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的大象(4)
說不急是假的。陳千躍離開后,這個偌大的房間就顯得更大了,她說她曾無數次獨自在這個房間輾轉難眠,坐著等日出,又總是在日出之前撐不住睡去。她說她還很年輕,現在尚且有許多資本可以揮霍,但她總是為每一個不確定的明天而焦慮。她今天走的時候和往常沒有什么不一樣,但她們都知道,今天是不一樣的。 小刀想起一些往事,在她剛剛入行,連“戴引”這個名字都只是遙遠的傳說時,她在師父身邊,被師父冷落的往事。萬平從來不看好她,即便她是通過層層篩選,過關斬將才來到萬平面前,他仍舊不看好她。不允許她給明星化妝,不允許她參與項目,不允許她做她想做的一切。起初小刀總以為是她哪里做得不夠,所以變本加厲想從萬平身上學到東西,可那似乎并不起作用,直到在某個深夜,小刀在片場收拾場務們扔下的煙頭和垃圾,被恰好返回拿遺落的手表的萬平撞見,喝了酒的萬平終于對小刀說了實話,他說你別忙活了,化妝師做的是清潔工的活兒,你自己不覺得丟人嗎?小刀不語。萬平本已走了,還是折回來,說了一句像雷劈一樣把小刀徹底打醒的話:“你怎么是個女的呢,我是說過我要收關門弟子,但從來沒想過會是個女的?!?/br> 所有的冷落,刁難,禁止,不是因為小刀做得不夠好,而是因為她的性別。小刀從來不是個話多的人,自然也不是很懂得如何回擊,她只是很疑惑,為什么是女的就可惜呢?何況這還是美妝行業,那要是換了更加“男”的行業,女的入行是不是罪該萬死? 她開始懂得萬平的傲慢,她想過要離開萬平,但她又覺得就那樣倉皇而去,等于投降。不管怎么說,萬平手握行業最頂尖的資源,他不愿意散給小刀,但他手就那么大,捏不住全部,哪怕手指縫里漏出來的,也是好東西。小刀必須得依附于他一段時間,直到她認為自己有了獨立的條件。那以后,小刀花了十幾年時間,才在今年自立門戶。往事一幕幕,她太明白其中艱辛,生而為女,就要過更多的難關。沒有一個女人逃得掉。陳千躍也是。 陳千躍是資本推出的,一件傲慢的商品。傲慢不光指陳千躍本身,而在于資本對市場的覆手遮天。想要誰站在舞臺中央,所有其他人就都得退位,不論在那之前其他人有多光鮮。但陳千躍走到資本面前,被相中,也依托了戴引。某一種意義上,小刀和陳千躍不可以說不是以種人。她們也確有“認賊作父”的愧疚感,偶爾,會因為那愧疚感而折磨得五內焚燒,可她們又只能在那一種男權的敘事之下虛與委蛇。房間里有大象,她們知道,可她們都不說。 可今天,她們要說。所以,怎么會不急。 陳千躍也急,但她不能表露。她看過網絡上對她的負評,說她演技有多差,她只覺很遺憾,演技最好的時候,觀眾看不到。正如此刻,她在竭力扮演一個情欲高漲的女人,竟然連心跳都能控制,它不會跳得太快而出賣她,她突然有一點感動,任何時候,身體都是她最好的伙伴,忠實可靠,她以前對它嫌棄太多,愛惜太少。就想起小刀,她說不必為身體的反應而感到羞恥。 男人的眼睛好像沒有生命的棋子,轉動的速度也很慢,他偶爾出現在電視上、新聞里,明明是很正常的照片,陳千躍猛地看見時,心跳都會停拍的。因為她知道這個人有多可怕,他詭異、變態、陰濕、惡心??伤瑫r又權勢滔天,陳千躍閉起眼睛,只當是噩夢。 “女兒?!蹦腥诉@樣叫陳千躍。 陳千躍笑了笑。 “這次的大象獎,已經談妥,就給你。未來五年,不會有人比你更紅?!?/br> 陳千躍愣了愣,問:“之前不是說,這一次大象,可能拿不到嗎?怎么又談妥了呢?” “談妥不談妥,都是錢的事。之前裝清高,說情懷,說社會責任,最后還不是抵不過房子和錢?!蹦腥嗣惽кS的肚子,兩只手猛掐住陳千躍的腰,“爸爸為你出錢出力,忙到了這會兒?!?/br> “他們本來也不會缺錢的?!标惽кS說,“肯定有詐?!?/br> 男人拿出膠衣,他最近喜歡玩這個,他丟給陳千躍,示意她穿上,一邊笑說:“你就是被慣壞了,你的心態我知道,你明明是害怕你說的,但你偏要我來反駁,這樣你心里好過一點,是不是?知女莫若父。女兒,你放心吧,沒有人嫌錢多,要有,也不過是錢還不夠多罷了。只要蘇鼎在,放心?!?/br> 在男人這里,是不能用手機的,陳千躍總是空身而來,再傷痕累累地走。今天小刀布的局,是目前為止唯一的裂縫。小刀跟她約定,等男人一倒下,就打內線電話找她過來。 膠衣又緊又悶,陳千躍根本難以穿上身,而這膠衣在她雙乳和下體都挖了洞,更是讓她恥于穿上。同時,獲得大象獎的承諾在沖擊她,她知道那個獎意味著什么,若是得到,她金袍加身,更不可撼動。人人都知有水分又如何? 忽然一巴掌過來,不很重,但還是有點疼。那巴掌打在陳千躍臉側,帶一種懲戒威脅。等陳千躍把膠衣穿好,一個狗項圈又套到她脖子上,男人聲音冷冰冰:“學狗爬?!?/br> 她不知如何應對,這在過往沒有過,這是新的羞辱。她的身體干澀疼痛,想哭,又恨,可卻仍被提醒著,大象獎,大象獎。于是她扶住床沿,跌坐下去,膠衣滋滋響,她的呼吸很緊,趴在床邊使勁往外拽衣服。男人往陳千躍的肩頭踹了一腳,她隨之往后倒下,卻在半當中,被他拉緊了狗繩,人就那樣僵持著。她緊繃著,看向他,他臉上的紅暈和興奮,已近瘋狂。他突然一松手,陳千躍倒了下去,無聲跌倒在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