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火光里射出了一枚復仇的子彈。

    可惜，

    只沒入了副官的肩膀。

    中居發出疼痛的嘶吼，憲兵應激反應，舉槍便往回掃射。

    槍灰湮滅，大門千瘡百孔，卻依然靜靜的屹立著。

    門外的人呢？

    死完了？還是？

    剩下的憲兵用眼神示意剩下的長官拿主意。

    中居捂著還在汩汩流血的肩膀，被偷襲的余驚與憤怒使得他的手臂不由自主的發顫。

    “走！”

    他忍痛將太刀入鞘，抬腳，卻又突然停了下來。

    “起來！”

    他用日語憤怒的喊，用力攫起那昏倒在地上的女人。

    可下一秒，

    那只籠在發絲里的眼睛，彎起來，淺褐色的瞳仁沒有陽光的反射，反而蕩漾著深潭一般的幽魅。

    他心頭一悸，眼前突然浮現出川田胸口那血紅的槍洞。

    他想甩開她，豈料

    她扭過來，兩只青白的手環上了他的脖子。

    冰冷的指尖濕粘，

    周圍響起一陣驚呼，

    他好像覺得時空交錯，有點不知道是真是幻

    憲兵們黑洞洞的槍口紛紛對準了他們，卻投鼠忌器

    地上的男女像兩條交纏的蛇，蜿蜒著，在眾人的驚呼中攀爬向那口漆黑的窖。

    砰……

    灰煙四散，

    地上留下一張張面面相覷的呆愣臉孔

    打谷場

    剛脫下詰襟服，被老關東稱作白羊的少男們，現已經可以熟練的揮舞刺刀，而在鮮血濺到臉上的時候，不會第一時間驚恐著去擦掉了。

    他們的眼神也越來越冷漠，肌rou賁張，機械而僵硬。

    血水如河，剝離了生命，順著大地的脈搏蜿蜒流淌，哀告這黃土地上發生的罪惡。

    空氣腥甜，勾引來天外的翱叫，似地獄低鳴。

    地上趕路的人也覺察到了這sao動，領頭人停下來，突然，臉色大變。

    坂田饒有興致的注視著這新一批帝國屠刀的誕生。

    砰，在東方，亮起的兩顆信號彈叫他變了臉色。

    “怎么回事？”

    “那個方向，似乎昨晚就已經請求過支援?！备惫傩÷暤奶嵝?。

    周家院子里，

    失去了頭領的憲兵們還沒有從剛才的震驚中解脫出來，匆匆的放了兩顆信號彈后，沒理出頭緒，就被飛快趕來的長官們問住了。

    一個小領隊被推舉出來，有些顛叁倒四的將一切解釋給上官們聽。

    坂田掃視了一下這被洗禮過的破敗院落，一群沒有反抗能力，最低賤的支那人，小腳，瘦弱的身體，他懷疑她們甚至連鐮刀都握不動。

    匪夷所思，他的目光又投向那個窖口。

    “將人拉出來?！?/br>
    幾個憲兵有些畏懼的圍在邊上。這怕不是妖怪的巢xue吧，否則怎么能吞噬他們帝國的勇士。

    只是，長官的命令是不可違抗的，  他們不得不閉著眼睛，顫顫巍巍的，邁開了腿。

    西索……

    劃拉……

    這地下好像有什么動靜！

    “鬼一口！”有人驚呼，顫抖著飛速后退，眾人都驚嘩起來。

    洞里的東西仿佛也急不可耐，砰！

    一只手突然鉆了出來。

    “八嘎！”坂田的不滿震懾住了sao動的隊伍。

    他提著太刀，大步上前。

    那個東西完全的爬了出來，轉過頭，是一張裹滿了黃土鮮血面目不清的臉孔。

    坂田定定的看著，那似嘴一樣的器官彎了彎，他叫到：“長官！”

    “中居君……”

