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倒轉乾坤易.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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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比較肥,而且有些還算喜聞樂見的內容....咳嗯 下章掉節cao....(艸) 一切還得由三年前他同愛子的那一席談話說起。 三年前,蕭琰一時為愛子在政治方面的靈性所打動,忍不住將皇嗣案的真相和自個兒之所以容忍高氏繼續存在的原因和盤托了出;卻不想宸兒由此而生的一番感慨,竟反倒讓他察覺了自身看似「理智英明」的處事作風之下究竟潛藏著多么大的隱患。 意識到自個兒的作法有所不妥,蕭琰最直覺的反應,自然是反省自己以往的諸般作為、并由此配合著做出相應的調整了……只是反覆思量、琢磨再三后,帝王在暗嘆僥倖之馀,卻也由這所謂的「隱患」當中覺出了一絲可能性。 一絲將計就計,將這個「隱患」變為對付高氏一系的利器的可能性。 高如松兄妹之所以有恃無恐,是因為他們自以為掌握了帝王的心思,認為蕭琰為顧全大局、就算視如珍寶的愛子有了什么萬一,也必然會「為國之計」選擇以忍讓收場??扇缃袷掔扔兴X,自然也能將計就計,利用高如松等人的「有恃無恐」反過來將他們一軍。 ──他不會再讓高氏輕易摸清他的想法;卻能讓高氏自以為猜透了他的心思,從而做出自以為聰明、實則全在他籌謀算計之下的舉動。 蕭琰本就是智計高絕之人,一旦把握住那至關緊要的一點靈光,順勢構想出整體布局和諸般細節也就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而關鍵,就在于他此前為穩住高氏所佈下的餌──皇三子蕭宜。 高如松就算再怎么狂妄自大,也清楚在正常的情況之下,對自己多有顧忌的帝王是無論如何不會讓侄子為儲的。所以他雖有心想在朝中組織起一股支持侄子繼位的勢力,行事上卻仍多有顧忌、注意力也還大半放在手中的鎮北軍上頭。 ──畢竟,不論吊在眼前的餌再怎么香,若一時半刻沒有吃到的可能,自也很難讓人花上太多的力氣去搏。 而蕭琰要做的,就是製造出這個香餌其實觸手可及的假象,讓高如松為此下定決心發狠拼命──以這位鎮北大將軍的野心,一旦讓他意識到侄子真有承位的可能,自然會將大把心思和精力花在爭儲奪位之上,從而降低對鎮北軍的注意和控制力。如此一來,朝廷遣人滲透鎮北軍的進程便能加快,也更容易掌握住高氏一系的成員和動向。 問題只在于該如何讓高如松相信侄子確實有可能承位。 在這一點上,蕭琰早從三年前就已開始布局,如今也是時候拉線收網了。只是想到宸兒的敏銳和方才頗為出色的分析,他心念一動,忍不住給一旁的愛子出了個小小的考題: 「宸兒,你覺得在什么樣的情況下,父皇有可能將帝位傳給你三弟?」 「唔?」 蕭宸剛還陷在「父皇會怎么對高氏下手」的臆測當中,冷不丁給帝王這么一問,反應過來之后立時一陣錯愕: 「父皇,這豈是宸兒能妄議之事?」 「是父皇問你的,又怎算得上妄議?給你個提示……此事與處置高氏有關?!?/br> 「……讓三弟繼位,就意味著高氏得勢。以父皇對高氏的忌憚,除非別無選擇、又或需得仰仗高氏的力量,否則絕不會做出這等決定?!?/br> 見父皇直言無妨,蕭宸雖覺身為人子的自己談論怎么想都有些不大合適,卻終還是順著父皇的意思慢慢思索分析了起來。 