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力量 與 恐懼
眾人,藍、夭夭、秋閱,包括剛認識的方梅此時都待在一間剛訂下的客??头績?,四個人圍著一張方桌、各坐一邊,安靜無聲。 自從秋閱在與雨初次對陣、以失敗告終后就半句不語,一路走來客棧都是擺著一臉苦思的表情,在一行原本平時就沒什么人會開口的團體中,氣氛頓時變得凝重。 沉寂了一段時間后,方梅率先打破了寂靜,赫然說道:「雨還記得我?!?/br> 她緊接著對著秋閱央求:「雨不是壞人,求求你救救牠吧!」 方梅雖然心里也清楚秋閱才剛嘗試失敗,并不一定有能力可以改善現況,但她怕氣氛在繼續沉默下去,這群與自己非親非故的人會就此收手,這樣她就真的沒有辦法可以讓雨恢復正常了。 秋閱看向方梅,但卻沒有開口說話。 與其說他現在正在思考對策,不如說比較像退到了重塑理念的部分。 對上像雨或者是先前那隻山豬妖,這樣讓他無法放水、無法溝通、甚至傾盡全力也無法戰勝的敵人,他的自信在動搖。 想要戰勝對手和要將對方殺掉還是有著一段不可縮短的差距,如果只是要除妖,要將妖殺了,他有更多更加卑鄙的手段、不用直接和對手正面過招,但這絕非他的本意。 在聽見方梅的話后,也讓他想到,他不可能今天聽人說著這隻妖其實是好的,那隻妖其實是壞的,在作法上就有所差別,因為這樣會變成只是以「他個人的道德標準」在篩選對象,而不是真的就貫徹了自己的信念。 說到底,他現在在找尋答案的道路上最欠缺的,就是純粹的力量。 能直接將妖扳倒的力量。 他想要、且缺乏的力量。 只要將一切基礎建立在力量之上,很多事實行起來就會方便許多。 難道是他太早從門派里出來了嗎……? 越想,秋閱的眼神就越是茫然,重新回憶起自己以前學過的所有招式,不自覺地就將手往腰上的劍柄一按。 霎然。 他想到了那位、自己忘了向他道謝的救命恩人說過的話。 ——自己的蘭師父是一位被對方認可的強者。 先前,師父在面對猴妖的時候也有指導過他劍術,或許自家師父原本在劍術上就有著非常高的造詣,如果恢復記憶、或是嘗試揮劍的話,或許就能演示出一、二套劍法來讓他學習…… 想法一冒出,秋閱馬上實行。 「師父,請問您能教我劍法嗎?想起先前師父曾指點過我劍術,或許師父還記得一些?!?/br> 說著,便起身,順勢將自己的配劍向著師父一伸、想遞給藍。 聽著秋閱忽然提到的劍術,也讓藍想起了嘗試做一些他可能會的事務,是一種能幫助自己想起記憶的方法。在猶豫了片刻后,便接過了秋閱手中的配劍。 藍起身,將劍從劍套中抽出,動作流暢且富有美感,的確不像是第一次持劍之人,讓秋閱心里頓時又增加了一二分的希望。 不過,出乎預料地。 秋閱原以為自己意識不清,開始見到自家師父,握著劍柄的手開始輕微晃動,接著顫抖不已…… 「框啷——」 一聲金屬撞擊的清脆聲在空氣中回盪。 最終,劍從藍的手中滑落,摔到了地上。 秋閱心里一顫,雖然不知道師父為什么會松手,還是默默地彎腰替師父將地上的長劍撿起。 「怎么會……一定是不小心的吧。師傅只要再試一下……」說著,秋閱便想將配劍再度遞到師父手中。 「不用試了,我沒辦法?!顾{沉聲說到,接著試圖將左手仍拿著的劍套還給秋閱。藍雖然不明白實質上顫抖的原因,但他心里清楚……這是一種從心底升起的恐懼。無奈之馀,只能將仍然顫抖的手藏在自己寬大的衣袖之中。 ……他,到底在害怕著什么? 聽到師父的拒絕,秋閱下意識地只想叫師父再嘗試看看:「只要再試一下……師父有辦法指導我劍術,怎么可能不會呢?」 