    眾人驚訝的看著這個重返人間的男人，好像看到了志怪傳說中戰勝妖邪的武士。

    他勉力站穩后，肩膀抬了抬，這時候，人們才發現，他的另一只手夾著個人。

    長長的頭發，是個女人。

    這是否就是那傳言中的妖女？

    憲兵們帶著畏懼又隱隱期待著，想看看那張臉，究竟有什么樣的魔力。

    似乎是聽到了眾人的心聲，中居松了手，將女人扔在了地上。

    太陽照在她半張露出的臉上，像沒有生命的偶人。

    “中居君，你的武士的劍呢？”

    中居慌忙的將佩戴的32式乙型軍刀解下，上呈示意。

    “很好，你沒有忘記一個武士的本分！”

    坂田微笑的眼睛好像在傳遞著什么命令。

    他低下頭，雙手不由得握緊手里的刀，目光落在了遺光身上。

    哈……哈…哈

    是誰，

    憲兵們憤怒的回過頭，

    卻看見發出聲音的竟然是一個華國男人。

    是那挨了憲兵第一下槍托就嚇出淚的軟蛋慫包。

    他遍體鱗傷，黃土濘著襤褸的綢襖，發也亂了，鞋也丟了，血混著淚凝在臉上，像干涸的田，他坐在泥地上笑著，背后是燃燒的家，懷里是一個老人。

    他死了的父親……

    周老爺的眼睛還怒睜著，望著那灰白的穹頂，手里攥著的拐杖冒出青筋，

    死不瞑目……

    哈??！

    哈啊……

    哈，哈……

    男人仰頭笑著，像老鴰，撕裂了嗓子，笑音如悲

    這灰茫天，有烏鴉在頂上盤旋，它們要飛下來，不是歌泣，只為了撕咬弱者的血rou做食。

    如此的世道，如此的中華

    敵人的槍口已經抬起，黑洞的槍口要對準他，他瑟縮了一下，可視線掠過那口雪白的井。

    他的妻子，他的母親，他的孩子。

    “迢迢天漢西南落，喔喔鄰雞一再鳴

    ……

    叁萬里河東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

    ……”

    砰！

    他的胸口綻開了一朵血花。

    等命定的結局到來，他閉上眼睛，腦海里回蕩著那些詩句，祖父吞吐的煙氣，敲著煙槍一字一句教導他陸詩

    老做惆悵，寄孫報國。

    言猶在爾，醒之晚矣。

    咕……咕……

    鳥雀被槍彈驚飛，一只掉下來，正落在新死者的身邊，  濺起猩紅。

    端著槍炮的士兵看著這只狼狽的鳥驚恐的在人血的池沼中掙扎。

    一個士兵獰笑著走來，它黑豆樣的瞳孔映射出那滴血的刀尖直直的刺下去。

    呱……！

    坂田的目光沒一絲波動，像看了場無聊的戲，回過頭，繼續主持面前的局面。

    中居似乎有所領悟，他的眼神變了，沉默的將軍刀放下，用雙手將女人從地上抱起來。

    剛才的槍聲驚醒了遺光，她無法動彈，只定定的看著這個滿臉是血的男人。

    他低下頭，對視著女人眼中的恨意。

    坂田注視著好像一對愛侶的男女，面色陰沉

    “中居君，

    你是一個武士！”

    他語氣沉沉。

    中居聽了，倏然，慢慢的扯起了唇角

    “支那女人，不配，日本武士的軍刀……”

    語畢，他高高舉起女人，在所有人震驚的眼神里，將女人狠狠的擲進了黑暗的洞口。

    砰！

    萬物歸于寂靜！

    中居轉過身，環視一圈眾人驚訝的表情，那張平靜的臉，鮮血從傷口裂開，順著那張越來越咧開的笑臉淌下，青白日光照著，人們感覺不到一絲熱意，這一刻，他們好像看見了惡鬼。

    “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