「『別無選擇』的情況,只發生在宸兒和其他幾個兄弟都無法承位的時候??筛富噬星夷旮涣?,就算多……多生幾個皇弟慢慢培養也是沒問題的。至于需得仰仗高氏的力量……就意味著當時還有其他亂源存在。為免生變,只能兩權相害取其輕,讓有高氏為倚仗的三弟登位以穩住朝局了?!?/br> 說到這里,蕭宸皺了皺秀氣的眉頭,半是不解半是鬱鬱地問: 「可有父皇在,不論諸王還是北雁,想來都是不敢輕舉妄動的,又哪有非得仰仗高氏不可的情況?除非……不過若是那種情況,比起讓宸兒又或大皇兄承位,讓有高氏和鎮北軍為倚仗的三弟登基確實更能夠震住幾位皇伯皇叔?!?/br> 他那「除非」二字之后未曾明言的,便是「父皇不在」四字??蛇@樣的字句怎么說都太過犯忌諱、更牽扯到了他兩輩子最深的痛,故蕭宸躊躇半晌,終還是避過了那幾個字,只音聲微澀地單單說出了其后的推斷。 這其實只是一個再小不過的細節。但蕭琰時刻關注著愛子,又怎會察覺不出宸兒情緒上的少許異樣?他也是心思通透之人,稍加推斷便明白了愛子如此反應的緣由,心下莞爾之馀亦不由生出了幾分暖意和感慨,遂俯下身將愛子一把抱入懷中,托著孩童的小屁股溫聲安慰道: 「父皇還是第一次知道宸兒這般多愁善感呢……不過是單純的設想推斷而已,有什么好難過的?」 「……宸兒受不了?!?/br> 蕭宸自然不可能將自個兒如此「易感」的真相訴之于口,故只是搖了搖頭、有些倔強地將頭埋入父皇頸側,再不肯多言其他。 而如此情狀看在蕭琰眼里,只覺得一顆心既酸且軟,滿腔濃得化不開的愛憐之情更是幾近潰決……當下微微一嘆,擁抱著愛兒的力道略緊,帶著幾分勸哄地開口問: 「宸兒難道就不好奇父皇為什么要問你這些?」 「不好奇?!?/br> 不好奇當然是不可能的??墒掑啡缃裥木w未平,腦海里幾乎不受控制地不斷重演著重生前那令他痛徹心扉的一幕,就算心底存著再多的好奇,眼下也是沒有心情去關注這些了。 見宸兒使起了小性,蕭琰雖覺無奈,卻也不可能因此生出責怪之意。所以半是憐惜半是安撫地輕拍了拍孩童的背脊后,他也暫時放下了繼續考較、磨練愛子的心思,轉而抱著人直接往寢殿西首的浴間去了。 近一兩年,隨著蕭宸身子日漸好轉,若蕭琰其后并無公務待理,父子倆散完步消完食后,往往也會一起到浴間洗身浸浴一番。蕭宸情緒雖有些懨懨,可對父皇的依戀順從畢竟是早已刻入骨里的,對這樣的例行公事自也不曾生出什么異議……卻到小身板被脫了個精光、溫熱的池水隨之包裹住周身,他才稍稍由父皇身邊移了開,拿著澡巾自動自發地擦洗沐浴了起來。 蕭琰因置身軍旅多年,沐浴時并無讓宮人近身擦洗服侍的習慣,和愛子一同洗身浸浴之時自也不曾例外。早兩年他還會動手替宸兒擦身;可隨著宸兒年紀漸長,這狀況自然便反了過來,卻是改由時時想著盡孝的愛子動手替他擦身了。 蕭琰雖是一國之君,卻也是個普通的父親,就算宸兒年幼體弱、擦起身來力道有限,他對這樣的「孝心」也一直是十分享受的……只是今日不同往時,瞧著愛子神色鬱鬱、似乎還不能從剛才的設想中緩過神來,帝王心下暗嘆,終忍不住一把攬過孩童嬌小稚嫩的身軀,以布巾輕輕擦拭起了身前愛子過于細緻白皙的肌膚。 「還在跟父皇生氣?」 他邊替蕭宸洗身邊柔聲問,「你自小聰慧,怎么說都該明白父皇的用心才是……且不說方才僅是單純的設想;你如今雖只九歲,但作為皇室子弟,這個年齡卻已是不小了。都說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你既是父皇心目中唯一能承繼大位的人選,自也得多長一份心,哪能這般感情用事?」 「……宸兒明白?!?