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納西索斯Ⅳ
顧沅清在通訊室耐心地等待了十分鐘,有人推門進來,“黑鶴的架子不小?!?/br> 顧沅清正半彎著腰在聽話筒,聞言將耳機取下來,走遠了兩步,“你們家那邊的事情解決了?” 優利卡點點頭,顧沅清頗為嘆息地道,“憑你對家族的掌控力,如果不是你失蹤和昏迷的這些天,你叔父無論如何是不可能得手的?!?/br> 優利卡不答,顧沅清道,“所以你當初的確不應該太早接近嬰棠,本來你可以毫發無傷地完成這次計劃的?!?/br> 優利卡不置可否地笑笑,“難道我能控制得住這些?” 正如她原本只是想查證一下裴先生和組織的關系,卻深陷其中無法自拔。照理說是水火不容的兩方人馬,偏偏來試探的神子對玫瑰懷有傾慕。 優利卡仰頭看著隨打字晃動的機械軸,她從來沒有后悔過走到棠身邊去,她甚至還總是覺得來得太晚。如果她再早一步,早在她進入組織之前就遇見棠,是不是如今就能更好地保護好她? 顧沅清站在一邊,默然半晌,“我常常覺得愛距離我們很遙遠,像是在童話中才能看到的魔法抑或是妖精……不過看到你們,我倒覺得那些浪漫派詩人所歌頌的愛情也有可以取信之處?!?/br> 她話音剛落,優利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她掏出手機看了兩眼,神色就立刻變得慌張,顧沅清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她卻連手機都險些拿不住掉在地上。 顧沅清瞟了一眼屏幕,同樣愣住了。 那是一封匿名郵件,只放著一張照片,照片上是明亮的手術臺,慘白的人體,腰腹的繃帶已經被血浸透,旁邊的盤子里丟著兩只孤零零的眼珠。 怎么會這樣? 優利卡幾乎是放下手機就想要起身,顧沅清匆忙按住她,先一步恢復了理智,“你不能去!” “可她們抓住了棠——” “你今天暴露了身份,明天組織就可能直接綁了她來威脅你,那樣就是真的前功盡棄!”她斷然道,又看著優利卡眼中的心痛而覺得不忍,“你振作一點,我們可以想別的辦法營救嬰棠出來,這張照片是誰發給你的?” 電話在這個時候被忽然接通了,線路中傳來“滴——”的長長一聲,然后是一個年輕的男人,音色清澈溫文,“你好,我是組織的研究員Cis,我謹代表Hubert教授向顧小姐致以真切的問候?!?/br> 優利卡想要掙開她的動作頓住了,她對上顧沅清的目光,彼此瞬息交換了一個眼神。這是她們等待了數日的一個電話,關系著此次對黑鶴組織的圍剿行動應該從何方切入。 顧沅清從通訊員手里接過話筒,“你好,Cis教授,我是顧沅清?!?/br> 她省略了多余的客套,“我今天上午剛剛了解到……貴方似乎并無和談的誠意,貿然動用武力是不明智的,這一點我們應該達成共識?!?/br> 電話對面的聲音溫雅,“我不這么認為,你們現在還完全沒有把握拿下圣基里爾島吧?否則顧小姐也就不必追究我的誠意了?!?/br> 好強硬的反擊,顧沅清微微皺眉,正欲開口,優利卡朝她比了個手勢,抓過一支圓珠筆在紙上刷刷寫起來,便道,“我想Cis教授愿意親自來談這件事,就已經代表了黑鶴的誠意——” 她瞟見優利卡寫在紙上遞給她的話,“問他Hubert為什么不來”,話鋒一轉,“不過讓我感到困惑的是,為什么Hubert教授不愿意與我交談?莫非是覺得某人年輕才淺,不愿屈尊?” 優利卡繼續在紙上寫,“然后問他島上的近況”。 對面稍微停頓了一下,算是肯定了這個理由,“大概Hubert教授更愿意讓年輕人出面交涉?!?/br> 優利卡的筆停下,和顧沅清幾乎是同一時間確定了這句話的漏洞。 他在撒謊。 對于一個涉及被隱瞞真相的開放性提問,編出合乎邏輯的答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人會下意識地附和對方給出的說法,而顧沅清給出的這個說法實際上十分無禮,一旦承認,就有損于后續的談判信任。 優利卡想的比顧沅清還要更深一層,她從一開始就覺得這次的回復不像是Hubert的口吻,這位教授在棠口中是個脾性溫和的老人,不像會說出“投降或者免談”這樣咄咄逼人的言論,更不會因為年齡輕視他人。 那么她們這次意圖和組織最高層的對話大概已經達到了真正的結果……在黑鶴boss不明原因消失的情況下,代行職責的Hubert教授大概也已經失去自由,成為一個代為發號施令的傀儡。 優利卡劃掉紙上的前一句話,在上面寫道,“和他交易?!?/br> 電話的那一邊,Cis坐在通訊室簡易的金屬椅上,手指不耐煩地叩著桌板,“我的話當然算數。