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怪古15
晚餐就在這家會所里吃。 不用點菜,據說菜單是會所主人親自選定的,除非來客有極大的能量,否則一概按照這個菜單進行準備。 從小菜、熟菜到湯水,一律都是非常見功夫的菜式,沒有刻意張揚食材有多名貴,但顯然每一道都用足了心思,連擺盤都像是藝術品,令人食指大動。 謝縈家里有哥哥這樣級別的廚子,在外被驚艷到的經歷的確不多,而且奇跡般地,這頓晚餐完全符合她的口味。 席間蘭彤光滿臉的容光煥發:“怎么樣小縈meimei,這家會所感覺不錯吧?” 謝縈點了點頭,下午的那場“冥想”里,她的身心的確前所未有的放松,如果不是一次性的邀請卡,她還真的想多體驗幾次,更何況那位溫文爾雅的寧醫生的確讓人印象很好。 “你看,你之前還不信我。咱們這種交情,我會騙你嗎?”蘭彤光笑嘻嘻地一抬下巴,“我要是帶你去什么不正經的地方,讓我哥知道了,還不得活剮了我啊?!?/br> 他剛一說完,又很夸張地拍了幾下自己的臉?!鞍ミ?,失言失言,咱們說好今天不提這個的,小縈meimei吃菜啊,吃菜?!?/br> 晚餐后蘭彤光果然按時把謝縈送回了家,一路上都沒再提起過蘭朔。但他話里話外點得到位,一層窗戶紙,循序漸進地戳,攻心為上地戳,戳到最后,從后視鏡里偶爾一看謝縈的眼神,就知道自己今天相當成功,起到了一個言有盡而意無窮的效果。 蘭彤光心想自己這趟的功勞足夠領十年的大紅包,怡然自得地表示自己要去看望情傷更重的堂哥了,隨即瀟灑而去。 這一天的情感體驗大起大落,再加上蘭彤光明里暗里一番暗示,謝縈糾結著要不要去問問蘭朔的情況,思緒一時亂得像毛線團,從中挑來揀去也捋不出一個頭緒,回到家里,只好先跟哥哥說起另一件重要的事。 在方國明的安葬儀式上,她見過的那幾個法師,正不知用著什么手段窺視著她…… 他們顯然是有備而來,知道她幾乎不可能被近身跟蹤,所以采取了一種極其隱蔽小心的通靈方法,想要窺探她的真實身份和秘密。 這種方式確實不留什么痕跡,如果不是在“冥想”中,潛意識浮出了水面,她大概永遠不會想起他們的存在。 無論如何,這都不像是抱有好意吧。 謝懷月很平淡地說道:“這點伎倆,也不怕他們翻出什么水花?!?/br> “我不是要你做什么啊,哥哥,沒有什么必需理由的話,就不要鬧出人命了吧,”少女圈住他的脖子,“而且萬一他們能辨認你的妖氣,隔著老遠就躲起來,滑不溜手的,豈不是很麻煩?我自己去找找看吧,說不定還快一點呢?!?/br> 北京之大,誰又知道這幾個法師藏在了哪個犄角旮旯里?四目相對,謝懷月嘆了口氣,發表了全天下家長的經典言論:“……那要不然你暑假去考個駕照吧,寶寶?!?/br> * 到底要不要去問候蘭朔,這句話又要怎么說,謝縈躊躇了片刻,聊天框里的字刪了又打打了又刪,這天晚上到底還是沒想出一個合理的結果。 第二天頂著黑眼圈去雕塑課時,坐在臨桌的許秋冉像是看出了她心情一般,問她是怎么了。 謝縈本來想搪塞過去,但是許秋冉問得溫柔又懇切,她只好有點沮喪地承認道:“我剛和男朋友分手?!?/br> 雖然謝縈一再表示自己沒事,到了中午,許秋冉還是硬拉著她去了一家商場,說要帶她散散心。 正是飯點,餐廳外面大排長龍,兩人一點一點等著向前挪。許秋冉忽然問:“那個男孩子,上次我見過,看起來還蠻不錯的,怎么會分手呢?是他劈腿了嗎?” “不是不是,”謝縈連忙否認,“算是性格不合吧?!?/br> 她很快有點懷疑自己這么說是不是有問題,因為這話好像把許秋冉的某個開關打開了。 “那也不是什么大事,這個世界上優秀的男孩子有很多很多,你現在很傷心,但是時間會慢慢沉淀的,錯過的人會在你心里慢慢模糊,你要學會放下,以后的幸福還需要自己的成全……” 等待了千山萬水,終于有空位置能坐下,這時許秋冉已經話鋒一轉:“小縈,你失戀了也不要自己憋在心里,知道嗎?