/br> 儘管心底此刻最為強烈的念頭,是「若父皇不在了、宸兒也不愿獨活」,可蕭宸畢竟還有著幾分理智,知道這樣的心思十分不妥,故仍是忍下了幾已衝到喉頭的話語,只略帶些壓抑地這么低低應了句。 不知愛子真實的想法,見他情緒雖然低落、卻仍聽話地出言應了過,蕭琰便也暫時按下了心里頭隱隱感覺到的一絲不妥,將話題拉回了先前才進行到一半的探問分析上頭: 「你可知父皇為何要你設想讓你三弟承位的可能性?」 「是……為了引高如松等人上鉤?」 蕭宸雖仍未摸清帝王于此事的埋線和布局,卻畢竟曾聽父皇提過以三弟為餌穩住高如松之事,又知曉父皇已打算對高氏一系下手,要想猜出這一點自然不是什么難事。 而蕭琰則回以了一個肯定的頷首。 「要想讓高如松真的花大力氣在朝堂上,自然得讓他看到你三弟承位的可能性……畢竟,賭注的賠率再大,若賭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又有誰愿意花血本去試?而父皇如今的作法,就是作出可能性極高的假象,讓高如松心甘情愿地放手一搏──當然,要想讓他上鉤,這假象自得做得合情合理,絲絲入扣了?!?/br> 「原來……」 經父皇這么一說,連系上先前孫醫令反常作戲之事,蕭宸立時便懂了。 包含他在內,父皇膝下的幾名皇子都還沒到真正能夠頂事的年紀;若父皇真有了什么萬一,不論是哪一個皇子繼位,要想穩住朝局、避免諸王因帝王年幼可欺而生出篡奪之心,自然得要仰仗其背后支持的力量了。 而幾位皇子里,大皇兄背后基本沒有勢力可言;四皇弟的母族陸氏雖在聯合世家方面有些能耐,卻遠遠比不得他自個兒的外家樓氏和三皇弟背后的高氏。換言之,純以穩定朝局而論,最合適的繼承之人,便非他或三皇弟莫屬了。 讓他繼位,無論在禮法又或朝局穩定上當然都是最合適的;問題是在明面上,元后嫡子蕭宸至今仍舊纏綿病榻、隨時可能因一場突如其來的風寒斷了性命……在這種情況下,若父皇足夠理智,自當會顧全大局,將帝位傳給三皇弟。 想到這里,蕭宸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父皇……」 他若有所思地開了口:「父皇之所以做出『不好』的樣子,莫不是打算以此引高如松回京?」 「宸兒果然聰明?!?/br> 見愛子已然恢復平時的模樣,精緻秀逸的眉宇也已舒展了開,蕭琰原仍有些懸著的心這才真正落了地,進一步解釋道: 「要想徹底剷除高氏,麻煩的地方有二:一是如何控制住鎮北軍、二是如何以最小的代價除去高如松。后者之所以麻煩,是因為高如松始終拒不回京,動起手來自然多有顧忌……可若高如松自個兒回了京,那不論是正正當當地將他論罪下獄、還是直接布置適當的場合讓他直接殞命,也不過就是幾句話的功夫而已?!?/br> 他嘴上說著的同時,手上輕柔擦洗著愛子身體的動作也未有半刻歇停,不只將人從頭到腳極為細緻地擦了一遍,連某些極為私密的地方都不曾放過,還無視于孩童瞬間脹得通紅的面頰邊搓揉著邊出言叮囑道: 「唔、宸兒自個兒洗身時,記得要將這兒也洗乾凈……但千萬不要過分用力,這可事關宸兒日后的幸福呢?!?/br> 最后一句,蕭琰其實也就是順口一說。畢竟,在他看來,宸兒就算再怎么聰慧,也不過是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又鎮日在紫宸殿里待著,根本沒有接觸到人倫之事的機會,又哪里會懂他口中的「幸?!咕烤怪傅氖鞘裁?? 可蕭宸卻是懂的。 他前世雖至死都是元陽未破之身,但畢竟也有十八歲了,對「人事」便無親身接觸,應有的知識仍是不缺的……他本就給父皇過分仔細的洗身弄得羞臊不已,如今聽得此言,更是羞得直想挖個坑把頭埋進去。