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對不起,我沒有成為你的憧憬(3)
「我以為你沒續約?!?/br> 「嗯,離開的時候談好的,算是零工吧,這個?!?/br> 邱育涵若無其事地回道,像平常一樣替他上妝。 「之前的事……」 「你是說kiss的事?當下的確是嚇到了,不過沒關係,我知道你為什么那么做,還得謝謝你呢,」她動作未停,語氣平常:「我這直性子的毛病,本來就該改了?!?/br> 沉默。 沒說的,他知道,她也明瞭。 做戲總得有對象,那段脫序的演出,確實達到了效果。 大概也值得了。 努力撐著間聊,江河和annie在演出前終于回到休息室,邱育涵完成工作,整理工具準備離開。 「你要走了?」江河叫住她。 「嗯,我下班啦!只是來替annie打下手的?!顾缙鸢?,向他們笑笑:「后會有期,這段時間,真的挺謝謝你?!?/br> 樸光海嗯了一聲,沉沉的。 她走到門旁,握住把手,頓了幾秒猛地扭頭笑開:「……騙你的啦!這次我不是staff,要到前面當觀眾了!」 江河大笑,上前勾住她的肩膀:「臭丫頭,我還想說你要演到什么時候呢,是個戲精啊你!」 「這不,耳濡目染??!」 樸光??粗矍按蚱ㄐ︳[的兩人,有些傻,卻也笑了──自己居然也會有被騙到的一天。 音樂賞是臺灣最大的電臺主辦,與其說是頒獎典禮,不如說是大型的多人演唱會,也開放一般民眾索票入場,向來都是在臺北小巨蛋舉辦,今年是第一次移師南部。 而樸光海是特別開場嘉賓,連唱了三首,不多停留,避開人潮直接離開。 「這樣沒問題嗎?」邱育涵扔了頂安全帽過去,樸光海接住,戴上,聲音悶悶的,卻帶著笑意:「沒事,最好今天被拍個一系列照?!?/br> 「有病吧你?」她失笑,「代表大概要失望了,高雄的狗仔只認得出周杰倫,才不認識你?!?/br> 他聳肩,「今天之后就認識了?!?/br> 跨上機車,她回頭笑睨他:「瘋子……所以,要去哪里?」 「都行,地陪帶路?!?/br> 她應下。騎過兩個街口,紅燈時她騰出手拍了下他的大腿:「不要抓后面,扶我的腰!危險?!?/br> 「……喔?!?/br> 夜風拂過耳側,飛舞的發絲飄著清香,樸光海昂首,隔著透明罩看見的星光,多了圈淡淡的光暈。 騎進兩側都是鐵皮墻的小路,邱育涵停下,示意樸光海跟著她走,后者半信半疑地跟著,幾個彎以后視線豁然開朗。 中央是一座圓形水池,外側紅色的大柱子打下燈光,水波耀眼,另一頭的橋墩鋪著淺紫色的光,浪漫而夢幻。 「不錯吧?」她嘿嘿兩聲,挺自豪的:「喏,往后看!八五,還有我跟你提過的圖書館?!?/br> 他不自覺發出嘩的氣音,換來她一聲輕笑。 兩人上了橋,倚在欄桿望景,四周安靜,聽得見浪潮拍打的聲音。 她彎身從背包取了兩罐臺啤,乾杯之際他突地打?。骸改愫染?,待會怎么騎車?」 「那有什么,你就等到我酒醒再回去吧?!?/br> 他居然也就說了好,她才好笑提醒:「得了,你是不是忘記還有江河跟annie?不會讓你露宿街頭的?!?/br> 「這輩子還沒睡街上過,可以試試?!?/br> 「……瘋子!」她又笑了。 喝著酒,指著附近的建筑,她一樣一樣給他介紹,說了好一陣子才停下來,問:「你什么時候回國?」 「下禮拜?!?/br> 「代表讓你假放這么久?」 「療情傷啊?!?/br> 她的笑僵住,不說話了,也不看他,望著海面出神。