面龐。 一絲溫熱的血從他面頰流淌,卻帶著灼人的燙。 曹四親眼目睹密密麻麻的彈孔遍布石頭身軀,自己最衷心的部下,已然變作一堵血rou模糊的rou墻,漆黑的窟窿眼里不斷滲出無法阻塞的血液…… 高大男人雙膝跪地,在剎那間轟然倒下。 但石頭仍竭力攥緊雙拳,拼勁全力砸向地板,霎時,木屑殘片飛迸空中,他終于觸碰到那仔細改造過的隱秘裝置。 在臨閉眼那瞬,石頭猶如一頭被激怒的獸,連續不斷咆吼蓋過爆炸裝置倒計時聲,只見他口中嗆咳出的血沫浸染地毯,紅得刺眼。 機事不密,反為其害。但此刻,悲憤不已的曹四仍如許多年前征戰沙場那般,即便知曉無路可退,即便面對千軍萬馬也毫不示弱。 男人站在原地睥睨眾人,姿態高傲,依舊強硬得不肯低頭: “天下動之至易,安之則難…” “即便這世上無我,也不可能有誰能夠順利控制香港地?!?/br> “憑你們?根本就是癡心妄想。我要是出事,休想這里太太平平?!?/br> 話音落下,一陣急促的滴滴聲從地板下傳來,而曹四臉上也慢慢掛起jian狠笑意。 距離石頭尸身最近的雷耀揚頓覺詭異,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和在場的軍隊眾人作出反應?;艁y中,偌大空間內響起緊急撤離的呼喊聲,因為誰都不知,炸彈會在何時將這里摧毀。 而此刻,曹四趁機憑借一己之力制造更多混亂,他將想要擒拿他的一個舊部下反制在身前,又趁勢奪過對方握住的九二式手槍。 男人單手快速上膛,不假思索,首先對準出賣他的駱丙潤。 “砰砰——————” 短短八分鐘,白沙灣別墅爆炸聲響徹云霄,曾經固若金湯的堡壘在頃刻間被炸得面目全非。 數十米高的火舌竄入漆黑夜空,就如惡魔張開的血盆大口,想要將所有事物都吞噬殆盡。 滿天灰燼隨風飄揚散落,白沙灣火光在破曉前漸漸偃旗息鼓。 被暗中安排前來的消防署車輛正陸續撤離,警務處副處長許一一襲深色便裝打扮,同鄒生站在燒毀的廢墟附近低聲密談,兩米之內,無人能夠逗留。 誰都沒預料到,曹四會以身犯險玩一出「同歸于盡」。方才將重重禁錮的他羈押上車時,那男人仍是滿臉對命運的傲慢與不屈。 接近海灘的一處安全地帶,烏鴉大剌剌坐在軍用白車旁,cao著一口蹩腳的生硬國語,沒臉沒皮地搭訕為他處理傷口的年輕女軍醫: “醫生小姐,請問今年芳齡有沒有二十???” “你從大陸遠道而來,想去香港哪里玩?我都可以免費幫你做向導的?———” 女軍醫被口罩遮住半張臉,只低聲罵對方一句“瓜娃子”已表嫌棄,懶得再開口搭理這一臉痞相的流氓。 雷耀揚坐在附近食雪茄,見證色胚烏鴉搭訕失敗整個過程。 他只覺這低智癡線腦子大概長在下半身,連受了傷都還有閑情逸致溝女。 右手摁滅煙蒂時,突然牽扯背部肌rou一陣火辣劇痛。他扯著嘴角脫下西裝解開襯衫扣,將內里禁錮身體許久的避彈衣拆卸下來。 男人試圖扭過頭,可脖頸又酸又硬,他根本不知自己傷到何種程度。 一回想起那生死攸關時刻,雷耀揚仍覺得心有余悸。剛才曹四那兩槍打得極準,若是自己晚一步背對擋下,絕對會射中駱駝腦門。 不過好在當時烏鴉也反應迅疾,不顧一切沖上前與鄒生的部下擒住曹四,眾人這才得以逃脫,在炸彈徹底引爆前撤離別墅。 他望住漸亮的海岸線輕嘆,這場秘密進行的危險計劃,終于宣告結束。 “…揚仔,讓我看看傷?!?/br> 不知什么時候,駱駝已經走到他身后。老人佝僂著腰,想要借助附近車頭燈光仔細觀察他傷情。 