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洗車奇遇記

    頭耳肩膀膝腳趾，你血液在血管中流竄，跟我有什么不一樣。

    半夢半醒間，小吉聽見吉他聲音，是他連續聽了好幾天的旋律與歌詞，以為自己做夢到具現化了而嚇一跳，砰的一聲從長沙發上掉下來。

    悅耳的自彈自戛然而止。

    沙發……喔對，他在學長家過夜。抬頭一看阿峰學長穿著悠間的汗衫與休間長褲，抱著吉他停止彈奏，正看著自己。

    「學長求求你繼續！」小吉對自己的尊嚴向來沒什么要求，立刻根據剛才的姿勢磕頭請求學長繼續被打斷的表演。

    「……」他們四個人對這孩子的教育方針到底哪里出錯了？「不要，心情被打斷了，連不起來?！?/br>
    「學長拜託拜託啦，我想聽你自彈自唱表演，好久沒聽你彈吉他了?！?/br>
    「老衲收山了?！?/br>
    那你剛才彈什么意思的嘛！擺明吊人胃口??！

    小吉抱著學長大腿苦苦哀求，任憑阿峰踹了又踹也徒勞無功，好不容易等到小吉安靜片刻的時間，卻只有小吉的肚子餓到傳來一聲特別刷存在的聲音。

    「喂，小吉?！?/br>
    小吉尷尬的紅了一臉，茫然地抬頭看學長叫他做什么，難道決定他們先去吃飽了回來就可以表演了嗎？「報告學長，什么事？」

    「你真的很懂得利用全身上下所有的器官製造噪音，不簡單，老衲佩服?！拱⒎鍖π〖硎揪磁?。

    「學長拜託，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除了傷天害理的事情，都可以，真的，拜託你彈唱給我聽啦?！顾懔耸撬约禾煺媪艘话?，學長怎么可能這么好說話。

    「真的？」

    「真的真的！」

    阿峰又一腳踹開學弟，一邊說一邊往樓上走?！肝铱紤]一下，你等著?！?/br>
    小吉一副委屈小媳婦的樣子跌坐在地上。

    從樓上房間下來，小吉還是原來的姿勢坐在原來的位置，癡癡向著樓梯的方向盼望。

    阿峰學長嫌棄道：「擋路，去沙發那邊坐好?！?/br>
    學長把三份譜攤在桌上?！高@幾份是凱貓給我，我們十一月份表演的預訂曲子，你拿去填詞，十月中的時后拿給我就好，填多少算多少?！?/br>
    小吉激動?！甘堑?，學長！」

    然后，又擺了三張紙?！高@幾份是我寫到一半的詞，你拿去接著填下去，要修改也可以，只要本來的概念不要動就好，順便譜曲，也是十月中拿給凱貓?！?/br>
    「……好、好的，我知道了?！菇渖骰炭值慕酉聦W長頒布的任務，開始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做得到。

    「然后?！?/br>
    「學長，你對我期望太高了！雖然我真的很想聽學長的表演，但是我怕我的能力不足以勝任呀！」創作第一首歌的經驗在那里，他覺得自己可能有天分，但是絕對不會是高產型創作者！

    「你以為學長我會把所有的雞蛋都壓在你身上嗎？」阿峰仰頭用鼻子看人?！盖懊娼淮闹皇悄愕淖鳂I，能不能拿來用還說不定呢。然后，你給我拿著刷子抹布水桶跟固蠟去清洗我的愛駒?！?/br>
    小吉一手提桶子，另一手抓著刷子，站在學長家的大門旁。阿峰學長正把他黃黑分明的愛駒牽到他家大門旁停放，一邊還細細叮嚀各種他似懂非懂的注意事項?！感〖?，你聽進去了沒，這臺車子對你可是恩重如山，要讓他上面多了任何一道不應該存在的痕跡，你等著當他的第一條車下亡魂?！?/br>
    「是的，學長！」他戰戰兢兢地接下學長頒布的第三個任務。

    「洗好之后我再來檢查?！?/br>
    小吉蹲在車子旁邊用刷子沾著清潔劑，像是呵護小北鼻一樣輕柔又仔細的檢查車子每一處污穢。

    好不容易初步把車身的泥沙油污都清掉了，肚子傳來一聲咕嚕，他才想到自己起床到現在還什么都沒吃。意識自己處在空腹狀態之后，他突然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

    不行不行，男子漢大丈夫豈能被區區一個肚子餓擊??！想想學長的難得一次的表演，他必須堅持??！

    「小吉？」

    誰？是神仙嗎？難道說他就這么餓死在路邊了嗎？

    「小吉，你這樣擦車子，久了會有刮痕的?！?/br>
    小吉立馬停下動作，瞪大雙眼集中精神檢查剛才他擦的區塊有沒有留下任何不自然的痕跡。確認自己沒有鑄下難以挽回的過錯后，他松了一口氣，向那聲音的主人道謝：「謝謝喔，還好你有提醒我?！?/br>
    「不客氣?！估赘鸩惶谝獾幕卦?，心想他們第一次正式交談原來可以這么和諧?！笇α?，你……你又怎么了？」