見秋閱不肯接過劍套,藍逕自地將劍套往桌上一放,嚴厲地說道:「認清現實,我現在就是沒那個能力可以幫你?!?/br> 僅接著,藍又說出了一句,讓秋閱頓時覺得時間過得緩慢、周遭的空氣變得清冷的話。 「除妖是你自己想做的事,不是嗎?為什么要期待我能做到什么?」 就像猛然地被棒子打到,秋閱先是身體向后晃了一下,接著只能羞愧地咬牙、低頭說不出半句話。 兩人站在原地沉寂一段時間后,秋閱艱澀地說道:「對不起……是我沒想清楚?!?/br> 便將桌上的劍套拿起、配劍收起,落下一句:「我出去練習?!?/br> 不等任何人回應,直接地開門,離開了客房。 方梅看著明顯有在幫自己的秋閱離開了房內,也立即跟著追了上去。 置身于街上的人潮之中,秋閱落寞地走著,口中呢喃:「師傅說的對,我怎么能這樣要求他呢……」 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啊……! 突然,他一改先前的憂鬱,振奮地說道:「練習!練習!首先就是讓自己變強?!拐f話,完全是為了提振自己的精神。 接著,他對跟上來的方梅說道:「方梅,相信我吧!我一定會幫你把雨變回來?!?/br> 就好像恢復成了原來的那個、有朝氣的秋閱,一切都并未改變。 過了一段時間后,藍與夭夭也來到了街上。 這次,夭夭很明顯地就看出了藍有心事。她想,如果藍還繼續地悶在室內,只會讓憂鬱的氣氛揮之不去、狀況變得更加糟糕,便心一橫、拉著藍出門散心。 于是,兩人開始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著。 時間已經接近傍晚,路上行人逐漸減少,從天邊提前吹來的晚風,也讓人感受到陣陣地涼意。 散心,主要是藍在隨機選路,而夭夭則是一切跟著、隨著藍停停走走。他們就像只是在單純地步行,完全沒有將視線落在路過的商家上頭。 赫然,一家佇立在街口已久的劍鋪就像是主動向前般,突兀地撞進了藍的視野,下意識地讓藍在街道上停了下來。 藍失落地望著鋪子里頭擺放的、井然有序的兵器。 同時,夭夭也望著一臉失神的藍。 夭夭默默地說道:「居然這么介意,為什么要那樣說呢……?」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藍這么落寞的樣子。 「不像平常的你呀……」 看著,連夭夭都覺得難過。 這時,只見藍將一直藏在袖中的右手舉到了兩人面前。 夭夭見到了,那是一隻緊握的、依然顫抖著手。 藍低聲說道:「我做不到啊……」 ……我不是你的師父,也沒有什么東西可以教你。 「我明明……向他說過了,我不是他的師父?!?/br> ……師父,你好厲害呀! 想到秋閱平日里叫自己師父、夸讚自己的畫面,他除了糾正,即使相處的時間一長,也一次都沒有承認過自己是對方的師父,因為他…… 深知自己沒有那個能力呀。 而如今,他還是忍不住地想向人問出那、自己一直埋在心中的疑問。 「夭夭,失憶前的我……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聞言,讓夭夭是一陣錯愕。 這一句早該被問出來的問題,如今……在這個時候…… 那個只要自己不想說、就絕對不會開口的人,居然情況已經把他逼成這樣了嗎……? 「……怎么樣的人?」夭夭想著,明明心中曾有著確切的答案,此刻要老實地說出卻意外地艱難。 