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坐在機場二樓的咖啡座,柯睿棠面前的桌上放著一本書和一杯咖啡。她拒絕父母到機場送她,美其名是說自己長大了,要學習獨立。實際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想讓尤恩來送她。 親眼目睹她和杜小詩親熱是很心痛,但心痛過后卻是空虛。唯有見到尤恩,才能讓她的心里滿滿的都是溫暖的情感。她不想承認她愛尤恩,卻忍不住想和她更靠近。這樣的矛盾加上即將遠行,更讓她說不出那聲愛,不是擔心有人等待,而是害怕自己因此被羈絆。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的,只當朋友。 但她沒想到的是,沒等到尤恩,反倒把姜成瑄等來了。她和這女人打過幾次照面,更多時候只是遠遠地看她和宋清秋在唱片公司的某處窗前并肩而立地談話著,悠然自信與淡然恬靜的組合,很難想像在外人看來如此心靈相通的兩人竟然不是一對。 她正打算放棄等候,準備要拉著登機箱到候機室去,姜成瑄便迎面而來。 「如果我沒有算錯時間,應該還有一點時間可以聊聊?!菇涩u沒等柯睿棠回答,便逕直坐在對面的位子上。 柯睿棠沒有理由拒絕地重新坐下。 姜成瑄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柯睿棠面前,「這是一份合約,你看一下。不一定要現在答覆我,甚至可以留著上飛機之后再看,只要你同意,隨時可以聯絡我。我想,你這趟出國得兩三年才能回來,所以,不急,慢慢來?!?/br> 姜成瑄越是這樣說,柯睿棠就越是迫不及待地想一窺究竟。她拿起合約仔細地閱讀。合約內不只載明了一般藝人約的必要事項,還列出了培訓相關的事項,而培訓的地點正是她將前往就讀的音樂學院。這份合約不僅來得適時,更像是為她量身定作。 「這……?」柯睿棠游疑不定地看著姜成瑄。 「我像是會騙人的那種人嗎?」有一度姜成瑄很擔心柯睿棠被尤恩傳染反骨,會很不給面子地點頭,但幸好沒有?!高@份合約你的父母都看過了,也都同意了,但最終的決定權還是在你手上?!?/br> 聽到這樣的解釋,柯睿棠算是瞭解了一半,為什么這份合約對她而言如此合身。但她還是不懂,「我也不是完全的新人了。為什么還要等我出國三年?」 「合約上應該有說,這三年是培訓。當然,如果你不接受這份合約,對這次出國并沒有什么影響。只不過,如果你接受了,將由公司支付你的學費,并且有后續的規劃。培訓藝人,是我們公司的慣常程序。juliet剛進公司的時候,我們也是安排了一系列的課程,并不會比你現在看到的這份培訓計畫輕松?!?/br> 「我的意思是說,為什么一定要出國?」 姜成瑄換了個姿勢說,「正因為你不是完全的新人,要重新包裝并不是那么容易。所以,公司希望讓你出國一趟,藉此鍍一層金回來。加上時間的過去,讓市場漸漸淡忘你原來的樣子,再在快忘記的時候,將你重新推出。這樣的效果會比現在馬上讓你上陣的好?!?/br> 柯睿棠緊抿著嘴,不肯輕易相信世界上有這么好的事。 「當然,你的父母的意見是最重要的。不管怎樣,他們總是希望你能先有一個好的學歷當背景,這樣即使以后你不當藝人,也不至于高不成低不就?!?/br> 姜成瑄一再地推波助瀾,總算打散了柯睿棠心頭的疑慮。 見柯睿棠的眉頭舒展開來,姜成瑄知道自己的游說達成目的了,便站起身,「你再仔細看看,如果沒問題,簽好名再寄回來?!?/br> 「不用了。我現在就可以簽?!箍骂L乃斓卣f。 當柯睿棠在簽名的同時,姜成瑄走到一旁接聽電話??骂L暮炌昝?,抬頭正好迎上姜成瑄的目光,姜成瑄的表情凝重,似乎發生了重要的事情,而且應該和她有關。 