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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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秀沒法相信腐敗過兩具尸骨的地方會如此干凈。 這個通道空氣稀薄而凝滯,至少流通非常緩慢,而且她能感知出這里沒有蟲豸活動的跡象,那么連些臭味都沒有,就足夠成為疑點了。 就算人死之后身體會自然腐敗,二十年的時間也不可能將一切都清理得毫無痕跡。 死亡可以悄無聲息,但一個人消失的過程也必然冗雜。 她覺得尸體應該在當年就被帶走了。 那前面會有什么必須要大費周章帶上兩具尸體才能度過的關卡呢? 再往前走的時候,她就謹慎到了極點。 在這個未知的所在,危險一直與她們如影隨形。 石窟沒有岔路,筆直地一路通向前方,事實上她們并沒有在黑暗中走出多久,意外就又出現了。 “有血腥氣——很新鮮!”招秀倏然出聲。 解東流并沒有應,他同樣敏銳感知到這一點,已經在尋找氣味的源頭。 有了目標之后,行進速度開始變快。 心雖然焦切,但招秀為了維持呼吸后繼的需要,步速卻未增加多少急促,沒想到解東流竟然適應她的步履,并沒有當先一步去查探究竟的意思。 就算這樣,沒多久她們也找到了那具尸體。 腥味極重,應當滿地都是潑灑的血液,腐臭味卻極淡,似乎死得并不算久……看來有第二波人的猜測是對的,而且應當就是聶氏災變之前進來的。 為什么死? 又是因為內訌? 招秀腦筋轉得飛快,卻沒貿然靠近,她等待解東流蹲下來查探尸體狀況的發現,結果沒聽到他的聲音,反而在短暫的窸窣聲之后,聽到什么東西被掰斷的清脆聲,然后他吹了口氣。 火光一霎點亮。 適應了黑暗的眼睛完全受不住這種光,她條件反射側過頭,伸手擋住了光線照入。 片刻后才瞇著眼睛回轉過來,解東流捻著尸體上發現的火折子正看著她,氅衣懸冠,眉眼漠然,身側一具死相凄慘的尸體,竟然都遮掩不住他那股孤高湛然的氣度。 他很快移開視線,就著火光,低頭繼續查探尸體,招秀順勢上前一起看。 尸體竟然是面朝她們來處的——是想要通過水道逃跑? 面貌普通,衣著也未有明顯紋飾,看不出來歷,全身的刀傷深可見骨,腹部更是被一刀幾乎斜剖開,那些破碎的內臟零零散散滴答了一路,從遠處的黑暗一直綿延過來,正是因此流干了他全身的血,也耗空了他的生命力。 死亡將他猙獰的表情凝固,及至最后一刻,那張臉依然是掙扎而決絕的,是一種想要逃出去的執著。 過分慘烈的情狀并沒有叫招秀害怕,她看了一會,猶疑的是死亡時間。 “死多久了?”捉摸不定的問題,她馬上問另一個人。 解東流的判斷是:“天災那一夜?!?/br> 招秀并沒有懷疑,因為她自己也是這么琢磨的。 按理說,即使處在地窟這種低溫環境里,腐敗速度變慢——多少會造成死亡時間判定上的誤差——從邏輯上來看,也不可能是才死。 災變那日據今已經半月多,此人若是被困于此,嚴重缺乏食物的情況下也不可能是這種狀態。 不存在提前預料到被困所以準備足夠食物的前提,如果進來的方式是跳漩渦的話——這種充滿了危險與不確定的方式,容不得多余的負累。 那么尸首的新鮮度這么高,果然是因為這個奇特的地方拖慢了死物的腐敗速度吧? 她觀察了一下滿地血跡中脫出的內臟碎塊,確定連這些小東西都只停留在微微變質發臭的程度。 “所以說,那夜的真相,有可能是這波人出逃,因為內訌砍斷島基,造成災厄?” 招秀警覺:“為什么又會自相殘殺?” 二十年前那些人的廝殺專門選了一個可以遮蔽視線的伏擊點,可以當做是早有預謀的翻臉;那如今這些人,會再度進入這么隱秘的水下洞窟,顯然就是抱著某種目的而來的。 那么,是目的達成之后的翻臉,還是遇到了某種不得不翻臉的意外狀況? 她能想到的,解東流也能想到,他很快合上了火折,避免關鍵時刻無法使用。 在重又恢復黑暗的石窟中,他起身,比她先一步往前走。 是將危險擋在前面的意思。 招秀心安理得走在他后面,沿著他走過的腳印向前,刻意放輕的步履,也怕驚動了黑暗中的什么。 大片大片拖長的血跡漸漸開始稀稀落落起來。 濃郁的腥味也幾不可聞。 但招秀卻意識到自己這步子邁得越來越吃力。 越往前走,虛空中的壓抑感,已經越發如有實質。 她的血液越加快流速,呼吸卻更為不暢,那力量似乎在牽動著她的經絡、內臟,叫它們無緣無故隨著某種無形的頻率而震顫。 頭暈腦脹。 這個時候,解東流卻陡然開口:“屏息?!?/br> 招秀條件反射遵從指令。 然后,腦子才開始艱難地運轉,連噤聲都不夠,需要屏息嗎? 什么情況? 解東流止步,她也止步,他似乎在靜默地等待著什么? 某一個瞬間,類似于劍出鞘的聲音劃破空氣——不,不是鐵器摩擦的聲響,比那更悅耳,更清脆,仿佛泉水泠泠的清音。 這道清音倏然拉長,緊接著就是類似于兵器交戈的聲音。 某種凝滯的奇異聲響隨之傳來,那是很沉悶的拖動聲——人體在挪動——但怎么會有這樣的腳步聲?! 她幾乎是交手發生的剎那就閃身挪到一邊,背靠住巖壁,悄無聲息匿成巖石。 可是什么東西從他的位置拋過來,是火折子! 招秀本能接住的火折子的時候,已經確定好接下來的步驟。 火是靶子,當下卻不得不點。 她在掰開竹筒引燃火苗的瞬間,便將火折徑直上拋,人卻在霎時挪移方位,閃向另一邊。 瞇著眼睛將火光旋轉間照射出的畫面映照入眸,這幅讓她頭皮發麻的駭人的景象沒叫她怔住,反倒叫她迅速拉開線刃,擺出了防備的姿勢。 與解東流交手的竟是一具拿刀的干尸! 更恐怖的是,另一具干尸正撲向火折——那東西竟像是蜘蛛一樣攀在頂壁上,本來死死盯著解東流,尋找著可乘之機——見到火光之后,毫不猶豫轉向。 會動的死物! 且正是二十年多前被殺死的那兩具。 招秀心下暗罵,千算萬算沒算準,真是尸體自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