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之火終上
當…… 當…… 當…… 鐵鍋被敲打著發出悶響, 中分頭的漢jian帶上了他的絨帽,被晨霧里彌漫的煙灰嗆得涕泗橫流。他揉了揉鼻子,在寒風里,哆嗦的扯著嗓子喊叫 ““所有華國人聽著!你們藏人的地窖已經被發現了?;受娪辛?,午時繳械投降不殺。過午不出,俘虜一個不留,統統殺死,過午不候!” 土垛下,窩洞里,叫火焰灼燒過的廢墟殘垣里探出一雙雙被黑灰熏染仇恨又麻木的雙眼。 周紅正在給同伴包扎,聽到地窖兩個字,手一抖,傷員發出一聲痛呼。剩下的人圍過來,一雙雙眼睛看著她。 周紅過了很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我要去看看?!?/br> 周宅房間多,地形復雜,吃過了虧的日本人不愿再在這里與老對手們再次交鋒。 士兵用刺刀驅逐著這群老弱往打谷場趕。 李應林牽掛著孩子,強迫自己不往水井的方向看,可腳步泄漏了她的心事,她挨挨蹭蹭的落到了最后面,當快要走過門口的時候,終于忍不住,悄悄的撇了一眼那角落里靜靜的水井。 成?!?/br> 成?!?/br> 她默念著骨rou的名字,知道這或許是生命最后一次了。 這次實習所耗費的時間和精力大大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而現在,勝利在望。 川田忍不住開了點小差,便下意識的用老本行觀察起了這群人。 他曾經是一個偵察兵,差一點,就被選入帝國尖兵-特工部隊。 所以,當他看到那個穿老式旗袍的華國少婦自以為隱秘的一眼的時候,忍不住被逗笑出聲來。 “大家,口渴嗎?” 小坂有些疑惑的看著長官。 川田沒有期待他的回答,轉過頭,對著一眨不眨緊張的盯著他的華國少婦,露出了一個惡意的笑容。 “中居!”他呼喚副官 “去那邊的水井打點水吧!” 所有人忍不住都轉過了身體。 中居在眾人的注目下小跑到了水井邊,于鳳娘的身體打起來擺子,她將孫子的臉埋進了自己的胸口,盡量的縮小,好像那樣就能在敵人的視線中消失一樣。 中居圍著水井望了一眼,沒看到汲水的木桶,朝井口一探。 這一眼,簡直讓人魂飛魄散。 幸好,他好像沒有發現什么,只是匯報:“隊長,沒有發現水桶?!?/br> 川田笑了起來,他轉身像是詢問“這看起來是一口沒有用的井??!” 還不待他們松一口氣,他點點頭,隨意道 “那就填了吧!” 遺光聽懂了日語面色劇變,而不懂日語因為牽掛孩子的李應林在那瞬間,因為母愛亦或者是什么女性的直覺,竟奇異的讀懂了這個日本人微笑背后的惡意。 她的猜測,成了真。 中居揮了揮手,幾個憲兵找來一塊大石頭,朝著水井走去。 “不!” 她發出生平最大的怒吼,像一只發怒的獅子,爆發出的力量將守備的憲兵都推了個踉蹌。 她飛奔向那口盛滿了她所有愛與期待的井口。 站穩的憲兵破口大罵,舉起刺槍便想射。 被川田制止了。 回過神的中居馬上下令讓人抓住李應林,她撲騰著,嘶吼著,最終,被一腳踹斷了腿骨。 “有意思!”川田拍起了手。 “真有意思。這里面到底有什么珍寶,我可太好奇啦!” 他用不太標準的華文提問,其目的,便是讓在場的人都能聽懂。 或許是那疑問讓李應林有了勇氣,她生出了點別的希望,抬起頭,仰望那穿著筆挺軍裝,仿佛高高在上的日本軍官。 “太君?” 她綻開了一朵比哭還要難堪的討好笑容,其顫動的嘴角和肩膀,無不顯露了這女人的恐懼。 她曾經養尊處優,將面子儀態看的比天大。