好半晌才又開口:「我沒法做什么,大概只能陪你買醉?!?/br> 他失笑,而后是很重的沉默。 「抱歉?!?/br> 這句話遲到了很久,如今終于送到。 只見她彎起唇角,輕聲道:「嗯,原諒你了?!?/br> 好像人生就是一連串過與不及的交替,她突然說了這樣一句。 「年輕的時候總是不停的在說抱歉,最近反而常常聽別人向自己道歉?!?/br> 他望著她的側顏,因為喝了酒,臉頰泛著紅暈,年輕的面容,眼神卻像已經歷無數風霜。 「想聽個故事嗎?」 她轉過頭來看他,笑出兩個小梨渦,「好呀,我喜歡聽故事?!?/br> 樸光海彎唇。 第一次見到海,是在釜山的小山坡上。 也是他第一次見到ec的代表。 ec將他簽下時,包括代表,旗下員工僅有六人,連所謂的公司都只是商業大樓的其中一層。 還在讀小學的樸光海,每天學校放學之后就得直接到公司受訓——說是受訓好像還夸張了,其實就是待在隔板分離出的小房間里上課。 公司沒錢,什么都很克難,連老師都不是專業等級,盡是一些從大公司淘汰的練習生來這兼職,陽春得很。沒上課的時間,他還是得在小房間里練唱練琴,總是到了深夜才離開。 在隔間里,彷彿抽離了時間。年復一年。 從稚嫩的男孩,到青澀的少年,他和ec一起走過了無數春秋,最深刻的畫面卻是在那條坡上,代表拿著掌上型dv,苦笑著對他說的話。 那時候他的練習生涯正進入第七個月,已經快受不了每天睡不到五個小時,時時刻刻都得繃緊神經的生活。 他只想當個十一歲的孩子。他其實也只是個十一歲的孩子。 壓斷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發聲練習時,他因為一個呵欠而被吼。 被吼懶散的當下他其實沒有什么反應,只是像平常一樣乖乖的應著,鞠躬說了謝謝老師,然后在離開公司之前留了一張便條在門上,寫著:對不起,我以后不會再來了。 隔天代表就來了他家,清晨,天都還沒亮。 樸家父母還不知道樸光海自行宣布放棄的事,他只好硬著頭皮上了代表的車,怎么知道這一開就是好幾個小時,下車,他們已經在城市以外。 群山環抱下彷彿潑灑了整個世界的色彩。 眼前的小王子雕像腳下是童話般連綿不絕的房屋,而山坳之間能窺見遠方澄澈蔚藍的海洋。 代表讓他坐在小王子身旁,說要錄一段影片,作為資料用,樸光海沒有拒絕,想著反正是最后一次了。 開始錄影,代表只慢慢地問了幾個問題。 喜歡表演嗎?是。 喜歡唱歌嗎?是。 訓練很累吧?是。 很想放棄吧?是。 非常簡單,甚至稱得上有點無趣的問題,可當他說出最后一個是,眼淚已經一發不可收拾。 所謂的辛苦,只有捱過傷的人才明白那種痛楚──日日夜夜,如同凌遲。 「孩子,我知道你很辛苦,但你不能放棄?!?/br> 代表溫聲道:「每個人都有該去的地方,光海,我們都看得出來,你是屬于舞臺的人?!?/br> 樸光??粞蹨I,抽了抽鼻子,像小王子一樣,微微揚起下巴。 「我不是在客套,也不是在說場面話?!勾矸畔耫v,苦笑,「這是你的使命,擔的不只是你的命,更是整個公司的命?!?/br> 后來他才知道,他沒見到代表的那七個月里頭,他克服萬難、用盡了所有人情關係,就為了替練習生找到一幫頂尖的師資。 那次之后,至今,他沒再說過一次要走,即使是成了名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