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和右
”小姐?” 繪島看著站在窗口的遺光,忍不住出言提醒。 今天陰雨,潮濕的空氣里夾雜著冷風,她單薄的身體只穿著一件輕飄飄的夏衫。 遺光轉過來,對著善良的女仆微笑。 “請給我泡一杯熱茶吧!” 繪島去給她準備了。 遺光轉過頭,繼續望著屋外陰沉沉的天氣。 她想起今早清晨。 “你想,去看看他們嗎?” 管將雷打不動的早起,正在整理襯衣的領口,女仆想要伸手幫忙,被他拒絕了。 他轉頭,看著那半埋在被子里的身影,說出了這句話。 6點鐘,天邊還有未熄滅的啟明星,紺青淡紫的天色從窗戶里透進來。 那團蒙蒙亮的被褥輪廓一動未動,好似主人還未清醒。 管將頓了頓,依然沒有等到她的回答。 關門的聲音,遠去的靴聲。 許久,院子里響起了灑掃的聲音。 被褥里伸出一只細白的胳膊,遺光抬起點頭,明亮的眼睛注視那扇小小的軒窗。 不如不見。 磕…… 繪島將熱氣裊裊的花茶放置在桌子上。 馥郁清雅的香氣彌漫開來。 她步下來,青松迭翠的窗景被拋在了身后。 親人或許已經漸行漸遠。 遺光低頭飲了口熱茶, 心肺都注入了熱流,身體放松,重新變得溫暖平和。 她沒有了束縛,有了力量。 中午,管將依然回來用餐。 吃過了飯,一般他就要走了。 軍署的事情看起來很忙。僅僅幾次共餐的經歷,他也是來去匆匆的。 遺光有時候真的很想嘗試著問些相關的話題,但是怕太過突兀,一些準備好的話頭,在肚子里轉了轉還是放下了。 這時,她正微笑的坐在椅子上,像往常一樣目送著他離開。 而管將抬起的腳步卻又放下了,他轉過頭,去看她 “你喜歡看些什么書?” 遺光不妨他竟然會問她這個問題。 笑容凝滯,一時有些僵硬。 “詩集比較喜歡看泰戈爾和徐志摩的,還有雪萊。小說也看的,多是郁達夫和伏爾泰,還有,列夫托爾斯泰?!?/br> 她悄悄的觀察他的表情,從詩歌,一步步加碼。 果然,到聽到伏爾泰再至列夫托爾斯泰,他的眉間泛起了輕輕的褶皺。 像是湖面泛起的漣漪。然而很快,又平靜了下來。 ”唔。我讓人幫你準備?!?/br> 遺光心一松,看見他將手貼在腿側,倒不似想走的樣子。 “準備那些我說過的嗎?” 她注視著管將,水眸靈動。 “詩歌還好,常讀常新。只不過小說也是近幾年看的,卻還沒到想要溫故的時候?!?/br> 見他還認真的聽著,遺光嘗試著開口: “以前我最喜歡和同學看報談論。不知道你喜不喜歡。我一個人待在這里,雖然有繪島她們陪伴,卻還是覺得非常的孤單無聊?!?/br> 說到后面,她似乎有些難以啟齒,聲音漸漸暗弱下去,頭顱低垂。 從管將的角度,僅能看見她一點雪白的下巴。 他凝視著那片月白色,少女的面容看不清楚,同樣,遺光也無法看見他復雜研視的目光。 長久的沉靜,讓氣氛變得滯塞,遺光聽見自己心腔咚咚跳動的聲音。 越來越響,越來越快, 她的手心出了汗,心里開始沒底。 “軍署里是不允許報紙傳播的。這個要求恐怕暫時無法滿足了?!?/br> 他在和她解釋! 遺光的心里重新又亮起了火苗,她突的抬起頭,看著管將。 “ 如果是這樣就算了吧。我只不過是想要打發些時間罷了。想著報紙你們應該都會看的,就想等你回來后,可以有話題同你聊聊?!?/br> 她雪白的面孔,溫柔而虔誠的注視著他。 清亮的炯字,恰似春湖清澈見底。 管將堅毅的面容松動下來,“泰戈爾和紀伯倫,還有雪萊,我都有看過?!?/br> 他見她甜蜜的笑起來,又小心翼翼的詢問“那房間里的書我可以看嗎?” 她又補充了一句。 “很好奇管將都看些什么呢?” 管將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他回想著自己放置在臥室的書架上都有些什么樣的書籍。 似乎有一部分是他在陸軍所還有西點軍校的課本。 后來西點軍校的同窗們畢業跨洋寄給他的一些德國,歐洲流行的書刊文報。 甚至,還有幾本黨衛軍的宣傳冊。 當時,他的同學Gunter曾經在一封寫給他的長信里說到。 德國當前在偉大領袖希特勒的帶領下,將重振日耳曼民族的榮光。他還提到了清理歐洲計劃。以及,他自己的一些看法和見聞。 那些思想,后來被以蘇聯為首的革命家們總結為法西斯。 而當時,Gunter已經參加了黨衛軍,并且因為純正的日耳曼貴族血統以及出身西點軍校的名校光環受到了上司的重視,年紀輕輕成為了一名上校。 他們書信往來,彼此討論國際政治,世界局勢。一些相似的論點和對外方針,令管將隱隱覺得自己的國家似乎是在往法西斯的陣營靠攏。 然而,身處時代的洪潮之中,他跳不出來,也看不清楚。究竟是誰清誰濁。 他凝視著面前美麗的少女。 她像是青澀的果實,潔凈的白紙。 左和右只是方向,還未能夠撼動主宰她的精神。 想到這里,他斂下眉目, “可能,你會覺得很枯燥?!?/br> “不,不會的?!?/br> 管將看著少女閃爍如明星的燦爛笑容,頓了頓 “或許,你會后悔?!?/br> 他像是自言自語。 ……………… 我這兩天一直在想,遺光進來一直還抱著救同學救錢家父子的心愿。 現在錢家父子獲救,她本來以為會很難完成的事情,突然間就解決了。 她會覺得迷茫,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所以才會有昨天那章她心里的活動。 包括,到早上的時候,她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是繼續呆著去竊取一些機密,還是離開,去留學。 后來和管將的相處。讓她感覺到一絲可能性。所以,她試探,甚至期待自己或許可以竊取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而管將,遺光在他眼里,包括可能在所有那些男人們的眼里都是青澀,稚嫩的。 像張治重的評價,稚嫩聰明卻坦蕩。 管將欣賞她這一點。喜歡她的純凈,所以,他希望遺光可以變成和他一樣的人。也就是一樣的思想。 可能,他自己也困惑這樣的行為是不是對的。 可是出身華族,為了家族榮耀,他必須和國家站在一起。 不知道我這樣的解釋能否幫助大家理解。 因為感覺,侵略不僅僅是用武力征服對方,最可怕的,是將你的思想都改變了。 敵人,是很可怕的。 不要小瞧任何一個人呀! 不知道遺光會不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