此時,當著公公,丈夫,所有下人的面,拖著那條一動便錐心裂肺的斷腿,顫顫的爬過去,抱住了那只堅硬冰冷的軍靴。 “那里沒有什么的,沒有什么的?!?/br> 她重復著。 周老爺癱坐地上,將頭埋進拄拐的臂彎,羞于看著兒媳的狼狽,周大巨死死的抓著父親的手,同樣不敢面對自己的妻子。 川田蹲了下來,他在女人期待的眼神里,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他像是第一次重新認識這個民族的女性,這類封建的小腳女人竟然還有這樣勇敢的一面。 她姿色平凡的面孔,此刻仿佛都變得閃光了起來。 他一定是笑了,也許笑容不太和善,因為,他看到了這女人眼睛里又涌動起了畏懼的碎芒。 “大日本帝國的士兵連日cao勞,聽說華國的女人非常賢惠,只要你好好撫慰一下我們的士兵,這個寶貝,我們就留給你?!?/br> 撫慰…… 李應林呆滯的大腦好像不會轉動了,她只聽見,只聽見周圍哄堂而起的笑聲,那些目光,就像,就像那兩個撫摸她小腳的憲兵。 她緊緊的抓住了自己的衣襟,將身體縮起來,忍不住,又偷偷的去看公公和丈夫。 可很快,她被拖走了。 女人的悲鳴,男人的嬉笑 有幾個憲兵在上司的默許下生了膽氣,將目光投放到了隊伍里。 遺光周圍的女人被拖走,她們很多甚至都是四五十歲的老媽子,人到晚年,遭此橫禍,恨不得死了還清凈。 周老爺無法再保持冷靜,他顫抖著站起來,用拐杖狠狠的甩打那些憲兵,可很快,就被推到在地。 被激怒的憲兵圍上來,毆打著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周大巨親眼目睹其暴行,反抗了幾次,便被推到一起,與父親一齊被揍。 川田笑著看著,有士兵看女人們被煙灰涂抹的黑臉,嫌棄起來,不知道是誰,跑到井 邊打水。 這回,他看仔細了,黑洞的井口里竟然坐了個老女人,渾濁的眼睛,正驚恐的與他對視著。 他哈哈哈大笑,促狹的扔下水桶,他故意很用力,果然 咚的一聲,那木桶狠狠的敲在女人的頭上,很快,傷口的鮮血涌出來,她的臉變成了血葫蘆。 她不敢吭聲,抱緊了懷里的孫子,甚至連額頭的血也不敢擦去,眼睛疼出淚來,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桶灌滿了她的血與淚的水桶,晃晃悠悠的被吊了上去。 這桶水被唰的傾倒在女人們的臉上,憲兵們嬉笑的看著如落湯的鵪鶉般瑟瑟發抖的女人們。 然后,其中一個眼睛一亮,指著被老女人們保護到最里面的遺光,大叫。 有趣的打水活動多了更多的人參與,周應林仰臉面朝青天,仿佛死了一般,她看不見身上的畜生們,感受不到身體被撕裂的痛苦,丈夫,公公,婆子們的哭喊也聽不見了。 突然,她的額頭被濺到了一滴水。 她失靈的鼻子聞到了水里幽暗的血腥,死去的眼睛轉了轉,那桶水搖晃著遠去了,偶爾,有水波被著急的憲兵蕩出來一些,灑在黃土地上,淡粉的洇進去。 那是…… 那是…… 奮力耕耘的憲兵突然被身下的女人推倒,那具白花花的皮rou,無畏懼的跑了過去。 看著暴行嬉笑的憲兵怔住了,以至于一時間忘記抬槍。 等到她沖過來的時候, 他們喊叫起來,舉起刺刀威脅恐嚇??衫顟植慌铝?。 當第一顆子彈打入身體的時候,她只是頓了頓,而后繼續往前沖著,憲兵的面孔變得畏懼,他們看著這個被打成篩子的女人沒有停下腳步,一頭倒在了井口,用身體做井蓋。 還有子彈陸續在她的潔白的背上盛開,她已經毫無知覺,鮮血滴答的掉下來,濺到于鳳娘的臉上。 她干涸的眼睛又涌出了淚,為了兒媳,更抱緊了孫子的身體。 