我會向Hubert老師說明,只要你們徹底放棄追查黑鶴,組織也會停止在紐約和其他地方針對家族的行動?!?/br> 顧三小姐說,“這個條約有些不太劃算……我倒是有興趣和Cis教授做一個別的交易?!?/br> Cis起身,向通訊員比了一個掛斷電話的手勢。 顧沅清的聲音恰恰好從話筒里傳出來,“我前些天去拜訪了一位長輩,她手里正好保存了當年實驗室的全套資料,是我的母親離開實驗室時送給她的?!?/br> 他停住動作,對助理低聲道,“問斯坦森,這些天究竟有誰去看了伊琳娜?!?/br> 弗莉雅匆忙翻出記錄,“沒有人——” 顧沅清道,“您也不必找了,伊琳娜前輩已經被我們轉移到另一個安全的地方了,斯坦森先生還不知道呢?!?/br> 果然是伊琳娜!他的懷疑沒有錯,顧采最后是將研究的所有成果都備份在了她那里! Cis一拳砸向柜門,復合木板又薄又脆,立時被他砸出一個偌大的破洞。顧沅清在電話那邊聽到了響動,波瀾不驚道,“Cis教授也不必要太過于生氣,您軟禁伊琳娜夫人的數日都不曾從她口中挖出一字半句,現在我們主動提出交易,將您一直想要的信息奉上,您應該高興才是?!?/br> Cis微微冷笑,“條件?” 顧沅清道,“我聽說貴組織與曾經最大的資助者已經斷絕音訊一段時間了……而伊迪亞經理獨身在紐約進行的資金周轉,似乎也出現了一些問題——” Cis打斷她,“這些還不需要顧小姐cao心?!钡撬拇驍嗖]有起到效果,顧沅清不疾不徐地說完了后半句: “——因而,我們有意對黑鶴進行資助?!?/br> Cis語氣嘲諷,“顧家是不愿再成為眾矢之的了嗎?所以選中了黑鶴作為擋箭牌?” 顧沅清道,“黑鶴創立之初的目的,就是不滿于顧家曾經牽頭組建實驗室時的排除異己,想要對現有局面進行一次洗牌。而現在,我想你們的幕后之人已經達到了目的。黑鶴這些年一直在搜集昔年實驗室留下的吉光片羽,我手中的資料并不僅僅是實驗成功的結果,,相信能幫助你們減少許多不必要的嘗試?!?/br> Cis從通訊室出來,大步穿過陰冷的走廊,助理連忙跟上,“您真的要接受顧小姐的提議嗎?” Cis的神情比這里的光線更加陰冷,“為什么不?通知12海里的卡哨放行,她說一個小時以內就會過來?!?/br> 他徑直走進手術室,助理阻攔不及,臉色蒼白地跟了進去。 手術臺上早就沒有了人,Cis眉頭一跳,“這是怎么回事?” 他走近幾步,逡巡著掃視了一周,陡然明白過來,反身過來將助理壓在墻上,“是你放了她,嗯?”他掐住助理的脖子,“弗莉雅……你背叛了我,你從一開始就在為她求情,是不是?你怎么敢這么做?誰指使的你!” 弗莉雅被他掐得呼吸急促,滿臉通紅,只能發出嗬嗬的呼喊,Cis盯著她,目光變幻了數下,終于輕聲道,“我會讓你得到教訓?!?/br> 他高聲叫道,“來人——” 門外響起重物倒地的聲音,有人閃身進來,反手上鎖,靠在墻邊喘息。Cis借著窗戶透進來的日光看清了來人的臉,瞇起眼睛,“Tequila?” 他手上不自覺地放松了,弗莉雅驀然抬起頭,幾乎是同時看到了裴嬰棠。 裴嬰棠扶著墻壁慢慢站好,手里的折刀上有血向下滴落,她講起話來有些中氣不足,“是我自己逃出去的,不要為難你的小助理?!?/br> Cis向后靠了一步,沒有說話。她走到手術臺旁邊,那里還停放著一副擔架,白布蓋著金發女子的尸體,臉上的皮膚被大面積挫傷,眼窩的地方深深凹陷下去,留下兩個血rou模糊的窟窿。 她用刀尖挑著白布蓋過頭頂,掀開窗戶,寂寥的海風攜直入,驅散了手術室里濃重的血腥味,Cis不作聲地在手機上編碼了訊號發出去,裴嬰棠道,“不用費那個功夫了,沒有人會看著樓梯上一地尸體還敢沖上來救你的?!?/br> Cis脫口道,“那行動隊呢!” “行動隊也不會……”她從懷里取出軟盤放在桌子上,將水仙花的印章拎起來給他看,“我剛剛去了一趟微機室,在系統中公布了Hubert老師死因的真相,詹森給我發了一條消息,你要看看是什么嗎?” Cis走近了兩步,“你放下刀?!?/br> 裴嬰棠將刀也放在桌子上,從懷里掏了部手機,燦爛的日光下,手機的屏幕晃得幾乎看不清,他不由得湊近了些許。就在這一瞬間,裴嬰棠從桌子上抓起刀狠狠扎在他的腰側。血流如注,他幾乎是瞬間失去了行動力,手足發軟,慌亂地想要掙開,可裴嬰棠比他的動作更果斷,抓住他的手臂向后一個過肩摔,就將他整個身子懸在了半空里。Cis想要求饒: “Tequila,你——” 裴嬰棠的手臂被他緊緊抓住,求生者的本能是強大的,Cis用腳蹬住光滑的墻面,還在不停地試圖爬上來。 裴嬰棠仰面看了一眼燦爛的日光,蔚藍色的穹頂下海波粼粼,她跳了下去。 —————————————— 今天大結局,晚點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