而雷耀揚有些抗拒,不大習慣這樣的關心,打算站起身重新把襯衫穿好: “不用,是避彈衣太緊,我脫下來透透氣?!?/br> “…跟我你還要見外?是不是怕我占你便宜啊臭小子…?” 說話間,駱丙潤見到受傷部位時心中一驚,卻也盡量保持平靜語氣。 事發時,距離不遠不近,但國產九二式的威力也不輸同級別槍械。只見男人背部淤青范圍很大,已經發紅發腫,像是被人用鈍器重擊過一樣。 后怕的感覺襲上駱駝腦門,若是沒有奔雷虎及時替他擋下那兩槍,自己早就頭殼開花提前見閻羅…… 雷耀揚雖是半路過檔東英,比不上陳天雄從小就跟他的情誼,但十幾年下來,自己也對這無父無母的小子心生同情。 他壓了壓有些哽咽的聲線,盡量裝出平日嘮叨語氣說話: “嘩!還講沒事?整片背都傷到!” “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是膽大包天,科技再發達、避彈衣質量再好,也擋不住真槍實彈??!真以為自己穿上就是無敵鐵金剛喇……” 或許是察覺到駱丙潤輕撫在自己背部的手有些發顫,或許是因為這種關心還是太陌生,讓雷耀揚隱隱感到無所適從。 男人將身體稍稍前傾躲避察看,隨即又冷聲回應對方: “龍頭,我真的沒事,回去休養幾天就好?!?/br> “你叫烏鴉不要在那邊嚎春,還有兩個鐘就要天亮,我們該走了?!?/br> 即便行動成功,他們也不會變成武俠小說里替天行道為民除害的梟雄,不過還是一群上不得臺面的三合會而已,哪里能見得光? 正當他拿起襯衫重新穿好時,發現許一正朝自己方向走來。 見狀,駱駝同這位又要升職的副處長禮貌寒暄幾句,以借口看烏鴉傷勢為由避開。 許一望向雷耀揚扶了扶眼鏡,聽似關懷的話語中透著一股斥責意味: “聽鄒生講你替駱丙潤擋了兩槍?還真是出乎我意料?!?/br> “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對我們的計劃沒什么好處,你也太過冒險?!?/br> 此時,襯衫已經被扣合成得體模樣,雷耀揚將西裝外套拿在手中,冷淡笑著回應對方: “許副處長,東英內部不像硬殼那么好解決,你以為憑三言兩語我就能成功當選話事人?” “我有我的行事步調,過程如何不重要,你們只用等結果就好?!?/br> 聽后,許一默然。 但不管他話里有幾分真幾分假,細佬舍身救護都是大功一件。他也暫時摸不透奔雷虎到底在耍什么心機,但礙于現狀不能久留,只得長話短說: “你懂分寸就得?!?/br> “我收到風,上禮拜莊炳強在監獄被人暗殺,目前懷疑是曾經收受他賄賂的官員下手?!?/br> “傻佬泰的下落已經引起國際刑警密切關注,目前我可以幫你應付過去,只要你別留把柄被他們抓到痛腳就萬事大吉?!?/br> “至于洪興那頭…我的線人說蔣天生大概率會回香港接手社團。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交代給你的事你也要著手準備?;貧w前,鄒生同我都不希望三合會再鬧出什么風浪?!?/br> “你明白是什么意思?!?/br> 這番話言外之意,是白道對黑道的制衡,是東英不可再肆意妄為的警告。 雷耀揚不語,雖然心中早就深諳這不過是一場互相利用的交易。他覺得疲累,卻又不得不在這血路中繼續搏殺。 須臾,兩人似互不相識的陌生人般,在天幕悄然掀起光亮時,背對著彼此,各自往不同方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