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后。

    柯睿棠走在墓園里，根據曲綦琤給她的地址，好不容易找到這里，又在墓園里頭繞了好大一圈，始終找不到紙條上寫的位置。終于，一張很眼熟的照片讓她停下腳步。

    看著墓碑上的生卒日期，柯睿棠不由得微笑起來。這個尤恩說話真是不老實，原來每年都是自己一個人偷偷過生日，從所有人那里問來的日期沒有一個對的。

    她放下花束之后，站在墓碑前雙手合十好一會兒才轉身離去。

    坐在機場二樓的咖啡座，情景和兩年前差不多，在柯睿棠面前的依然是一本書和一杯咖啡，不同的只有她的心情。

    手機響了起來，她戴上耳機，按下接聽鍵?！感～慾iejie?！?/br>
    「你在國內？」駱佳珣試探地問道。

    「消息真靈通?！箍骂Ｌ男α似饋?。

    「不是還有一年才畢業，這時候回來做什么？」

    「有些事要辦?！?/br>
    駱佳珣愣了一下，「你……很想她吧？」

    「嗯?！?/br>
    「可是，你回來已經見不到她了，何必浪費這個時間呢？」駱佳珣惋惜的語氣製造了幾分落寞的氛圍。

    「無所謂浪不浪費的，回來也順便回去看了我父母，也不算一無所獲?！箍骂Ｌ恼f話的語氣倒像是在安撫駱佳珣。

    「對了。忘了恭喜你在百老匯演出成功?！?/br>
    柯睿棠抿了口咖啡，「謝謝。雖然只是個小劇場，可是這經驗很寶貴。替我謝謝瑄姐，都是她的推薦，我才能得到這個機會?！?/br>
    「那是她份內的工作，就不用謝她了?！柜樇勋懖灰詾槿坏鼗卮?。

    「你這樣講話的口氣，倒像你是她的老闆了?！?/br>
    「噓。不要讓她知道?！?/br>
    「知道你們都還是和以前一樣，這種感覺真好。否則，我真覺得這兩年變化好大?！箍骂Ｌ膶胚M背包里頭，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站起身，「登機的時間差不多了，我該進去了?！?/br>
    「好。那就一年后見了，我們都在等你回來?！?/br>
    「嗯。再見?！?/br>
    一踏進位于地下室的錄音間，助理小蝶人如其名地像翩翩而至，可臉上的表情卻是驚恐萬分，「你怎么這才來？製作人已經在里面發脾氣了?！?/br>
    「我一下飛機就趕過來了，那個人還有什么好不滿意的？」柯睿棠把背包交給小蝶，手上拎著一個紙袋，逕直往錄音間走去。

    一推開門，就聽見里頭的人抱怨道，「在百老匯表演過很了不起嗎？真會耍大牌。錄個音也遲到，有沒有敬業精神??？」

    「大製作人，脾氣很大啊?！箍骂Ｌ泥椭员堑卣f。

    一見到柯睿棠，原本氣焰高漲的人立刻變得像小媳婦似的，「不敢，不敢。我哪比得上您??？」

    柯睿棠眼睛一挑，「你在諷刺我？」

    「喂。我只是讓你一下，你不要真以為我怕你了。明知道我要來，你還跑回去是怎樣？」

    「我回去見一個人?！?/br>
    「見誰？」

    「見你媽?！?/br>
    尤恩坐在椅子上，往后滑了好遠的距離，捂著嘴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說，「你竟然罵臟話？小棠棠，你出國兩年都學壞了?！?/br>
    「不要說得好像很久沒見一樣，明明每天都在網路上聊天的?！箍骂Ｌ钠鋵嵤窃偾宄贿^的，透過網路影像，怎么都比不上面對面的相見更能一解相思。

    「昨天就沒有?！褂榷饕贿叡г怪?，一邊用雙腳把椅子滑回去，經過助理小蝶時，順便幫沒見過這種場面的她把下巴捧回去。她自己則恢復成製作人的樣貌，嚴肅地cao作著錄音機器。