「霸道、不講理,曾認為很難相處,而且……」支支吾吾地將想法說著,最終,連夭夭自己都忍不住掐斷了尾音。 她抬頭看著此刻一臉苦澀的藍。 而且……很強。 這個根深蒂固、打從認識一開始就存在的印象,就是她到近日才察覺到的想像,實際上,今非昔比。 這句話,她怎么忍心說的出口。 「呵……」 見著沒把話說下去的夭夭,藍只能苦笑:「不管如何,我之前也沒有急著要找回記憶……」所以事到如今才來臨渴掘井,無用也只能責怪自己…… 「但是,」 「要是有那個力量,想必現在,我的手就不會這般顫抖了吧……?」 不難怪他周遭的人……就連他本人,也都可笑地想仰賴這份「現在沒有」的力量。 忽然,夭夭激動地說道:「如果是沒失憶的你,的確不用考慮這個問題。但是你想錯了!」 邊說,夭夭也直接地向前抱住了藍的腰桿,頓時讓藍有些恍惚。 夭夭接著說道:「以前你跟我約定過,不會再獨自面對危險了?!?/br> 「遇到問題總是想自己解決,你就是這樣的人喔?!?/br> 這句話,夭夭只能忍著咬牙說到。她此時有些氣憤,自己一定也在無意間…… 成了對方的壓力之一。 但是,藍真的想錯了…… 「我們信任你,不是希望你可以獨自解決問題,而是一起面對呀!」 「信任你是希望……我們可以一起度過難關呀!」 夭夭的一席話,讓藍有些恍然。 雖然他的心告訴自己并不會全盤相信這種說法,但也渴望夭夭說得就是真實。 「我相信……秋閱也是這么想的?!拐f著,夭夭的聲音也漸漸轉小。 片刻,藍直接蹲下,將夭夭整個人擁在懷中。 「你、你你你……」 反而被對方忽然抱住的夭夭,頓時感到一陣彆扭。 「現在才感到害羞,不會覺得太遲了嗎?」 說著,藍便摸了摸夭夭的頭:「不鬧你了?!?/br> 他起身,遙望著遠處天際的紅霞,須臾,便露出一抹快易的微笑。 「我大概,只是做了一個討厭的夢罷了?!?/br> 「謝了?!?/br> 忽然受到了藍的道謝,讓夭夭反而有些緊張,不過她想,事情應該會有好的轉機吧……? 就在兩人享受著解除疑惑的短暫清明時。 一道聲音突然介入了兩人之間。 「終于……找到你們了……」 出聲的人是方梅,經過極力地奔跑,此時讓她上氣不接下氣。 「不好了……雨、雨和秋閱……」 「打起來了!」 「……什么!」 藍與夭夭聽得皆是愕然。 方梅連忙說道:「原本秋閱只是在練劍,雨就突然……突然……」 在發現自己快亂了套的情況下,方梅掐斷了原先的話,緊連說道:「不說這個了,他們正在被破壞的倉庫附近!」 在數棟半塌的庫房附近,儼然已經變成一個廢墟,此刻塵土飛揚。 此時,一道人影在視線不佳的塵霧中穿梭。 秋閱心想,雖然建筑可以當成遮蔽物藏身…… 但隨著被破壞的房屋增多,一但灰塵太多,連想順利地呼吸都成了問題。 「碰——」 瞬間,一道巨掌驟然地落在秋閱原先的位置。 連忙閃開的秋閱,依然向對方發了一道凈化術,接著繼續逃竄。 「可惡……又被打掉了?!?/br> 放出的凈化術被雨的爪子一掃,這已經是他第數次術法被打散了。 即便如此,要他放棄凈化、全力轉為攻擊,心中卻遲遲無法妥協。 接著,熊妖雨又揮出一爪,朝著秋閱砸來。 秋閱一直持續地閃躲,由于每次都會籠罩在自己上方的巨爪太過搶眼,這次熊妖身體擦撞到建筑、崩落的石塊,卻讓秋閱一時疏忽了…… 見到砸向自己的落石,讓秋閱連急地閃避,躲到了一處破碎的磚墻后方,大口地呼氣。 「真是……糟透了?!?/br> 呢喃了一句,一顆腥紅的血珠順勢從瀏海間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