    小吉確認對方是誰之后立刻石化，腦中質問自己：他剛剛叫了自己什么？同時也脫口而出：「你叫我什么？」

    「小吉?！?/br>
    「誰、誰是小吉？我才不是小吉！」

    「可是你學長──」

    「不是，你聽錯了，學長喊的是小紀，對我姓紀喔，你好，我叫紀冠尹?！剐〖降谝淮斡X得原來自己也有所謂的聰明機智，他伸出自己被油污沾得臟兮兮的手?！复蟾缒愫?，你也叫我小紀就可以了，比較親切嘛?！?/br>
    這么熱情大方，有種內容物不符合預期的錯覺?！改愫?，我是雷葛?！?/br>
    「原來是葛哥啊，你是在對面機車行打工嗎？」

    掩飾過曝光的危機，小吉安心且正常的與對方熱切的攀談──關于洗車的正確方式。

    -

    阿峰看時間差不多，確認桌上的幾樣小菜沒有問題，往窗戶外看了一眼洗車小弟，有點不解蹲在他身邊那個很像對面黑手大哥的陌生人是打哪里來的。

    他探出大門喊：「喂，這位是？」

    雷葛先起身向對方點了個頭?！感〖o的學長你好，我是雷葛，對面機車行的員工，間著沒事過來教教他怎么洗車，我剛才檢查了一下，你車子保養得很好呢?！?/br>
    「小紀？」阿峰的聲音升高幾個音階，不太明白狀況的看著愣住的學弟。

    小吉想到自己還什么都沒跟學長套好，要是一個不小心露餡就危險了，一緊張就噘起嘴猛搖頭，虔誠的祈禱上帝讓他們的默契在這時候能至少有個九十百分比的同步率。

    「他跟你說他叫小紀啊，學弟真不誠實?！拱⒎宀欢疄槭裁匆[瞞暱稱，不過還是順著對方的意思?！咐状蟾?，你看他那張嘴噘的樣子，不覺得叫他小雞比較恰當嗎？」

    「我才沒有噘嘴！」

    雷葛不禁莞爾?！肝矣杏∠?，原來小紀你自己不知道嗎？」

    「我──」剛開口抗議，就發現自己下意識又噘起的嘴，只好默認事實?！笇W長，你看車子我都弄好了，連蠟都打好了，絕對零缺點！」

    阿峰繞著車子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三遍，連輪胎都沒放過的也各檢查了三遍，才點點頭滿意的表示：「還不錯嘛?！?/br>
    「那是，學長的愛駒那是必須細心呵護的?！?/br>
    阿峰朝雷葛微笑?！附裉炻闊┠懔?，改天車子有什么問題的話，我也可以直接牽到你店里麻煩你們嗎？」

    「呃，只是基礎檢查的話當然方便囉，不過如果有什么重大問題的話，還是要送到有專門器材的店維修?！?/br>
    「那真是太好了，對面就有個親切熱情的機車行，又近又放心?！拱⒎灞磉_適當的親切，然后牽著愛車往車庫方向移動?！感‰u今天受你照顧了，改天請你吃飯吧?！?/br>
    「學長，我不是小雞啦?！?/br>
    「那你是什么？」

    「……小雞，又可愛又貼切，我喜歡，學長英明?！剐〖趯W長英明的決定之下，放棄了原本的綽號。

    「我們先進屋了，改天見?！?/br>
    「葛哥掰，謝謝你教我洗車喔！」小吉跟在學長后面，進了屋后又繼續表達抗議：「學長，我真的很用心的洗你的車子，還有我不要叫小雞啦！」

    「原來小雞這么努力呀，那你要不要先跟我解釋一下關于雷先生的事情？」把車子停到角落，用防塵套嚴實的蓋好?！笧槭裁床桓腋思抑v你的名字？」

    「哪有，我連本名都說出去了哪有不敢講名字……」招牌小雞嘴噘起，小聲地滴咕，這些舉動當然沒有被阿峰錯過。

    「那我自己去找對方問問好了?！?/br>
    「啊啊，學長不要！」小吉抱住學長的手臂，只好結巴的開始解釋?！甘?、是這樣的啦，上次星期三表演回來的事情……」

    「等等，先去洗手，一邊吃飯一邊說?！箶[擺手，走在前面先回到餐桌。

    「學長煮菜了！」小吉雙眼睜大，歡呼：「呀呼！今天太幸運了，我要拍給阿木學長看，耶耶耶耶耶──」

    「神經病?！?/br>
    學長的手藝好，但是小吉現在卻有如嚼蠟一般索然無味，他小心翼翼的解釋對面機車行大哥雷葛的事情，眼神三不五時瞄過去觀察阿峰學長現在的表情變化?！溉缓笪覔谋凰l現樂團的事情，所以才沒跟他說小吉這個綽號?！?/br>
    「我整理一下，那天回家的時候，因為你一路高歌所以被特別注意到了？」