沒有什么事情是過不去的,家長和老師都永遠是你最堅實的后盾,你有事情要多跟家里說,你要是整天自己悶悶不樂的,家里人該有多擔心?” 謝縈從沒有接觸過這種來自年長女性的、絮叨又瑣碎的關懷,被她說得一時間有點暈暈乎乎。 少女一邊頻頻點頭,一邊心里已經開始有些惴惴不安,想著最近是不是光顧著自己失戀傷心,忽略了哥哥的心情。 畢竟,她哭了那么久,最近又一直悶悶不樂,哥哥看在眼里該有多心疼呢? 許秋冉話鋒再一轉:“老師和你說這些,你也不要有抵觸心理,天底下做家長的心情都是一樣的,凡是做mama的,最擔心的事情就是女兒吃虧。那個男孩子年紀比你大,社會上的事情見得也多,你這孩子沒心眼,他們那樣的圈子,你以后要是被人欺負了都不知道。分了也好,你以后喜歡別的男孩子,一定要給家長看看再決定要不要深交,家里總不會害你,知道嗎?” 經受了許秋冉一個小時和風細雨的洗禮,謝縈感覺自己已經被念得有些超脫世俗了,現在要是不擺出一張春光明媚的笑臉,簡直就是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 從餐廳出來,許秋冉又要帶她去附近買些飾品,來配上次買的衣服。 那家百貨商場就在對面街上,兩人便一起朝馬路對面走去。 從人行橫道上穿過馬路中線,周圍車水馬龍,謝縈腳步加快了些—— 就在那一刻,她感覺自己的背后刮過了一陣風。 她牽著許秋冉的手,這時一股大力從上面傳了過來。時間好像被拉長了,眼前的景象也變成了慢動作一樣,謝縈看見,自己牽著老師的手松開了,同一瞬間,她的腳下已經失衡。 一聲輕微的悶響,她的膝蓋磕在地上,掌心也隨之直接杵了柏油路面上。 大概是皮膚擦破了,一陣尖銳的疼痛從手掌傳來。這一下摔得重,謝縈有點發蒙,這時綠燈已經結束,周圍立刻傳來了汽車刺耳的鳴笛聲,她回過頭,發現幾步之外,許秋冉的腦袋已經重重磕在了地上。 她被一輛車擦著邊撞倒了,因為摔得太重、太急促,把挽著的謝縈也連著絆到了地上。 肇事的是輛別克,車輪在地上碾出刺耳的響,是司機在前面急剎車。 謝縈腦子里嗡地一聲,也顧不上自己擦破的手和膝蓋,趕緊一骨碌爬起來,跑到許秋冉身邊去。 許秋冉正躺在地上,一頭長發散了,正呆呆地望著天空,表情有些茫然。身下沒有血,但是剛才那“咚”的一聲那么清楚,足見她的頭磕得有多重。 謝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許秋冉的眼珠倒是隨著轉了轉,卻遲遲沒什么反應。少女連聲叫著老師,這時一拍腦袋,想著自己簡直是急暈頭了,趕緊摸出手機報警,再叫救護車。 一圈幾個電話打完,路口圍著的人已經越聚越多。 別克車主是個中年男人,正急赤白臉地解釋,自己規規矩矩地開著車,是她莫名其妙地在路中間亂走,突然迎面就撞上來,自己根本來不及躲。 事故到底是怎么發生的,周圍沒人看見,連謝縈都毫無感覺。圍觀的路人們站成一圈,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最終得出的結論是——“這路口那么多攝像頭,監控一調就知道了,該是誰的責任就是誰的責任,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 最先趕過來的是救護車。到了醫院,許秋冉的初步檢查結果是腦震蕩,手臂有點骨裂,但是不算嚴重。至于謝縈,就是手掌和膝蓋有擦傷,創口很淺,隨便涂點雙氧水就算結束了。 對于一場車禍來說,算是相當幸運了。 肇事車主一路跟過來,本來都以為天要塌了,這下大大松了口氣。趁著許秋冉做進一步的全身檢查,監控和行車記錄儀的視頻也已經調了出來。 出事的地方是個很繁華的路口,周圍四五個攝像頭,監控果然拍得清清楚楚。 在交警監督下,兩人一起坐在電腦前看監控。 