「簽好了?」姜成瑄收起手機,走回桌旁,「到那邊之后,公司會派人和你聯系,并且會安排培訓的相關事項。時間也差不多了,你該進去了?!?/br> 看著姜成瑄把文件收好,柯睿棠忍不住問,「發生了什么事?」 「噢。沒什么。公司有個藝人出了點狀況,我要趕回去處理,就不送你進去了?!菇涩u說完之后,便又拿出手機,一邊說著電話一邊往機場外走去。 柯睿棠盯著姜成瑄的背影,心里忐忑不已,拿出手機撥了托比的電話,通話中。她的手指按著往下鍵,找到尤恩的號碼,姆指放在撥號鍵上,猶豫了許久,最后還是決定放棄。 或許是她多心了,說不定尤恩只是昨天太累,睡過頭了才沒來。又或者昨天不過是尤恩隨口說說,壓根就沒放在心上??骂L某读顺蹲旖?,將手機關機放回口袋里,站起身,往候機室走去。 姜成瑄快步地往停車場走去,手上的電話也打個不停。 「找到駱佳珣了嗎?」 「好。再催一催,讓她快點回來?!?/br> 姜成瑄按下掛斷鍵,再重撥之前撥過的一通電話。 「托比,我已經讓人找到小珣,她很快就回來。你再撐一下。雖然你只是藝人,但好歹也入行這么久,說別的可能不行,但『無可奉告』四個字應該不難吧?」 「這個我會。剛才賈思柏打電話過來,我想其他人應該都知道了?!雇斜然卮?。 「叫她們留在原地不準動,該做什么就做什么,否則,事情會越鬧越大?!?/br> 「好吧?!?/br> 「伊格爾在別墅那邊還好嗎?」 「記者把別墅圍得水洩不通,果然不應該叫救護車的?!雇斜劝脨赖卣f。 「不。你們做得很好。人命關天的事,這樣處理是最好的。剩下的我會讓小珣去處理,你守好醫院那邊,我馬上就過去。檢查結果出來了嗎?」 「不。還在檢查?!?/br> 「你再堅持一下。我會讓醫院幫忙擋記者,不會讓他們太靠近你的?!菇涩u掛斷電話,發動車子,油門一踩,車子便像支箭似地往前衝出去。 姜成瑄和駱佳珣在醫院門口碰上,兩人都是神情凝重不發一語,就連看到平時必須笑臉以對的記者,也是繃著張臉,等待警衛幫她們清出一條路。 警衛很快地在人墻中撕出一道裂縫。姜成瑄和駱佳珣趁勢走進醫院,直到進入電梯,駱佳珣才開口。 「怎么會弄成這樣?」 「現在還不知道情況,先不要亂猜。別墅那邊搞定了嗎?」 「我給記者發了通知,稍晚會在公司統一說明,也讓伊格爾從別墅里出來,現在那里是座空城,記者就算要等,大概也不會堅持太久?!?/br> 「好?!菇涩u煩躁地用腳尖拍打著地板。電梯門一開,她便一馬當先地走出去,直奔主治醫師的辦公室。站在辦公室門口,姜成瑄回頭對駱佳珣說,「你先去找托比,看看那邊的狀況。還有,把其他人穩住,別讓她們輕舉妄動。如果她們都跑回來,記者不知道會把事情渲染成什么樣子。說不定連尤恩死掉的消息都能捏造得煞有其事?!?/br> 「我知道,剛才已經給她們都打過電話了?!?/br> 姜成瑄讚許地朝駱佳珣點了下頭。 推開辦公室的門,里頭坐著一個戴著無框眼鏡的男人,是姜成瑄的學姐趙佳萱的丈夫。 「學姐夫,我家小孩還好嗎?」 「小瑄,你來了。先坐下?!鼓腥死_一把椅子,示意姜成瑄坐下,「檢查結果出來了,她的頭曾經遭到撞擊,而且時間已經很久了?!?/br> 「這些小孩子,大概是玩瘋了?!菇涩u狠狠地罵了一句。 「之后又再撞擊一次……」 「什么?玩太兇了吧?」 「你先別激動。本來第一次撞擊留下的血塊已經快散了,但第二次撞擊又加上了新的血塊。如果我沒有判斷錯,那次應該有造成出血,時間距今也挺久了?!?/br> 「這算什么?血塊接力賽嗎?為什么會這么久才病發?」 「根據她到院的狀況,身上還有些酒味,可能昨天喝了酒,血液循環加快,帶動了血塊的流動。但之前她應該有些徵兆的,例如頭痛、睡眠習慣改變、四肢末梢麻痺……之類的?!?/br> 姜成瑄搖了搖頭,表示沒注意過?!竾乐貑??」 