無奈如今身處浴池無處可躲,他也不好一頭栽進水里徒惹父皇擔憂,故蕭宸最終仍是十分矛盾地將頭埋到了父皇頸間,掩耳盜鈴似的想著只要自個兒看不見便好。 ==========簡體============ 一切還得由三年前他同愛子的那一席談話說起。 三年前,蕭琰一時為愛子在政治方面的靈性所打動,忍不住將皇嗣案的真相和自個兒之所以容忍高氏繼續存在的原因和盤托了出;卻不想宸兒由此而生的一番感慨,竟反倒讓他察覺了自身看似「理智英明」的處事作風之下究竟潛藏著多么大的隱患。 意識到自個兒的作法有所不妥,蕭琰最直覺的反應,自然是反省自己以往的諸般作為、并由此配合著做出相應的調整了……只是反覆思量、琢磨再三后,帝王在暗嘆僥幸之余,卻也由這所謂的「隱患」當中覺出了一絲可能性。 一絲將計就計,將這個「隱患」變為對付高氏一系的利器的可能性。 高如松兄妹之所以有恃無恐,是因為他們自以為掌握了帝王的心思,認為蕭琰為顧全大局、就算視如珍寶的愛子有了什么萬一,也必然會「為國之計」選擇以忍讓收場??扇缃袷掔扔兴X,自然也能將計就計,利用高如松等人的「有恃無恐」反過來將他們一軍。 ──他不會再讓高氏輕易摸清他的想法;卻能讓高氏自以為猜透了他的心思,從而做出自以為聰明、實則全在他籌謀算計之下的舉動。 蕭琰本就是智計高絕之人,一旦把握住那至關緊要的一點靈光,順勢構想出整體布局和諸般細節也就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而關鍵,就在于他此前為穩住高氏所布下的餌──皇三子蕭宜。 高如松就算再怎么狂妄自大,也清楚在正常的情況之下,對自己多有顧忌的帝王是無論如何不會讓侄子為儲的。所以他雖有心想在朝中組織起一股支持侄子繼位的勢力,行事上卻仍多有顧忌、注意力也還大半放在手中的鎮北軍上頭。 ──畢竟,不論吊在眼前的餌再怎么香,若一時半刻沒有吃到的可能,自也很難讓人花上太多的力氣去搏。 而蕭琰要做的,就是制造出這個香餌其實觸手可及的假象,讓高如松為此下定決心發狠拼命──以這位鎮北大將軍的野心,一旦讓他意識到侄子真有承位的可能,自然會將大把心思和精力花在爭儲奪位之上,從而降低對鎮北軍的注意和控制力。如此一來,朝廷遣人滲透鎮北軍的進程便能加快,也更容易掌握住高氏一系的成員和動向。 問題只在于該如何讓高如松相信侄子確實有可能承位。 在這一點上,蕭琰早從三年前就已開始布局,如今也是時候拉線收網了。只是想到宸兒的敏銳和方才頗為出色的分析,他心念一動,忍不住給一旁的愛子出了個小小的考題: 「宸兒,你覺得在什么樣的情況下,父皇有可能將帝位傳給你三弟?」 「唔?」 蕭宸剛還陷在「父皇會怎么對高氏下手」的臆測當中,冷不丁給帝王這么一問,反應過來之后立時一陣錯愕: 「父皇,這豈是宸兒能妄議之事?」 「是父皇問你的,又怎算得上妄議?給你個提示……此事與處置高氏有關?!?/br> 「……讓三弟繼位,就意味著高氏得勢。以父皇對高氏的忌憚,除非別無選擇、又或需得仰仗高氏的力量,否則絕不會做出這等決定?!?/br> 見父皇直言無妨,蕭宸雖覺身為人子的自己談論怎么想都有些不大合適,卻終還是順著父皇的意思慢慢思索分析了起來。 「『別無選擇』的情況,只發生在宸兒和其他幾個兄弟都無法承位的時候??筛富噬星夷旮涣?,就算多……多生幾個皇弟慢慢培養也是沒問題的。至于需得仰仗高氏的力量……就意味著當時還有其他亂源存在。為免生變,只能兩權相害取其輕,讓有高氏為倚仗的三弟登位以穩住朝局了?!?