    「這個給你?！箍骂Ｌ膶⒓埓诺接榷髅媲?，「生日禮物?！?/br>
    尤恩動作頓了一下，才不以為意地把擋住她視線的紙袋放到旁邊去?！肝疑帐窍聜€月?！?/br>
    「你還想騙我？你媽都告訴我了?！箍骂Ｌ奶裘嫉?。

    尤恩轉過頭來，「你真的去見我媽了？她怎么告訴你的？」

    「我去過你母親的墓園，墓碑上寫了日期?！箍骂Ｌ膶㈤L發束成馬尾，準備進配唱間工作。

    「噢?！褂榷鲬艘宦?，又埋首于錄音設備里頭。

    彷彿是習慣了尤恩的冷淡，柯睿棠順暢地轉換話題，「你不看看禮物是什么嗎？」

    說到禮物，尤恩才提起了一點興趣，她彎腰拿起紙袋里的東西，是一頂帽子，上面還印著某人的名字。她的臉頓時就囧了?！改銓３膛芑厝ヒ惶?，就是買這東西回來損我的？」

    「再怎么說她也是你的老相好，說不定人家會找你去站臺，戴這樣的帽子才不會失禮啊?！箍骂Ｌ牡脑挌庹f有多酸就有多酸。

    「你把人妻說成是我的老相好才失禮咧?！褂榷髯彀吐N得都能吊豬rou了。

    「我以為你對人妻有偏好?！?/br>
    「并沒有?！?/br>
    「那是誰之前追著已婚的曲老師那么久呢？」

    「那是年紀小不懂事?！?/br>
    「感覺似乎也才不久前?！?/br>
    「已經好多年前了。不要跟我抬槓，快點開始工作了。你看，錄音大哥都在笑你了?！褂榷髦噶酥概赃叺哪腥苏f。

    已經有過經驗的錄音師淡定地揮揮手說，「沒關係，你們繼續。我覺得這樣挺好的，聽你們抬槓還有錢領，比去聽相聲好多了，聽相聲還要花錢買門票?！?/br>
    「我們并不是搞笑組合好嗎？看我們笑話??？」尤恩白了錄音大哥一眼。

    柯睿棠扯了扯嘴角，轉身往配唱間走去。

    尤恩追上去拉住人，「我的禮物呢？」

    「你不是已經拿到了？」

    尤恩撅著嘴，委屈地看著柯睿棠，「那不是真的禮物?！?/br>
    「誰叫你從不說真正的生日是哪天，所以你的禮物也不是真的?！箍骂Ｌ挠谐饒蟪鸬卣f。

    「我……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嘛。只是假的說多了，再說真的也不會有人相信，所以就這樣了?！?/br>
    柯睿棠戳了下尤恩的額頭，「彆扭?！?/br>
    尤恩低下頭撥開頭發，露出一道疤說，「我的頭很脆弱的。你差點就見不到我了?！?/br>
    柯睿棠踮起腳尖，輕吻上那道疤，又意有所指地摸摸尤恩的頭說，「知道你很脆弱了，乖?！?/br>
    「脆弱的是頭不是我。你哄小孩??？」

    「是啊?！?/br>
    「我又不是小孩子?！褂榷骶镏彀捅г?。

    柯睿棠氣不過地拎起尤恩的耳朵，「你不要給我忽大忽小的?！?/br>
    「一般不是都說沒大沒小的嗎？」尤恩掙脫柯睿棠的手，裝可愛地說。

    柯睿棠一巴掌貼在尤恩的額頭上，「因為你不是一般人，所以不適用一般的說法。你還讓不讓我工作了？」

    尤恩笑嘻嘻地讓開，殷勤地推開配唱間的門，「請?！?/br>
    臨進門之前，柯睿棠回頭對尤恩說，「對了。這趟回去，我還去了醫院。聽說當時那個所謂的緊急狀況只是烏龍一場，一個實習的小護士踢到生理監視器的線。所以，以后不要再裝可憐地說我差點見不到你了?！?/br>
    看著闔上的門，尤恩吐了吐舌頭。反正騙了兩年已經夠本囉。