「不算太嚴重,但為了保險起見需要動個手術,把血塊完全清除?!?/br> 「會有后遺癥嗎?」 「不會的。血塊并不多,范圍也不大。至少可以保證有六成的成功率?!?/br> 「才六成?!?/br> 「這已經很多了。腦科手術,很少有人敢打包票到這種程度的。我會找我同學來幫忙,他是有名的腦科醫生,不會有事的?!?/br> 「好。我去聯絡她的家屬來簽字?!菇涩u點了點頭,便又急忙往外走去。 走到病房門口,便聽到里面傳來說話的聲音,包含了姜成瑄原本以為應該要奄奄一息的人的聲音。她推開門,看到尤恩和托比有說有笑的,她終于放下一顆心,看樣子正如醫生說的不嚴重。 托比和尤恩說得興起,舉起一隻手正要往尤恩的腦門拍下去,嚇得姜成瑄直冒冷汗,一個箭步上前抓住托比的手,「這幾天先不要打她的頭?!?/br> 「為什么?」尤恩和托比異口同聲地問。 「呃……因為她這顆頭現在很貴?!菇涩u擔心給小朋友造成壓力,只好言不由衷地瞎扯。 尤恩和托比同聲同氣地噓了姜成瑄一聲。 姜成瑄走到駱佳珣旁邊,輕踢了她一腳,「出去外面談?!?/br> 駱佳珣收起正在安排工作的智慧型手機,跟著姜成瑄走到外面。 「檢查結果出來了?」駱佳珣問。 「嗯。她的腦部受了傷,需要動手術?!?/br> 「嚴重嗎?」 「看她會說會笑的,應該是不嚴重。醫生也這么說?!菇涩u說完便大大地吐了口氣。 「那現在外面那群記者怎么辦?」 「就說尤恩在山上的那段時間,曾經跌下山谷,撞傷了頭?,F在后遺癥發作,需要入院治療?!?/br> 「入院治療?這是可大可小的事?!柜樇勋懓櫭嫉?。 「往小事方面說。不要讓他們把新聞做得太大,最好可以小事化無?!?/br> 駱佳珣低頭沉吟一會兒,「老闆,這新聞一出去,尤恩的專輯恐怕又會創造一波購買風潮吧?」 姜成瑄愣了一下,苦笑著說,「如果我想創造銷售量,應該往嚴重的方向去說?!?/br> 「你是擔心出國的那個吧?」 「為了她們兩個,我可是虧了不少?!菇涩u苦悶地說著。演奏專輯本來就不好賣,現在又放過一個大賣的機會。 「老闆,你是好人?!?/br> 「去你的。不準亂發卡給我?!菇涩u不爽地揮揮手。 駱佳珣竊笑著后退一步,「那我先去忙了?!?/br> 姜成瑄沒好氣地說,「去吧去吧?!?/br> 駱佳珣前腳剛走,托比后腳就退出病房。她輕手輕腳地關上病房的門,轉身對著姜成瑄說,「尤恩的檢查結果怎么樣?」 「她會沒事的,不用擔心?!菇涩u拍拍托比的頭說,「她現在怎么樣?」 「她說她睏了,讓我先回去?!?/br> 托比話才說完,姜成瑄便看到伊格爾從走廊的那一頭走過來?!赣腥藖斫幽懔?。你們今天先別回去別墅,讓小珣幫你們找個地方住幾天?!?/br> 送走托比和伊格爾之后,姜成瑄回到病房內。她悄無聲息地打開房門,看到尤恩怔怔地坐在病床上,望著窗外,明亮的陽光在她的臉上落下外面梧桐的樹影。 因為姜成瑄的突然闖入,讓尤恩來不及收拾臉上的落寞,于是她也就不多加掩飾了。反正,在善于察言觀色的老闆面前,什么事都瞞不過她。 看到窗外的天空飛過一架飛機,小得跟花生米差不多,尤恩嘆了口氣。真討厭失約的感覺,每失約一次就像多欠了某人一百萬一樣。 「你的頭什么時候撞到的?」姜成瑄坐在窗前的椅子上。 尤恩聳聳肩,「我動不動就會撞到,已經忘了?!?/br> 「你的失眠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尤恩撅著嘴想了下,「上山前就開始了?!?/br> 「那之前有撞到頭過嗎?」 「我說了。我經常撞到頭,根本不知道你問的是哪一次?!褂榷鞑荒蜔┑卣f。 「我指的是很嚴重的那種。你的腦部有血塊,是嚴重撞擊后留下的?!?/br> 尤恩抓了抓頭發,「之前有一次從二樓摔下來,掉進游泳池的時候,好像撞了一下,可是沒有流血,只是腫起來?!?