/br> 說到這里,蕭宸皺了皺秀氣的眉頭,半是不解半是郁郁地問: 「可有父皇在,不論諸王還是北雁,想來都是不敢輕舉妄動的,又哪有非得仰仗高氏不可的情況?除非……不過若是那種情況,比起讓宸兒又或大皇兄承位,讓有高氏和鎮北軍為倚仗的三弟登基確實更能夠震住幾位皇伯皇叔?!?/br> 他那「除非」二字之后未曾明言的,便是「父皇不在」四字??蛇@樣的字句怎么說都太過犯忌諱、更牽扯到了他兩輩子最深的痛,故蕭宸躊躇半晌,終還是避過了那幾個字,只音聲微澀地單單說出了其后的推斷。 這其實只是一個再小不過的細節。但蕭琰時刻關注著愛子,又怎會察覺不出宸兒情緒上的少許異樣?他也是心思通透之人,稍加推斷便明白了愛子如此反應的緣由,心下莞爾之余亦不由生出了幾分暖意和感慨,遂俯下身將愛子一把抱入懷中,托著孩童的小屁股溫聲安慰道: 「父皇還是第一次知道宸兒這般多愁善感呢……不過是單純的設想推斷而已,有什么好難過的?」 「……宸兒受不了?!?/br> 蕭宸自然不可能將自個兒如此「易感」的真相訴之于口,故只是搖了搖頭、有些倔強地將頭埋入父皇頸側,再不肯多言其他。 而如此情狀看在蕭琰眼里,只覺得一顆心既酸且軟,滿腔濃得化不開的愛憐之情更是幾近潰決……當下微微一嘆,擁抱著愛兒的力道略緊,帶著幾分勸哄地開口問: 「宸兒難道就不好奇父皇為什么要問你這些?」 「不好奇?!?/br> 不好奇當然是不可能的??墒掑啡缃裥木w未平,腦海里幾乎不受控制地不斷重演著重生前那令他痛徹心扉的一幕,就算心底存著再多的好奇,眼下也是沒有心情去關注這些了。 見宸兒使起了小性,蕭琰雖覺無奈,卻也不可能因此生出責怪之意。所以半是憐惜半是安撫地輕拍了拍孩童的背脊后,他也暫時放下了繼續考較、磨練愛子的心思,轉而抱著人直接往寢殿西首的浴間去了。 近一兩年,隨著蕭宸身子日漸好轉,若蕭琰其后并無公務待理,父子倆散完步消完食后,往往也會一起到浴間洗身浸浴一番。蕭宸情緒雖有些懨懨,可對父皇的依戀順從畢竟是早已刻入骨里的,對這樣的例行公事自也不曾生出什么異議……卻到小身板被脫了個精光、溫熱的池水隨之包裹住周身,他才稍稍由父皇身邊移了開,拿著澡巾自動自發地擦洗沐浴了起來。 蕭琰因置身軍旅多年,沐浴時并無讓宮人近身擦洗服侍的習慣,和愛子一同洗身浸浴之時自也不曾例外。早兩年他還會動手替宸兒擦身;可隨著宸兒年紀漸長,這狀況自然便反了過來,卻是改由時時想著盡孝的愛子動手替他擦身了。 蕭琰雖是一國之君,卻也是個普通的父親,就算宸兒年幼體弱、擦起身來力道有限,他對這樣的「孝心」也一直是十分享受的……只是今日不同往時,瞧著愛子神色郁郁、似乎還不能從剛才的設想中緩過神來,帝王心下暗嘆,終忍不住一把攬過孩童嬌小稚嫩的身軀,以布巾輕輕擦拭起了身前愛子過于細致白皙的肌膚。 「還在跟父皇生氣?」 他邊替蕭宸洗身邊柔聲問,「你自小聰慧,怎么說都該明白父皇的用心才是……且不說方才僅是單純的設想;你如今雖只九歲,但作為皇室子弟,這個年齡卻已是不小了。都說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你既是父皇心目中唯一能承繼大位的人選,自也得多長一份心,哪能這般感情用事?」 「……宸兒明白?!?/br> 盡管心底此刻最為強烈的念頭,是「若父皇不在了、宸兒也不愿獨活」,可蕭宸畢竟還有著幾分理智,知道這樣的心思十分不妥,故仍是忍下了幾已沖到喉頭的話語,只略帶些壓抑地這么低低應了句。 不知愛子真實的想法,見他情緒雖然低落、卻仍聽話地出言應了過,蕭琰便也暫時按下了心里頭隱隱感覺到的一絲不妥,將話題拉回了先前才進行到一半的探問分析上頭: 「你可知父皇為何要你設想讓你三弟承位的可能性?」 