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將我放在床上。我趴著，他抬起我的衣服。

    疼是熱的，人是冷的。我的皮rou綻開。蝴蝶的手在我脊梁上流竄。他抽來一張鏡子，我只能看見側邊。滿身的血，被血沾紅的羊絨衣，羊毛嵌入傷口，從縫隙間抽出絲。他渾身抖著，幾乎抓不穩鏡。

    油燈，姚黃，人影斑駁黑黑渾渾；隔著血，我的毯子，他的絲綢。

    他跌撞著，從柜中翻出幾面紗，又找出一壺酒精。

    “倒上去吧?！蔽业吐?，“有沒有噴頭？”

    他沒有回答。

    少年的手指修長，指骨冰涼，卻很仔細。血燙著，幾乎要將人燒滅。原來我還有這樣熱的血。

    他用紗擦過傷，白的紅的，很久才說：“羅縛……你不要怕?！?/br>
    “很快……很快就會好的?！?/br>
    “……我很久以前也打過架……受了很重的傷?！?/br>
    “很快就會好的。一點痕跡都不會有的……”

    “你不要怕?！?/br>
    我望向鏡中蝴蝶的面龐，在一片殷里白得泛青：“可是我們不同，蕭欠?！?/br>
    “我沒有你這樣年輕?！?/br>
    “這么好的身體?！?/br>
    那些傷，密密麻麻，或大或小，或長或短，總是藏在衣服底下某一處被體面遮起。

    腐爛生蛆。

    我披著我一張皮，老陳，病態，不再光鮮美麗。老去的人都是不好看的，瘦得只剩一把骨頭，輕得仿佛從未存在。我切實衰弱著，弱得連胸膛都難以起伏。皮壞之后，流干血，我大約會成具人柴。

    蝴蝶看著很不高興，手里的動作停了下來。我趴在床上，將臉埋在手臂：“你喜歡那個小孩嗎?！?/br>
    “喜歡誰？”他的聲音有些發硬。

    “Avo?！蔽已銎痤^喘了口氣，“他的眼睛很干凈?！?/br>
    “你們這個年紀，大概都會喜歡這樣的小孩?！?/br>
    “不是什么壞事?！?/br>
    朽爛，在暗門中隨行。少年身上的脂粉香沖淡血腥。直到他走至我面前，盯著我的眼，笑得艷氣：“羅縛，你憑什么這么說?！?/br>
    我緩慢睜了睜眼：“因為你和他上床了?！?/br>
    “我和很多人上過?！?/br>
    “你把他帶到我的床上?！?/br>
    “你在生氣嗎？羅縛?！彼Φ迷桨l動容，眼里藏著什么晦澀不明的光。

    “我不生氣，蕭欠?！蔽疑焓謸嵘纤哪?，按過眉弓，脊背于抽動下發疼：  “有愛的人不是什么壞事?！?/br>
    他手里染著我的血，猩紅青藍之后的蕭條；握住我的手，定在自己臉旁。那一眼太長，什么都不肯說，卻是這樣深的目光：“你想我愛他?！?/br>
    “他很喜歡你?！?/br>
    蝴蝶仍未放手，只是重復了一句：“你想我愛他?！?/br>
    “不是一個壞選擇，蕭欠?！蔽覐拇采献?，將紗布綁在腰腹，“你這個人很空洞?！?/br>
    “你需要很多的愛。那個小孩可以給你很多的愛?！?/br>
    “那個小孩很蠢。做事情不講后果。任性而為?！蔽艺戳诵┚凭?，將蝴蝶的手抬起一點點擦凈，“但是被這樣的小孩愛上有個好處，他很赤誠?！?/br>
    “他會給你很多很多的愛?！?/br>
    “他會很愛你的?！?/br>
    蕭欠忽然鉗住我的腕骨，力氣大得幾乎要將我掐碎。我垂眸看了一眼，笑了笑，沒有說話。

    “可是羅縛?！彼麕缀跻瓪?，牙關咬得死緊，“很多人都愛我?！?/br>
    “所以他算什么？”

    “你憑什么自作主張？”

    他的眼里有水，瞪著我，連眼皮子都猙獰。脫了色氣，那股靡麗不知去了哪里，只有被人蹂躪過的委屈。

    我撫著他的后頸，早就沒有力氣：“蕭欠，那些人只是喜歡你的皮?！?/br>
    “你明明知道?！?/br>
    “那我和你呢！”他忽然朝我喊出，少年的心跳，心跳之下的惶惶，有什么東西幾乎要沖破心房。

    “我們是夫妻?！蔽胰崧暬卮?。

    “我們算什么夫妻？！”蝴蝶終于站起，終于忘記怎么笑。他的眼角都是水，滾到身上地下，滾入沾了血的衣。

    “沒有夫妻像我們這樣?！彼痈吲R下看著我，卻幾乎支不起腰，整個人要坍塌，倒下。我看見他衣領里露出的脊骨，白得驚人，細長的，被肌理裹住。這樣天生的美人。

    哪怕傷了身，那層皮也好得連條疤都留不下。

    “那我們該怎么樣?！?/br>
    太美，美得太驚人。沾著我的血，渾身都是我的味道。

    “上我，羅縛?！彼蛳聛磉@樣說。眼里帶著欲望，這是他的主場。

    我摟過他的肩膀，將他拉近親吻他的脖子。很細膩，很軟，而且很香。渾身都是香的，皮柔得像羊脂，叫人連痛都忘記。他大方向我展示那具身體，將衣服剝下，跪在原地，任由我靠近。

    暗門太昏黃，四處又太靜。我好像想起什么，然后又忘記。只是忽然悲哀。

    我凝視他很久。

    “蕭欠?！?/br>
    “不要喜歡我?！?/br>
    我想起來了。

    我想起來，很多人說，他很喜歡我。

    我看著他一點點僵硬，那激起的情潮被按沉了下去，只剩下無邊的虛無。

    少年的心氣，大約瓦解了。

    我突然覺得他可憐。將他的臉捧來，吻了下去。他沒有反應，任由我吻著。我嘗過他的唇舌，他沒有動，長久才推開我。

    “去醫院，羅縛?！彼p聲著。面容淡得沒有悲喜。

    “讓老朱送你去醫院?！?/br>
    “我有些累了?！彼弦路庾?。

    蝴蝶留我一個人，在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