    小吉點點頭。

    「接著隔天人家找你搭話，你就被嚇跑了？」

    小吉想了一下，點點頭。

    「昨天人家盯著你看，你就嚇得跟撞邪一樣？」

    小吉忍不住說：「好像哪里不太對，可是學長好像又沒有說錯?！?/br>
    「你是白癡嗎！」阿峰學長氣得大摔筷子?！妇退阋婚_始沒懷疑，現在也覺得你有問題了吧，我看過豬腦袋，沒看過長在人頭上活生生的豬腦袋，你真是天兵一個！」

    「噗咳咳咳——」他被學長一時之間的怒氣嚇到嗆咳?！笇W、學長，你的毒舌又突破一個層次了?！?/br>
    「還真是多虧有你??！」

    吃完飯后，小吉自動自發的收拾桌面，學長無奈在客廳做自己的事。

    洗碗收拾乾凈，還很人妻的把餐桌、廚房清潔乾凈，他才一邊注意著學長的狀態，一邊抱著吉他罰站在學長的身后。

    阿峰知道對方就眼巴巴地站在自己身后，用著十分專注的眼神盯著自己看，持續半個小時后依然熱力不減。

    「唉，你還記得你昨天的冰淇淋嗎，快去解決掉，佔位置?！拱⒎逑驅Ψ缴焓?。

    「謝學長大恩大德！」上繳自己的寶貝吉他，接著去冷凍庫翻出自己的冰淇淋，席地坐在學長的面前等著聽表演。

    吃飽喝足還能吃甜點看高級表演，死而無憾。

    阿峰調了一下音，又確認幾眼桌上的紙，簡單開了個頭，接著開始昨天小吉彈過的兒歌抒情變奏。

    頭耳肩膀膝腳趾，你血液在血管中流竄，跟我有什么不一樣。

    我汗水在皮膚上劃過，跟你沒什么不一樣……

    小吉聽得如癡如醉，學長彈奏吉他的技巧他不是不會，但從來沒辦法像學長這樣如此信手捻來。

    這樣的機會太難得了，他忍不住想起高一時候認識學長時，為了讓自己能提早跟上樂團的程度，時常兩人留在教室里進行特訓的事情。

    時間過的真快，他還以為他這輩子都沒有辦法看見學長彈唱自己作的歌，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其實根本沒正經想過寫歌這件事情。

    間奏開始跟自己昨天彈奏的版本有些出入，曲子的力度提升了一個層面取代原本的柔和感，歌曲中控訴世人不公的味道更加凸顯出來。

    阿峰把最后一句唱得特別悲壯，彈下最后一個音，蹙眉看著眼前唯一的聽眾?！傅匕褰o我擦乾凈?！?/br>
    「什么？」小吉低頭一看，發現手上的冰淇淋只吃了一口，其馀的全融成奶昔流了一地?！赴“?，好浪費?！?/br>
    熟門熟路的從廁所拿來拖把，輕而易舉地把地上的污穢清理乾凈，后知后覺的想起一件事情?！笇α税⒎鍖W長。昨天哪個學長先幫我付的錢，如果是其他學長的話，方便請你幫我給一下嗎？」

    「喔，不用，一隻冰而已，又沒有多貴?！拱⒎遛D著電視不以為然。

    「真的喔？那謝學長請客囉?！惯@么一想，就不覺得只吃一口就沒了的冰淇淋被浪費掉了，抱起吉他，坐在旁邊兩人座的沙發，試圖嘗試剛才學長的彈法。

    「不用學我，照你原本的方式來就可以了?！拱⒎鍖W長說?！钢攸c應該放在你自己的特色，而不是模仿?！?/br>
    「可是，學長彈得又帥又好聽，我也想試試嘛?！?/br>
    阿峰學長特別高冷的看著學弟?！咐献拥募夹g，不是你能輕易復製的?！?/br>
    為了不再自取其辱，小吉決定練起樂團里其他的曲子。

    到了晚餐時間，學長問他今天要吃什么，小吉表示為了感謝中午學長的辛苦，晚餐他請客。

    上樓在昨天團練的房間里找到自己的背包，翻出錢包檢查預算時，白了臉色。

    「阿、峰、學、長！」

    這星期才領的大鈔，怎么睡個覺起來就只剩下幾張孤單的小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