「是……為了引高如松等人上鉤?」 蕭宸雖仍未摸清帝王于此事的埋線和布局,卻畢竟曾聽父皇提過以三弟為餌穩住高如松之事,又知曉父皇已打算對高氏一系下手,要想猜出這一點自然不是什么難事。 而蕭琰則回以了一個肯定的頷首。 「要想讓高如松真的花大力氣在朝堂上,自然得讓他看到你三弟承位的可能性……畢竟,賭注的賠率再大,若賭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又有誰愿意花血本去試?而父皇如今的作法,就是作出可能性極高的假象,讓高如松心甘情愿地放手一搏──當然,要想讓他上鉤,這假象自得做得合情合理,絲絲入扣了?!?/br> 「原來……」 經父皇這么一說,連系上先前孫醫令反常作戲之事,蕭宸立時便懂了。 包含他在內,父皇膝下的幾名皇子都還沒到真正能夠頂事的年紀;若父皇真有了什么萬一,不論是哪一個皇子繼位,要想穩住朝局、避免諸王因帝王年幼可欺而生出篡奪之心,自然得要仰仗其背后支持的力量了。 而幾位皇子里,大皇兄背后基本沒有勢力可言;四皇弟的母族陸氏雖在聯合世家方面有些能耐,卻遠遠比不得他自個兒的外家樓氏和三皇弟背后的高氏。換言之,純以穩定朝局而論,最合適的繼承之人,便非他或三皇弟莫屬了。 讓他繼位,無論在禮法又或朝局穩定上當然都是最合適的;問題是在明面上,元后嫡子蕭宸至今仍舊纏綿病榻、隨時可能因一場突如其來的風寒斷了性命……在這種情況下,若父皇足夠理智,自當會顧全大局,將帝位傳給三皇弟。 想到這里,蕭宸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父皇……」 他若有所思地開了口:「父皇之所以做出『不好』的樣子,莫不是打算以此引高如松回京?」 「宸兒果然聰明?!?/br> 見愛子已然恢復平時的模樣,精致秀逸的眉宇也已舒展了開,蕭琰原仍有些懸著的心這才真正落了地,進一步解釋道: 「要想徹底鏟除高氏,麻煩的地方有二:一是如何控制住鎮北軍、二是如何以最小的代價除去高如松。后者之所以麻煩,是因為高如松始終拒不回京,動起手來自然多有顧忌……可若高如松自個兒回了京,那不論是正正當當地將他論罪下獄、還是直接布置適當的場合讓他直接殞命,也不過就是幾句話的功夫而已?!?/br> 他嘴上說著的同時,手上輕柔擦洗著愛子身體的動作也未有半刻歇停,不只將人從頭到腳極為細致地擦了一遍,連某些極為私密的地方都不曾放過,還無視于孩童瞬間脹得通紅的面頰邊搓揉著邊出言叮囑道: 「唔、宸兒自個兒洗身時,記得要將這兒也洗乾凈……但千萬不要過分用力,這可事關宸兒日后的幸福呢?!?/br> 最后一句,蕭琰其實也就是順口一說。畢竟,在他看來,宸兒就算再怎么聰慧,也不過是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又鎮日在紫宸殿里待著,根本沒有接觸到人倫之事的機會,又哪里會懂他口中的「幸?!咕烤怪傅氖鞘裁?? 可蕭宸卻是懂的。 他前世雖至死都是元陽未破之身,但畢竟也有十八歲了,對「人事」便無親身接觸,應有的知識仍是不缺的……他本就給父皇過分仔細的洗身弄得羞臊不已,如今聽得此言,更是羞得直想挖個坑把頭埋進去。無奈如今身處浴池無處可躲,他也不好一頭栽進水里徒惹父皇擔憂,故蕭宸最終仍是十分矛盾地將頭埋到了父皇頸間,掩耳盜鈴似的想著只要自個兒看不見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