監控視頻中,謝縈與許秋冉正穿過人行橫道,別克汽車也處于正常行駛中,正在朝她們靠近。她們原本會與那輛車正常錯身通過,可是就在這時,許秋冉突然頓住了腳步。 謝縈還在往前走,可許秋冉轉過了身,忽然舉起一只手臂,急匆匆地往車流里走了兩步。她這一下用的力氣太大,謝縈被反方向的力度一拽,頓時腳下不穩摔倒了,而許秋冉突然之間迎頭堵到前方,別克車躲閃不及,原速駛過時,擦著邊將她撞倒在地。 從視頻里來看,完全是許秋冉過馬路過到一半,竟突然開始亂走,闖入了機動車道——這種情況機動車是沒法避讓的,造成碰撞是行人全責。 監控就擺在面前,謝縈也無話可說。而且傷情確實不嚴重,雙方迅速達成了和解,握手言和各回各家,半個小時內解決了糾紛,交警十分滿意。 送走交警,謝縈站在醫院大樓外面,很是有些無語凝噎,心想這事故出得好生冤枉。 擦傷在右手,她正打算用左手掏出手機撥號,這時遠遠聽見一聲“小縈”,少女抬頭看,謝懷月正大步流星地朝她走過來。 她右手掌心包了層紗布,哥哥緊緊握住她的手指,沿著傷口的輪廓輕柔地按了按,又半蹲下來,挽起褲腿看她膝蓋處的擦傷,恨不得將meimei從頭到尾檢查一遍才放心。 消過毒的掌心還有些蜇痛,少女抬頭瞧了瞧,見哥哥的臉色罕見地顯得有些陰沉,于是彎著四指,指尖在哥哥手背上輕輕掃了掃,小聲說:“我真沒什么事?!?/br> 謝懷月正把她的衣領重新整理好,聞言只淡淡“嗯”了一聲,謝縈悄悄望天,心想等到回家,這只手只怕要被哥哥五花大綁,里叁層外叁層地包成一只蘿卜。 不過此時還沒到回家的時候,謝懷月去把費用繳清,謝縈又折回去找許秋冉。前后一個多小時,謝縈想著她的檢查應該也做完了,可是再回到CT室外的時候,謝縈才得知,許秋冉竟然被安排住院靜養了。 輕度腦震蕩加上骨裂,在醫院里算不上什么大事,但許秋冉如此迅速地得到了一間雙人病房,這大概只能是因為她那位據說職位不小的丈夫。 許秋冉的丈夫——也就是謝縈在會所里遠遠看見過一眼的那個男人,陳吉明,好像職位很高。不過大概就是太有來頭了,連妻子出了車禍這樣的大事,他本人竟然都沒趕過來,跑前跑后是他的秘書。 謝縈被這位秘書笑容可掬地請進了病房。名義上是雙人,但另一張床是空的,秘書擺好了兩盒果切,又倒了茶水,順便很貼心地關好了門,病房里只留下她們兩個。 許秋冉靠在病床上,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回過神來,眼神顯得還是有些飄忽。 “你沒事吧,小縈?” “沒什么,”謝縈擺了擺手,又實在忍不住問道:“老師,你當時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自己往車上撞?” “往車上?”許秋冉微微側了側臉看向她,好像反應了幾秒,才輕聲道:“小縈,那女孩出事了沒有?” 謝縈沒反應過來:“什么女孩?” “就是那個女孩呀,”許秋冉好像有點詫異她的反應,“她躲開車了沒有?” “你說什么?什么躲開?” “當時綠燈不是要結束了嗎?那女孩還站在馬路中間一動不動的。車馬上就要開過來了,我叫她她也沒反應,這才著急去拉她一把,沒想到反應不夠快,被車刮到了,我頭撞到地上了,腦袋暈暈乎乎的,也就沒注意。她后來安全離開了嗎?” 謝縈愣愣地看著她,許秋冉的表情非常認真,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 好像有一股涼絲絲的寒意從后背躥上來,謝縈微微屏住呼吸,若無其事地重復道:“老師,我好像沒注意啊。你說的是哪個女孩?” “你不記得了嗎?”許秋冉的表情好像有些吃驚?!熬褪呛湍悴畈欢啻蟮?,穿白裙子的那個女孩子呀。過馬路的時候,她不是一直在我們旁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