熱力已經在她的身體里漸漸流失了,她老了, “南無啊彌陀佛,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居士于鳳娘,求求各尊者,為我周家留個根吧!” 她喃喃,喃喃。 只有井水無波寧靜。 井外,又掀起了一陣歡呼,周老爺和周大巨目睹了一切。憲兵們的悲喜不與他們相同,此刻,他們為發現了一個難見的美人而歡呼。 川田覺得遺光像一顆珍珠,被他們洗了出來。他看著被憲兵們拉到眼前的年輕女人,直視著她淺褐色的眼睛,更覺得美艷不可方物。 “美人,真是美人!” 憲兵們停止了對奄奄一息的周家父子的毆打,他們饒有興致的視jian遺光因為被水澆濕而曲線畢露的身體。 遺光凍得發抖,她抱著雙臂,面色青紫。 川田體貼的將衣服披在她的身上,遺光緊緊的抓著那件土黃色昭五立領軍服的下擺,叫人看不見臉上的表情。 無人注意,馬廄的角落逐漸燃起了青煙。 遺光突然抬頭,笑了起來 “川田先生!” 川田驚訝了, “你怎么知道,我叫川田?” “我聽他們是這么稱呼您的,川田隊長!” 被俘虜的華國女人,披著日軍的衣服,在晨光里凍得瑟瑟發抖的青紫臉龐,笑容雖像白花般破碎,可神情體態,是不卑不亢的。 川田生起了一絲敬重 “你懂日語?” 她點點頭 “我在東北長大,去過日本留學”遺光故意用日語回答, 純正的京都口音,如貴族一般的優雅。 日憲兵們驚訝了,他們的注意力完全的增加到了這個特別的女人身上。 川田問了些風土人情,學校之類的,遺光都對答如流,他不知道,這些知識是眼前的女人從滬上日軍署得來的。 而他畢竟是偵察兵出身,敏銳的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你是八路吧?否則,這樣的高材生,怎么會出現在這里呢?還有那幾個,應該是你的同伙?!?/br> 他用的是肯定句。 這就說的通了。 女人搖了搖頭,直視著他,緩緩展開了一個令人炫目的微笑, 他聽到她說 “先生,您錯了?” 錯什么了呢? 那疑問還只停留在腦海中沒說出口,一顆子彈已經擊中了他的心口。 他的全部注意力已經被美麗的女人攫取,失卻了潛在特種兵的敏銳。他大意了。 憲兵們很快被子彈包圍,等他們反應過來,已經損失了好幾個同胞。 大火也狂舞了起來,張牙舞爪的火苗擾亂了視線,他們無法發現敵人子彈的來路,只能狂躁的無差別攻擊。 有人反應過來,去抓那些華國人做盾牌。 被皺紋爬上臉的女人笑著,卻主動的將身體貼上了刺刀。 八嘎!憤怒的憲兵搬出了機關槍,大口徑直射突開了彈網。 等他們終于壓制住了火力。 副官中居拎著命大的遺光將她推倒最前面 他強迫中了一槍抖抖索索的漢jian翻譯 “這個女人是你們的同志吧!放我們走,我們就讓她活?!?/br> 遺光挺直了背,馬廄的火光照亮她半年臉龐,火焰的紅渲染的她的面孔艷麗又端莊。 她還是那么不卑不亢的樣子,注視著被火苗包圍的門口,卻溫柔的好像看著愛人。 “我的責任和我的詩歌攜手同行, 我是我,可又不是,這就是我的命運。 我的遭遇和受苦的人相同 ……“ 女人聲線輕柔的如同少女,詩歌里滿懷著期待與憧憬。這片心如此純凈,門后的周紅聽出了那是她曾頌詠過的詩歌。 淚水沾濕了她的面龐,身邊躺滿了死去的同志。 她手上握著的是李保田臨死遞給她的自己的槍。 她必須握緊,哪怕,戰斗到最后一刻! “八嘎!“ 中居憤怒的將遺光扇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