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夏
北方的動亂,像是昆蟲的觸須,縱然遠在千里之外的十里洋場,一群血徒也已然感受到了其震顫。 曙日的第一縷曦光照拂在大地上。 華國東北,華北等日本軍署早已收到了軍報。 這一夜不知多少辦公廳突然亮起燈光,各部門行動匆匆,以前所未有的高效轟然運轉著。 中野大將再看了一眼最新的軍報——今日晨,日軍已包圍了宛平縣城,并向盧溝橋中國駐軍發起進攻。 他面目不辯悲喜,晨光從明凈的玻璃外透進來,將他眼角的紋路都照耀的纖毫畢現。 中野從辦公桌上站起來,掃視了一眼下方的下屬們。 最前方的軍裝青年已隨即站了起來,一夜辛勞,他年輕的面容卻依然精神熠熠。 他迎上他的目光,一向沉靜的眸子此刻卻亮的驚人,仿佛一把要出鞘的太刀,閃爍著對戰爭迫切的渴望。 “管將君想必早已了解了宛平局勢吧!”中野看著年輕的下屬,頗有些皮笑rou不笑的意味。 管將雄暉點了點頭,“昨夜11時已經收到電報?!?/br> 中野的眼里閃過一絲暗芒,他是今日凌晨12點10分才得知的。 宛平一戰完全是出乎意料的交鋒。 可誰都知道,這小小的火星引燃的將是事關日本與支那大戰的導火索。 如他預料,快則中午,慢則傍晚,內閣必然會下發戰爭任命狀。 戰場劃分,主將委任,誰占優勢,誰多拿戰功。 這一切擺在暗處心照不宣的東西,因著千里之外的硝煙味,已開始是蠢蠢欲動。 然而,中野以多年政治生涯的嗅覺,察覺出了空氣中那隱隱約約不利的氣味。 上月,訂婚已有七年之久的管將藤原兩家終于完婚。 一個華族新貴,一個耆老舊貴,兩者結合,將給年紀輕輕的少將再增添一股強勁的動力。 例如,此次快人一步的消息網,想必離不開藤原家那位在東北軍署任大佐的親朋。 只不過,在他看來,這婚禮實在是有些倉促匆忙。 不像是給苦苦等待多年的未婚妻的交代,倒更像是另一場政治與利益的妥協! 因為這位新郎官不見喜色,放棄了婚假,在第二日便如常的上署了。 而更可以佐證的,是他一反以往的溫柔煦雅,仿佛融入進了滬上陰冷的天氣,更似帶入來自北地的冰雪,令人驚訝的變得冷酷而沉默。 這樣巨大的變化是很難不引起人注意的。 同僚們暗地里朝剛剛銷完病假的葉竹明打聽緣由。 那位遐名的浪蕩子,病后初愈的瘦削臉龐慣性的浮起一抹輕浮的笑容 “咦哦,是覺得做了件愚蠢的事情吧!” ? 旁人疑惑的看著他 葉竹明拍了拍同僚的肩膀 “這是好事!” 他拋下幾張云里霧里的面容,追著那抹筆挺的身姿出了大門。 “暉君!” 一連喚了幾聲,那人才堪堪停下了腳步。 葉竹明走上去,兩人并做一排,緩緩走著。 “大戰就要開始了!等內閣制定方針,參謀制定作戰計劃,主副將便可協同調遣下屬劃分戰場。滬上,自中野之下便是你,可我看他似乎頗有些想要總領全局的意思呢?” 管將雄暉聽過后,面色不辯喜怒,他只淡淡丟下一句 “那么,他便試試看吧!” 便抬腳超前走了。 葉竹明從那話里,仿佛還聽出了一絲嗜血的意味。 他看著管將的愈發分明的側臉,那些溫和線條似乎也從他臉上離去。 他突然覺得這位與他自小想熟的同伴仿佛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管將是傍晚回到后院的, 他揮手退下那些想讓他換上便服的女仆,穿著軍裝步入了房間。 “布……布……” 他的腳步聲方響起,內室便傳來嬰孩吟哦的聲響。 管將冷凝的面容浮起絲笑意。 拉門一動,從里面走出個女人。 他的眼睛落在她懷里, 孩子白胖的臉蛋揚起大大的笑容,他伸出手臂,被管將抱進懷里。 “星之佑一聽到您的腳步聲便坐不住了!” 小嬰孩聽到有人在叫他,睜著眼睛轉過頭去看。 藤原蓿朝他微微的笑著,孩子裂開了嘴,窩在父親懷里,甜蜜的笑著。 “星之佑都長了兩顆牙齒啦!” 管將低頭,看著孩子粉嫩的牙床露出的星點米白,有些驚訝,隨即便化成喜悅。 “是呀,現在會咬東西了,什么東西都愛放在嘴里?!?/br> 藤原蓿走上前來,親熱的注視著他懷里的孩子,一面兒輕輕的解釋著。 管將雄暉的眼神自她整潔的衣襟還有端莊的妝容轉了轉,視線劃過那立在一旁形容有些狼狽的奶娘。 “用飯吧!” 吃過飯,他帶上帽子便走了。 藤原蓿走出門口,赤腳站在走廊目送著他離開。 良久,突然輕笑了一聲。 女仆千賀嚇了一跳, “小姐……” “他那樣忙?卻還要回來吃飯……” “小姐,管將大人重視家庭是好事呀!” “他那么忙,連和我說個話的時間都沒有……” 藤原蓿慢慢的說著。 千賀閉上了嘴。 內室傳來一陣嬰孩的哭聲, “ma……ma……” 是在叫著mama吧! 藤原蓿扯了扯嘴角,感覺到了一陣難以言喻的苦澀。 一個月前的雨夜,那孩子在她懷里哭泣不休時喊出了第一聲mama。 她永遠忘不了管將當時的眼神,像冰一樣冷徹的哀傷,一絲憤恨還有如同心死一樣的絕望。 后來,他們的婚禮終于被提上了日程。 而那時候還做著關于愛情天真夢想的自己,或許早就應該醒過來了。 可是,已經晚了…… 戰爭……碾碎的何止是生命呢? 與走廊外的忙碌形成鮮明落差的一處辦公廳, 松本拍了拍下屬寬闊的肩膀,長田雅治行了個軍禮,走了出去。 一路上擦肩而過好幾個形色匆匆的同僚,所有人都忙碌的為著不久后的大戰做著準備。 盡管支那駐屯步兵第1聯隊的進攻失敗了。 可內閣分析后,天皇陛下取納陸相杉山元大將為代表的主戰派意見。擴大盧溝橋事變的影響,發動全面對華戰爭。 要求叁個月內,解決事變。 一即:叁個月內務使華政府投降,全面占領華國。 建功立業,指日可待! 可在此關頭,上司斗法失敗,作為得力干將的他也被掃離中心,而被派往東南亞戰場。 東南亞,一個未成形的計劃! 等到戰機成熟,不知道要何年何月! 他長長的吁了口氣,卻依然不能吐盡心里的抑郁。 多年努力,他放棄了那么多,可到最關鍵的一步,想要重振家門的夢想再一次變得那么的遙不可及。 這樣的手段,真是厲害??! 他想起那個青年人陰柔俊美的面容,平日里笑嘻嘻散漫的模樣。 一個男人的嫉妒心,這樣可怕且陰暗。 長田雅治坐上輪船,看著汽笛聲鳴起,煙塵滾滾,黃浦江翻起濁浪,載著他的不甘,離這座城市愈來愈遠。 … 白天太忙忘記了,晚上試了好久終于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