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檻
“忘記?這種事情,對你來說是簡簡單單就能無視掉的么?” 晨間的日光透過窗格灑入辦公室,背光之中的山本武眉心郁結,認真起來的視線銳利到甚至會讓人感到發冷。 “簡單……倒也不是那么輕松就能做到的,”維奧莉塔微微垂下目光,“只是習慣了而已?!?/br> 一句暗示著稀松平常的「習慣」,在他聽起來卻刺耳而殘酷。 “山本君,我呢,是不會在沒有利用價值的人身上浪費精力的,就是這種人哦?”她再度對上黑發青年的雙眼,“而山本君的立場我已充分了解,我這里……也沒有你想要的東西?!?/br> “可我并不認為,這就是你內心真實的想法?!?/br> “不然山本君覺得應該是怎么樣呢……”維奧莉塔似笑非笑地彎了下嘴角,輕聲道,“倒不如說,原來彭格列的守護者比我想象中還要單純多了?!?/br> 她轉身欲離開,卻被輕輕拉住了手腕。 “那么,什么才算作是「必需」?” 身后傳來了男人沉著的問句。 他的手指像是根本沒發力,維奧莉塔卻難以將自己的手抽出,“山本君,不過是一夜而已,何必要執著到這種地步——” “只要遵守你的「游戲規則」就可以了吧,”山本武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只是格外平靜地重復了一遍問題,“所以維奧莉塔,對你來說,什么才是「必需」的事?” 維奧莉塔沉默了許久,直到想起剛剛在辦公桌上看到的照片。相片上的少年笑得輕松肆意,和同伴們的姿態親密無間,與現在有如潛藏著什么的笑容相比,是真正陽光爽朗的笑。 更與昨晚所見到的表情完全不同。 “所謂的「必需」,當然是指會影響到我的利益的事宜了?!?/br> 故作強調地吐出這句話,她停頓片刻,進一步說明道:“很容易理解吧?譬如說——昨晚發動襲擊的那個人,你們準備如何處置他?” 當然,這也并非虛假的顧慮。 她被看到了臉。并且是被看到和彭格列的雨守在一起。 假設說,那名男子與她同樣有著隱秘向外傳遞信息的方法——雖然對于這種自殺式襲擊者來講可能性不大——又抑或當時他在暗處還有其他同伴,一旦她暴露了人已經處于彭格列總部卻沒有向白蘭提供情報的現狀,將意味著她企圖背叛的念頭昭然若揭。 或許她當時應該將對方殺掉的。然而貿然在彭格列雨守的面前殺人……即使接觸的時間不長,但按這幾日在彭格列總部感受到的氛圍,沢田綱吉和他的守護者們似乎不像會輕易下殺手的類型。 而且她從什么時候起,竟也下意識地將殺人當作解決問題的最速手段了。 “我記得昨晚山本君你說,要對他進行審問。如果問出什么的話,這個人的下場會是什么?”女孩轉過身來,徹底地面對著黑發青年。 山本武沉默了片刻。 “……要看具體問出的內容?!?/br> 他繼續補充,“如果能審訊出背后的主使,作為人證,可能會拿來做交換條件的籌碼?!?/br> “不會直接處理掉他嗎?”警戒心陡然升起,維奧莉塔追問道。 似乎是意外于她的用詞,山本武頓了一下才繼續回答她:“這是暫時定性為針對守護者的刺殺行動,必須要慎重對待,所以要等阿綱回來才可以下決議?!?/br> 維奧莉塔陷入了短暫了靜默。來到彭格列總部的這些時日里,她也只有第一天見過沢田綱吉的身影。年輕的彭格列教父行蹤神秘,說她是重要的客人,卻仿佛另有更為重要的事情。 “……原來這幾天沢田先生竟是不在意大利嗎?!?/br> “嗯,阿綱他畢竟出身于日本,經常會去日本那邊處理一些事務?!?/br> 親自……?有什么事是需要身為首領的他離開總部親自去日本處理的?反而是他的左右手留在意大利? “也就是說,”暫且壓下心中的疑慮,維奧莉塔話鋒一轉,“即使我想要參與審問的過程,也需要等待沢田先生回來才可以對嗎?” “維奧莉塔……!”山本武的語氣不禁重了一些,“那不是像你這樣的女孩子應該去看的東西?!?/br> “我知道,彭格列內部的決定并非我應該過問。不過昨晚山本君你也在場,我們可是差點被暗殺???作為當事人的我,也應該有知曉內情的資格吧?” 維奧莉塔用探究的目光投向山本武的眼底,“這對我來說,就是當下第一必要的事情。若山本君你無法認同,我們之間自然也不存在繼續討論下去的基礎了?!?/br> 彭格列的雨守的視線與女孩久久地相交,最終沉聲道:“……我會去和阿綱商量的?!?/br> 再一次與山本武見面,則是在數日后。 青年并未像上一次主動找她時那般笑容明朗,而是在她開門對上視線時怔了一瞬,才淺淺融化出些笑意。 “阿綱已經從日本回來了。他同意了將審訊的結果向你公開,讓我來接你?!?/br> “但就我個人而言,還是不想讓你見到那樣的場景,”山本武跨著對他來說有些慢的步伐,低頭看向身邊的女孩,“維奧莉塔,其實這些事情交給我們辦就好?!?/br> 兩人穿過中庭,沿著彭格列總部的西側路來到位于城堡角樓附近的一處石造建筑。門口已經有人等待,一見來者便合上了手中正在看的文件夾,交予身后的文職人員。 “羅維爾小姐?!?/br> 沢田綱吉似乎剛從日本回來便馬不停蹄地投入了新的工作,不僅眸中攢著淡淡的疲憊,連肩上的披風也未來得及卸下,黑色的布料邊緣卷起了些微的浮塵。年輕的教父向她打完招呼,又朝著他的雨守點了下頭。 “沢田先生,這里是……?”維奧莉塔問道。 從鐵門進入,沿著石造的臺階螺旋而下,光線逐漸變得昏暗,只有數根墻壁上嵌著的青白色燈柱提供有限的光亮。全身漸漸產生了一種被愈加潮濕的空氣所浸透的涼感。 地牢。 哪怕是在瓦利亞,她都沒有見過類似的場所呢——那個地方恐怕設施更加齊全,只是從未讓她接觸過。 “不好意思羅維爾小姐,本來不應將這種黑暗之處展示給你看的,”沢田綱吉在最前方領著路,回蕩在階梯走廊中的聲音聽上去格外嚴肅,“但是山本說上次被襲擊牽連令你十分不安,而審訊暫時還沒有結束,所以只有請你來實地看一下?!?/br> “這里是彭格列二世時建造的監牢,中間也是經過了數次翻修,看起來才不至于過分殘酷?!彼^續道。 走過大約兩層樓高度的距離,階梯終于到達了底層。沿著凹凸不平的石造地板走道,一路經過兩旁基本上是空置、由金屬所造的狹小隔間,直至最深處才發覺里面關押著前幾日發動襲擊的男子。 全封閉的牢房內部沒有任何窗戶,只在房頂一角留下細細的一道通風口,天花板上是強到即使監牢之外也會感到刺眼的白色燈光,令房間內的一切都無所遁形。 “這個人的身份已經查明,名叫路易吉·蓋洛,家中沒有其他親屬,三個月前因詐騙罪從科森扎的監獄中刑滿釋放,直到兩周前才來到西西里,之后便一直流連于各個低檔酒館中,是個賭徒?!?/br> 三人站到了監牢一整面的單向玻璃對面,山本武開始說明道。 “他沒有和其他家族的人接觸的痕跡嗎?”沢田綱吉問。 “據曾經見過他的人說,是沒有的?!?/br> 男子全身被站立拘束在一張金屬架上無法動彈,兩手中指指尖與指甲的縫隙間各插入了一根長長的電擊針,一旦他出現快要睡著的跡象,細小的電流便會經由指尖刺入形成回路將其強行喚醒,淺藍色的電火花已經將他指甲和指尖的皮rou燒焦了一部分。 睡眠剝奪。人類在持續缺失睡眠與營養攝入的情況下,會由于大腦功能下降出現認知扭曲、精神錯亂、情緒崩潰的現象,可以說是被相當廣泛使用的一種刑訊手段。 雖然看上去已算文明,至少表面上沒有酷刑造成的血腥傷痕,但因長時間站立而浮腫的下肢,從粗糙包扎的槍傷繃帶處滲出滴下的部分血跡,淋瀝灑落在支架下方周圍的汗水與失禁體液的混合物,仍會引起視覺的不適。 “從他身上收來匣兵器的報告我看過,”沢田綱吉的眉頭緊蹙,“不是他這種人能搞到的東西。這個人完全只是個棄子而已?!?/br> “可關鍵是,從抓到他開始算起,差不多已經150小時以上沒有進食和睡眠了,卻依然沒有吐出任何事——這不是一介普通賭徒會有的意志力?!?/br> 維奧莉塔一邊凝神聽著沢田綱吉與山本武的對話,一邊仔細地透過玻璃注視著被架起的男子。 他消瘦的臉頰泛著一種死灰般的青色,若非半閉眼皮下抖動的眼珠和因嘶聲呼吸而起伏的胸口,很難判斷他的意識是否處于清醒。 是應該慶幸嗎,這個人還未交代任何事實——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然而注視著他遭受刑訊的模樣,她竟生出了些兔死狐悲的寒意。 而且—— 正當維奧莉塔為這份莫名滋生的戚然而胸口一緊時,監牢內的男子突然不自然地渾身抽搐,從四肢的傷口突然爆出大量的血液。 “沢田先生、山本君……這是……”她禁不住后退了一步,身旁的青年則是不同程度地驚詫上前。 血液有如瀑布般噴灑在地面,連肢體都像是直接要從身體上斷下來,血rou一點點地從傷口處剝落,迅速抽空了男子為數不多的殘存生命力,直到整個人都變成一副癟塌的皮囊。 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就這樣……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