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羨鴛鴦仙
“金蟬?她就是那叛逃道門歸入檀香的佛主二弟子金蟬?我瞧著,也沒什么獨特處?!?/br> “你哪會得知,她那些大造化,豈止于此?!?/br> “游手好閑,懶散畏事?!蹦侨瞬恍键c評道,“我看吶,走了倒好?!?/br> 議論紛紛,不絕于耳,全被我聽了個清楚。 清茶再斟一盞,與我對面而坐的那人收回視線,抿了抿茶湯,說道:“此地若是令你不適,即可動身回天目山?!?/br> 我撇撇嘴:“我哪有那么脆弱?!?/br> “嗯。確是長大了,穩重不少?!彼粗σ?,真假難辨,我幾乎無法從那雙沉靜剔透的眼眸里瞧出半分異色來,只好也循著話頭,干干巴巴應付:“是么?有那么明顯?” “當然。不過此事確實是他們不妥。兩界法會本是莊嚴地,怎可隨意嚼弄口舌?!?/br> 他倒是沒變,還是那副老樣子,一板一眼,沒甚意思。 我又失了興致,有一搭沒一搭和他聊著天,展在眼前的棋局陷入爭斗難分的境地,執棋的兩人卻看不出喜怒。 打了個哈欠,再落下一子。 他微微蹙眉,抬眸看我:“蟬兒,此步蹊蹺?!?/br> “何處?”我挑眼戲謔望去,等著他的回答。 “以身做餌,深陷虎xue,大有不達目的不罷休之態勢,凜冽、鋒利、孤注一擲,實在不似你的棋風?!?/br> “但人總是會變的嘛?!?/br> 他不言語,但看神情仍是不贊同,我自然明白于他而言,善乃大義,禮法德行更是重中之重,尤其如我這般行棋,實在難以理解。 我忽然輕笑,將他凝眸郁結的神色沖散后,再宛然無辜地提起:“我那師尊可好?” “一切如舊,常常閉關?!?/br> “真是?!蔽亦僦觳粷M道,“一把年紀了還這么勤奮做甚么,豈不是更顯得我不學無術?!?/br> “無人怪罪與你,蟬兒?!蹦凶用嫔蠏熘鴾仂愕男σ?,“道術于你而言本就如天方夜譚,旁人不知,同門又怎會誤解?”但下一刻,似是被那‘同門’二字燙灼,他連忙歉意繞眼,按下晦暗不明的陰翳,“抱歉,一時不察,又說誤了?!?/br> 我笑笑,不甚在意,更是由著那失誤托了下去:“師兄,向來總是你最好說話,大大小小也幫過我不少忙,我給你添了許多麻煩,現下想想,竟是不知如何償還?;蛟S這難得佳宴便是機會,能教我看到大家都過得很好,便心滿意足了。將來若有不得不對立的一天,也希望師兄,能不計前嫌?!?/br> “我是太任性了?!蔽业拖骂^,不打算遮掩自己的心緒,“若不是他推我太深,或許也……不過都已成往事,不重要了?!?/br> 將盛了半杯的茶盞與他碰罷,佛衣同云袖撞在一起,像是給鵝絨般的雪,鍍上了一層金絮。 身后又一道人喚他,卻不認得我,瞧見我倆在交談,有些猶豫不前。我放下茶盞,躬身讓出空位來,棋局無人問津,殺入敵陣的那顆黑子仍是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他則是望著我背影,愁緒與不舍皆掩入深處。 · 他見過那只銀白色的九尾公狐貍。 匍匐依偎在女子懷里,四肢順從地蜷縮著,一團團尾圈住彼此。眼角氤氳多情,藏都藏不住,也只有那人才會意識不到。 同門相見,自然得推杯換盞幾回,不過那狐妖纏得緊,半步不肯離,女子神色糾結,最終也只是投來一個歉疚的眼神,任憑幼狐霸占自己。 他在山林間停留片刻,不曾降下云端,而不過是遙遙相望,都能教有心之妖惴惴不安。 同伴也疑惑詢問:“普賢尊者,何故停留?” 他搖搖頭:“無事?!?/br> 再偶遇幾回,她就明白了也許初次算得上無心之舉,后面就全是私心作祟。往日里恬靜的笑面倏地冷然,她在戒備著自己的到來和靠近。 白衣佛修在云翳之間神色莫辨,并不那么坦然地接受著她略帶忌憚的遙望。 這回他是孤身來此,終究踏上了平地,金鈴叮當作響,她朝他看來。 言語疏離,她輕輕點頭,“師兄?!?/br> 其實早已沒了這層身份,可她還是只喚他師兄。那清冷姿態一如當時,在他注視下,她是如何跪著求大殿里的佛修見她一面,又是如何在他的攙扶下,緊咬著唇一言不發,踉蹌踩著蓮臺離開。 他見過太多,她被人狼狽拋下,一幕又一幕。 文殊師兄送她的金石瓔珞項圈,她換成了小葉紫檀珠串,而眉間的朱砂痣,依舊嫣紅非常。 她抱緊了小狐貍,衣袖展開,鋪蓋住雪白幼獸,抬眼時換了另一副淺笑面孔。 提及佛女,封神戰后誰人不道一聲謀略得當能擔大任,可他只覺得那笑容莫名寂寥,碎冷寒意凝在眸色中,分不出幾分溫與他。 而昆侖山那個笑起來溫溫軟軟,時常牽著他衣袖問東問西,提及慈航無情,念叨文殊狡猾,依賴地說他才是這師門中最能夠肆意托付誠心的小師妹,終究是如夢消散隱去了。 就像,他從未在她深眠時將那佩玉懸置她腰間,再動容不已難掩情態地擁上一擁,無窮無盡的哪怕她醒轉也絲毫不懂的話語,被裹挾著連綿不斷的愛意一并說與她聽。 她又怎會懂? ———— 這大概是金蟬最好說話的一個師兄了(也許) 普賢師兄在金蟬心里的定位大概就是女孩子身邊那個最無話不說的男閨蜜。任勞任怨溫和有禮,上能一起胡鬧,下能一起吐槽。 普賢喜歡下棋,但總是因為過分心軟,導致跟他下棋的人大開大合殺伐果斷把他贏了個徹底,他性格溫吞穩重,以禮待人,就覺得別人也會這么對他。 大哥哥一樣,天生喜歡照顧別人,但小師妹是他帶過最不好管的一屆學生… 可以說每次搗亂的背后,都有這么個軍師出謀劃策擺平問題。 然而金蟬走之前,壓根沒敢跟他道別。怕說多了,就舍不得走了。畢竟男人得不到可以換,好閨蜜就這么一個。 誰知道是會趁著她睡覺偷偷畫下睡顏,再暗搓搓送禮物的好閨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