/br> 姜成瑄嘆了口氣,「如果那時候流出血來,或許還會好一點。怎么掉下來的?」 「不小心的?!褂榷鞅苤鼐洼p地回答。 見尤恩不肯回答,姜成瑄只好放棄,「好吧。我會把二樓的欄桿換成高一點的。又不是小孩了,小心點啊?!?/br> 「好啦?!褂榷魈苫卮采?,背對著姜成瑄。 「你要動一場手術?!?/br> 「我不要?!褂榷黥[脾氣地回答。 「為什么不要?」 「反正活著也沒什么好玩的?!?/br> 「不想再見到柯睿棠了?」姜成瑄淡淡地說。 尤恩猛然坐起身,盯著姜成瑄看,「你知道些什么?」 「我只知道,你就算不動手術也死不了,頂多就是偶爾流流鼻血,或者時不時地倒在半路上……就這樣?!菇涩u站起身,拍拍手往門口走去。 「我不是問這個?!褂榷骱白〗涩u,「你知道我不是要問這個的?!?/br> 姜成瑄轉過身來,饒富意味地對著尤恩微笑著,「那你想問什么?」 「柯睿棠?!褂榷髡f出那個讓她魂縈夢牽的名字。 「哦──那個啊?!菇涩u拖長了尾音,卻又不肯直截了當地回答尤恩的問題。她緩慢地從房間的這頭踱到那頭,坐在離尤恩最遠的椅子上。 尤恩跳下床,赤腳站在姜成瑄面前,「你之前不是不管她嗎?」 「我之前有沒有說過叫你不要去找祈家繐?你還不是去找了?我那時候說不管柯睿棠,但沒說一輩子都沒管?!?/br> 「你又沒有說過不能去找祈家繐?!褂榷鳂O盡委屈地說。 姜成瑄被尤恩這么一堵,突然懷疑起自己的記憶力來了,她清了下喉嚨說,「算了。也許是我想過但忘了跟你說??傊?,你不要再去找祈家繐了,那里我好不容易搞定了?!?/br> 「我不想再說祈家繐的事了?!褂榷骶镏彀驼f。 「你是心虛了吧?」姜成瑄拿出一份文件在尤恩面前晃了晃,「你是不是一直在等這個東西見報?」 尤恩只看到文件的一角,便撇頭走回病床上,抱著枕頭不肯回答。 「你們這些笨蛋,出一個賈思柏就已經讓我氣掉半條命,你好的不學只會學壞的。如果這東西真的見報,就算我有心想管柯睿棠的事,也沒有立場可管了。就連你,我可能都保不住?!菇涩u把文件收回包里,放在腳邊,「這種殺傷力很大的東西,只能拿來恐嚇對方,卻不能真的丟出去用。就像冷戰時期,美國跟蘇俄都有核武,可是沒有人敢真的拿出來用……算了,你這個不讀書的傢伙,跟你說這些也是白搭?!?/br> 姜成瑄看著尤恩的眼神就像看一雕就成粉末狀的朽木一樣,充滿了無奈。 「我現在只關心柯睿棠,其他的一概不想聽?!怪雷约旱脑幱嬈凭?,卻已沒半點惋惜的感覺,因為就算現在見報,也沒有用了。尤恩兀自嘟嘟囔囔著,完全不想聽姜成瑄嘮叨。 「不想聽就算了。我走了?!菇涩u擺擺手便逕自往房門走去。 尤恩飛快地跳下床,張開雙手擋在門口,不讓姜成瑄走。她賠著笑臉說,「別這樣嘛。你說,你說,讓你說。你愛說多久就說多久?!?/br> 她拉著姜成瑄坐下,乖巧地蹲在一旁,一臉洗耳恭聽的表情。 「我不想說了?!菇涩u別過頭去,不再搭理尤恩。 尤恩雙手合十地說,「拜託啦?!?/br> 「你要不要動手術?」 「要!當然要!」尤恩信誓旦旦地說。 「嗯?!菇涩u站起身,「那就等你動完手術,我再一五一十的告訴你?!?/br> 不管尤恩再怎么哀求,姜成瑄都無動于衷,只動動指頭再加上冷漠的眼神,便順利地使尤恩讓出門口,瀟灑地離開病房。 手術房內,除了手術器械互相碰撞的聲音外,便是主刀醫師指定的交響曲音樂。 突然,生理監視器發出短而急促的聲音,打破了這片寧靜。 「病患血壓下降?!?/br> 「可惡。到底是哪里出血呢?」 隨著生理監視器的聲音越來越急促,醫護人員的動作越來越緊張。遞吸血棉的、接吸引器的,全部人員都有條不紊地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