    想起兩年前的情景，柯睿棠的心依然隱隱作痛。

    出國之后，經過一個月的時間她才把生活安頓好，等到她終于能閱讀到國內新聞時，才知道尤恩沒出現的真正原因，以及被她一整路在飛機上暗罵的尤恩有多無辜。讓她既著急又心疼。

    雖然新聞稿寫得云淡風輕，但她還是忍不住往最壞的方面想去，上網好不容易找到托比，那一頭的回應卻是斷斷續續的，就連她耐不住性子直接打國際電話回去，那邊仍然是支吾其詞。如果不是駱佳珣及時找到她，把尤恩的病情完整的解說過一遍，她才把打包好的行李重新放回原位。

    直到一個禮拜之后，聽到尤恩生龍活虎的聲音，她才徹底的放下一顆心。儘管透過網路，尤恩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遙遠，但柯睿棠已經感覺到足夠的安心。

    后來柯睿棠不小心說溜嘴，被尤恩知道她那時候有多焦急，這又讓尤恩得意了好幾個月。而得意忘形的尤恩為了博得更多的同情，在網路攝影機前面撩起頭發，讓柯睿棠看她頭皮上的傷口，還表情生動地述說著手術時醫生發現她大量失血的情形有多緊急。

    直到她發現螢幕上小視窗里的人淚流滿面時，尤恩才手忙腳亂地安慰著柯睿棠。

    這兩年來，除了尤恩因為工作關係無法上網之外，她們幾乎天天都在網路上相會，讓伊格爾老在一旁笑話她們堪稱牛郎織女，卻又比牛郎織女幸福太多了。

    柯睿棠收回心思，望著外面的尤恩。每日的接觸讓她感覺那人的變化不大，但真的面對面，她才發現那個昔日的小孩已經蛻去稚氣，留長的頭發讓她顯得穩重，如果不是頑皮依舊，說不定她會以為尤恩已經徹底的改頭換面。

    但真正讓她倍感親切的，卻是那人的嘴皮子功夫。

    「我好不容易寫了這首歌給你，你竟然唱成這樣。之前給你的demo，到底有沒有認真聽過？」

    柯睿棠為之氣結。

    這首歌從只有幾個小節的時候，她就已經聽得快爛掉了，到曲子完全寫好，她又被逼著聽了上百遍，其中包括二十幾次的修改版本。不要說demo了，連demo影子都還沒有的時候，她對這首歌早就滾瓜爛熟了。

    而這一切，都是被尤恩逼出來的。她竟然還像得了失憶癥似的指責她？

    正當柯睿棠準備發作的時候，尤恩又接下去說，「算了?？丛谀銊傁嘛w機的份上，我們明天再開始工作吧?！?/br>
    聽了尤恩的話，柯睿棠的怒氣立即隨風而逝。果然像托比說的一樣，那人就是個彆扭的小孩。

    在錄音室里，製作人最大。既然製作人都發話了，錄音師拖著助理小蝶，像陣風似地抓起隨身物品就跑了。

    柯睿棠慢條斯理地從配唱間里走出來。瞟了尤恩一眼，又從容地整理地背包里的東西，假裝不知道尤恩的眼神始終追隨著自己的身影。

    突然感到衣服被輕微的拉扯，柯睿棠側著頭望向右后方，看到尤恩像小媳婦似地拉著衣角。每次透過螢幕看到她這樣的表情，都想狠狠地捏她臉頰，今天終于能如愿以償。

    「請問大製作人，你又想做什么？」

    「想散步?！褂榷鞯哪樢驯焕蹲冃?，仍然努力地正確發音。

    柯睿棠松開手，轉身拎起背包，「想散步就去吧?！?/br>
    尤恩一把拽住背包說，「那你呢？」

    「我要回家睡覺?！?/br>
    「我和你一起回去?！?/br>
    柯睿棠皺著眉想了一下，「算了。還是去散步好了?！?/br>
    如果讓她跟著回家，那覺也不用睡了，說不定還會發生什么事。至于會發生什么事，柯睿棠因為血液全部涌上頭部，腦袋發漲地什么都想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