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東航將方毅帶到三樓的房間。一樓以上的樓層和地下室像兩個世界，乾凈、整潔、明亮。他們所在的房間位于電梯出來第三間，有個小型會議桌，窗戶能望見大門的紅色欖仁樹。

    「方同學，剛剛看到你做危險的事，言語上有些冒犯，希望你見諒。喝杯茶?！?/br>
    方毅沒心情喝，婉拒：「我不渴，謝謝?！?/br>
    「沒事?！箤O東航將茶推到一旁，遞上自己的識別證?！肝医袑O東航，追捕大隊追查組組長?！?/br>
    「您好?！?/br>
    「我想問你一些關于周同學的事，你的回答會大大幫助到他，希望你能配合我們?！箤O東航拿出紙筆。

    「嗯好?！顾軒偷街苡桡憜?？

    「那我先問，你們兩……」

    「不好意思?！狗揭愦驍嗨?，但忽覺失禮，沒有接言。

    「沒事，你說?！?/br>
    「我能先知道，他會在這里關多久嗎？」

    「怎么了嗎？」

    「沒有，就是想知道?！?/br>
    孫東航放下筆，雙手肘置于桌面，表情嚴肅，「方同學，你知道周同學的狀況嗎？」

    「什么狀況？」

    「就是他是食人獸，會失控吃人的事?！?/br>
    「我知道?！?/br>
    「知道就好。那我想接下來和你說的這事你能理解?！箤O東航緩緩宣告：「他天生患有這種疾病，會造成他人傷害，所以在死前都不可能回歸社會了?！?/br>
    方毅愕然地睜大眼，不相信自己聽到的是事實?！杆肋h被關在這種地方？」

    被關在那狹小陰暗的地方，沒有食物吃沒有水喝，餓得發狂還得挨一頓毒打。

    「是，這件事我們也很難過，但就是這樣?！?/br>
    孫東航將視線轉向窗戶外的遠方?！该磕甓紩袑⒔鼣蛋倜橙双F面臨相同的命運。其實以前有一段時間，他們被關押在這里是有食物吃的，但后來因為製造再生人有違倫理，政府下令將那些食物來源者釋放，看守所才變成他們受苦受罪的地方?！?/br>
    「因此現在不只我們，大部分的食人獸們也都希望能逃離終生飢餓的生活，能少活一天是一天?！箤O東航轉變語氣?！高@就是我把你找來的原因?！?/br>
    「什么意思？」

    「有個方法能讓周同學從這個地獄脫身，就是回答我的問題，提供我們足夠正當的理由，讓他接受安樂死?！?/br>
    方毅站起，椅腳在地面刮出尖銳聲響。震驚與不解地盯著他，彷彿在等待他改口，或增添其他的方法。

    「我知道有點難接受，但這是一定要做的事。如果有沒辦法越過的檻，我們都會幫助你和周同學?！箤O東航語氣充滿堅定。

    「我先和你解釋為什么是找你來才能讓他安樂死?！顾麖暮蠓綍衲贸鲆槐緯??！高@本是食人獸相關的法規，其中一條寫到：『沒有剝奪他人生命或是沒有意圖剝奪他人生命之明顯行為的食人獸，不能隨意將他們處死?！灰馑际?，只有殺過人或做出殺人行為的食人獸，才能以槍枝或是藥物給與他們死刑。但我一般不用『死刑』這個詞匯，因為他們沒有罪，只是罹患疾病?！箤O東航將書闔上，「不過像周同學這種被我們帶來看守所前完全沒咬死過人的案例不多。食人獸不吃東西雖然不會死亡，但和正常人類相同，會于空腹時感到飢餓，通常發病一開始就會攻擊周遭的人充飢，到后來越吃越多，被我們抓到時通常都已經吃十幾個人了，周同學這樣子的情況，在我擔任加入追捕隊還是第一次?！?/br>
    「我們請醫生幫他診斷過，大概三月初發病，至今已經九個月，體內卻只測出兩個人的組織殘留。一個是曾經屬于我們隊的再生人，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他會藉由這種方式去提供食人獸們協助，讓他們不被我們捕捉，我不知道他是抱著什么心態這么做的，但不太意外。另一個人，就是你?！?/br>
    方毅恍然大悟，猜想他說的是徐清。原來徐清是追捕大隊製造出的再生人，為了幫助周予銘才來學校，難怪會說他的rou是人工培植。

    「所以我們猜測他可能是靠食用你的rou才得以忍耐至今。你很厲害，也很偉大，結果出爐時，我們都不敢相信會有人愿意忍痛讓食人獸咬自己的rou，減低他們的痛苦，今天和你對談，才發現你確實是很值得欽佩的人，能為親人以外的人這般付出，不簡單?！?/br>
    孫東航并不知道方毅曾為再生人的事，畢竟第一次知道這個人，是從a中學生們口中得知，他被周予銘咬斷手。方毅被夸得心虛，不知該怎么應。

    「但這種行為不能一直持續下去，食人獸的慾望會越來越可怕，總有一天，會發生比斷手更嚴重的事情，這么做只會讓你們雙方陷入更大的痛苦，甚至是無法挽回的事?！?/br>
    孫東航雙手交叉，加重語氣?！杆宰詈玫姆椒?，就是提供我們證言及讓我們確認你身上的傷口，證明周予銘有曾經想殺害你的行為，讓他能安樂死，得到解脫。安樂死採用藥物注射，不會對他造成任何痛楚。此外，該藥物能于死前提供食人獸飽足感，讓他們在飽餐一頓的幸福下去世，對飢餓多時的食人獸，這是最美滿的結尾?！?/br>
    孫東航重新提筆，「以上說的，你能明白嗎？方同學?！?/br>
    方毅正在愣愣看桌面。

    「但這個決定太重大，如果還需要時間想想，我會等待你。今天就不先做太正經的事，可以陪你聊聊，聊什么都好，你也可以問我問題?！?/br>
    「那我能問一個有點不禮貌的問題嗎？」

    「當然可以?！箤O東航嘴角帶了點似有若無的笑意，他喜歡這個孩子，很老實。

    「所以您一開始就拿出紙筆問我問題，是打算等證言拿到手，才告知我這些嗎？」

    孫東航臉上的笑容僵了。

    「用『我這么做能幫助到周予銘』這種話，來騙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是嗎？」

    方毅抬起頭，眼里寒氣逼人，一點也沒有老實孩子的好欺負。

    孫東航知道，自己小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