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
大抵老小區都有不隔音的通病。 不清楚是樓上還是樓下,那家的老人正大聲的訓斥孫兒的不懂事,將玩具與零食撒到處都是。孫兒年紀幼小,性格蠻,不服氣的回駁。 一老一幼的對話,摻雜著蟬鳴清晰的傳遞過來。 她的靠近讓他再次嗅到了那柑橘的味道。 他低頭,看向她的臉。 那雙圓潤飽滿的杏眼蒙著一層薄薄的水色,明亮清澈。猶如深谷中的一潭湖水,粼粼水面向四周漣漪,那波紋滲進他的身體,濕透了他瀕臨的靈魂。 崔野望逃避般錯開與她的對視。 他害怕下一秒,這雙美麗的眼睛里會流露出對他失望的潮水??擅髅魉辉撚羞@種情緒的,他早就習慣了那樣的眼神。 “又不說話?!?/br> 她有些氣惱,眉頭蹙著。 沉默在倆人之間豎起一堵無形的墻。 蘇稚討厭他的回避和別扭。 “為什么拒絕?” 崔野望垂落了睫毛,密長的睫毛在眼底投出暗影。 倏地,鴉色的睫毛顫了顫,掀開去看又往前邁了一步,幾乎貼在他胸前的人。她幾乎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無奈的說:“你明明很喜歡,為什么要拒絕?!?/br> 不管是粥、牛奶還是點心,明明都很喜歡。 崔野望震驚她的結論,瞳孔微縮,抬腳向后退。 蘇稚快他一步,抓住他的手臂,繼續說:“不喜歡?不喜歡為什么要留著?丟掉就好?!睘槭裁催€會把牛奶放進冰箱一直儲存到今天。 崔野望皺眉,低聲說:“放開?!?/br> “不放?!碧K稚絲毫不懼他眼底的冰冷,反而覺得這樣生氣的他是鮮活的,擁有正常人該有的情緒。她還嫌不夠,繼續道:“說不過就想逃,膽小鬼?!?/br> 崔野望掙了下,沒掙開。 他討厭此刻兩人的對峙,因為他站在劣勢的一端。 他無法反駁她說的話,因為她是對的。他就是個膽小鬼,徹頭徹尾。四年前,他狼狽的逃離那個將他壓得快要喘不過氣的地方,而四年后的今天,他再次想從這個令他生出慌亂與不安的人眼前逃離。 遠遠的,逃到沒有人認識他的地方。 獨自一人,發爛發臭。 他就該那樣。 蘇稚盯著他,被他眼底浮現的悲傷刺痛了眼睛。 她感覺自己太過分了,為什么要逼迫他。 蘇稚伸手抱住他,他的身體一瞬變得僵硬。同樣,蘇稚也在一刻,心臟被狠狠揪了起來。掌心下的身軀瘦削又薄弱,仿佛一折就要斷裂。她快要心疼死了,只得輕輕的拍著他后背,安撫出聲:“對不起,崔野望。我道歉,我不該說你是膽小鬼,沒關系,沒關系?!?/br> 只要不再露出那樣的神情。 蘇稚將臉頰貼偎在他的胸膛上,那跳動得心跳如同擂鼓敲打著她的耳膜。漸漸的,她感覺到他的身軀不再僵硬,卻還是沒有停下動作,一遍又一遍,溫柔地輕拍著。 崔野望已經漸漸平復了情緒。 窗外,陽光明媚又刺眼。 女性的身軀柔軟,蓬松的發頂抵在他的下顎。 “崔野望?!彼_口,輕輕喚了聲他的名字。 “沒關系?!彼f:“不要對自己失望?!?/br> “這不是你的錯?!?/br> 瞬間,似有一陣風穿堂而過。 崔野望酸了眼睛,垂在兩側的手握緊。 有人和他說,這不是你的錯。 不是他的錯…… 蘇稚說完,又等了會。 他太安靜了,她想看看他的臉。 可她才動腦袋,下巴還沒抬起,后腦勺便被一只手掌按住,她的臉頰再次貼上了溫熱的胸膛。她感受到胸腔的微微震動,他的聲音很低,摻雜著不明的?。骸皠e看?!?/br> 蘇稚很聽話,他說別看,她就不看。 隔著一層布料,溫度互相傳遞。 空氣被填充了黏稠劑,時間分秒拉扯緩慢,像過了一個世紀,又仿佛只是半分鐘。蘇稚感覺到蓋在她頭上的那只手掌被移開,她眨了眨眼,沒有立即脫離他的懷抱,又過了半分鐘,才緩緩抬頭去看他的臉。 入眼的是精致瘦削的下顎,再往上是微抿的薄唇。 崔野望似感應,垂下眼目與她對視。 蘇稚盯著他那雙烏黑的眼睛,想從里面尋找一些細微的情緒,可他把自己掩飾的太好,以至于她覺得那帶著沙啞的嗓音是她的幻聽。 她的目光太過清澄,他別開臉。 “蘇稚,回去吧?!彼f。 他害怕,怕她的眼睛還有她的靠近會讓他筑起的堅固的城墻輕輕一碰就轟然崩塌,屆時,他隱藏在下面的懦弱和逃避則無處遁形。 “崔野望,你要拒絕我嗎?”她問。 “是?!彼卮?。 蘇稚看著他的臉,輕輕嘆息。 “明明是拒絕我,可你為什么看起來很難過?!?/br> 崔野望身體一僵。 有嗎?他看起來很難過? 蘇稚往后退了半步,稍離他的懷抱。她抬手,雙手輕輕的捧住他的臉,將他的臉轉回來,與她對視??粗酒鸬拿碱^和悲傷的眼神,蘇稚簡直要心疼壞了,這樣的他,讓她怎么舍得放開。 “其實,你并不想讓我離開對嗎?” 崔野望怔怔地看著她。 他想告訴她不對,他就是想讓她離開,離得他遠一點,再也不要過來靠近他??墒?,為什么他的嗓子發不出聲音。 蘇稚輕輕地用掌心摩挲他一側的臉頰,安撫他此刻內心的掙扎。她說話的聲音很輕,語速很慢,“你并不抗拒我,不是嗎?所以,別拒絕我的靠近,好嗎?” 他們靠的很近,近到空氣有些稀薄。 崔野望看著她的眼睛。 這雙圓潤的杏眼里蕩漾著溫柔的水色。 他跌進,被填滿了縫隙。 可以嗎? 他可以擁有這份溫柔? 蘇稚十分耐心的看著他。 她不是一定要他的答案,只是想他勇敢。 時間仿佛被凝滯,過了許久,他才抿動薄唇,睫毛顫動,“可以么?”他問她,也問自己。 蘇稚笑了,“當然,只要你愿意?!?/br> 崔野望失怔于她眼睛里閃爍的絢麗的星光。 “只要你愿意,花為你開,我為你來?!?/br> 崔野望閉上眼睛,須臾,又復睜開。 蘇稚知道,她等到答案了。 【作者有話說】:蘇稚選手有兩大強項,一是打球,球打的筆直筆直。二是撥算盤,四兩撥千斤,將崔嬌嬌拿捏的死死的。不過話又說回來,我明明是想學駕照開車,怎么搞起純愛來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