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是誰粉碎了水晶般的日常(下)
從活動中心一路來到第一教學樓,我們很快在五樓看見朵莉的身影。她站在九班門口、踮起腳尖,從玻璃窗往教室內窺探。雖然直接進去找人是比較有效率的做法,但朵莉肯定不會這么做的。我和愛麗絲站在轉角處,探出頭來窺伺。 平時若里昂看見朵莉在教室外,肯定會立刻來到走廊上。不過今天,出來的是另一位我們都不認識的男同學。朵莉困惑地看著來者,顯然朵莉也不認識對方。兩人交談了幾句后,朵莉的臉色明顯地黯淡下來。 「怎么了?」我悄聲問。雖然以我們和朵莉的距離,她一定聽不到我們的聲音,但我也不敢因此放開音量。 愛麗絲皺著眉: 「不知道呢,但看樣子不是什么好事。不管了,趕緊去看看吧?!?/br> 愛麗絲的原意是盡量讓朵莉與里昂能有獨處的時間,不過眼下的狀況,朵莉一人恐怕應付不過來。正當我們要走出轉角時,走廊另一頭,雙手插在口袋內、雙眼無神的里昂,向著九班教室走了過去。 「發生什么事了?」愛麗絲詫異地自語。印象中,里昂鮮少露出這樣的神情。 「快去看看?!刮覔屜纫徊脚芰顺鋈?,愛麗絲隨即跟上。 五班、六班……距離九班越來越近,我聽見了他們交談的內容。 「輔導老師跟你說了什么?」男同學的聲音顫抖著,任誰都聽得出來其中的不安。 輔導老師? 「我不知道,頭好痛?!估锇罕е^、蹲下身子,「喂,你說,為什么我們九班……為什么總是我們班在出事?已經、已經是第幾個了?」 「你在……你在說什么?」男同學困惑地反問,「喂,沒事吧?」 九班出事了?「總是」九班在出事?我和愛麗絲對看一眼,同時注意到里昂話中的不尋常。確實,算上兩年前闖入地下室的學生,這是九班第二次出事。但以里昂的語氣,出事的次數似乎遠高于兩次? 「里昂!」我喊出口,傳入耳里的卻是復數個聲音。我、愛麗絲與朵莉同時喊出了他的名字。 那名男同學狼狽地轉頭看向我們,臉上是藏不住的驚慌與恐懼。 「等等,不要過來!」他慌張地伸出手。 「愛麗絲、蕾亞!」朵莉不知所措的聲音同時響起。 我和愛麗絲在里昂身后停下了腳步。 愛麗絲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里昂,隨即將視線轉向一旁的男同學: 「到底怎么了?」 「呃、這個……」男同學支支吾吾地看了看里昂,又環視我們一圈,最后像是要逃避我們一般低下頭,「我們、我們班……」 里昂粗暴地揮了揮手,他立刻閉上嘴。里昂木然地說出事實: 「又有人死了!就在剛才!在我面前!」 我和愛麗絲震驚地瞪大眼睛。 里昂脫力地垂下頭。 男同學撇過頭去。 整個走廊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雨點打在另一邊窗戶的劈啪聲響。 這時候,該說些什么?我張開嘴,卻無論如何都挑選不出適當的辭匯。 詢問事情經過對里昂來說太過殘忍,但以我什么都不知道的立場,又有什么資格安慰他? 我低頭看著里昂蜷曲的身體,以及亂糟糟的褐色頭發,啞口無言。 最先有動作的是朵莉。 她握了握拳、往前踩一步,半跪在里昂面前。 接著,做出我們意料之外的事。 伸出雙臂、把里昂攬進懷里。 愛麗絲倒抽一口氣、右手虛掩著嘴。 「沒關係的,現在不用去想這件事也沒關係的!」朵莉的聲音變得比平時更加尖細,聽得出來她緊張的程度。 里昂這才像找回了感情般,嘴里漏出嗚咽聲,接著不計形象地嚎啕大哭。 朵莉用抖得厲害的手,輕拍里昂的背脊。 里昂抬起雙手、猶豫了一下,然后回抱住朵莉嬌小的身子。 冷靜下來的里昂,與我們一起坐在餐廳內。他面前除了一碗熱湯外,沒有別的食物。他的雙眼依然紅腫且佈滿血絲,但沒有人有心情取笑他的模樣。朵莉則滿臉通紅地坐在愛麗絲身邊,顯然是對剛才的事羞得不得了。 「我……」里昂雙手捂住耳朵,嘴里喃喃地念著,「據輔導老師的說法,我是因為看見那個同學的……的……」 「不要想了?!瓜5乱猿练€的聲音打斷他,「喝點湯,你會好過一點?!?/br> 「不對、不是這樣?!估锇捍罅u著頭,「我、我什么都想不起來。必須想起來啊,那是很重要的事!」 「很重要的事?」我困惑地重復。 「蕾亞,那個……」愛麗絲欲言又止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驚覺自己的發言可能再一次刺激里昂,連忙道歉。 「我明明是因為,看見了尸體,才被帶去輔導室的,可是……」里昂恍恍惚惚地抬起頭,凝視著天花板,「不對啊。不對。我一點也想不起來,那傢伙到底是、到底是怎么……怎么……」 「里昂?!瓜5吕事?,「人在面對無法承受的事情時,大腦會自主性地排除部分相關記憶。這種情況,我認為還是別強逼自己回想比較好?!?/br> 「喝、喝點湯吧,趁湯還是熱的,好嗎?」朵莉盯著里昂面前的蔬菜湯,臉上的紅暈依舊沒有褪去。 里昂悶悶地嘆了口氣,抓起湯碗,將熱湯一飲而盡。 「我先回去了。想洗個熱水澡?!顾酒鹕?,「那個地下室,管他關著什么鬼,我絕對不會再靠近那邊半步了?!?/br> 丟下這句話,里昂很快地離開餐廳,留下面面相覷的我們。朵莉沮喪地低下了頭,愛麗絲輕輕拍打她的背脊。 「今天過世的這名學生,也是被……?」愛麗絲輕聲問。 「但是里昂不是說,不知道那位學生是怎么過世的嗎?」我不解。 希德露出凝重的神情: 「或許是他潛意識中,留有對那地下室強烈的恐懼也說不定。但我比較在意另一點。從里昂說的話來看,他恐怕是去了地下室附近,才看見那位同學的遺體吧?」 經他這么一說,我們三人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是啊,為什么……里昂會在那種地方逗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