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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古木新花年年發在線閱讀 - 古木新花年年發、參肆

古木新花年年發、參肆

    深秋,鳳鳴山莊里外本該紅葉似火,但蕭瑟冬景卻提前到來,樹葉比以往更早凋零,當季的菊花、桂花、石蒜、秋櫻、鳳仙等花草也都凋萎枯死。

    前日起山莊就一直傳出駭人的電擊雷鳴,不是天火降臨,而是從莊子里發生的,修為低者紛紛驚逃,只有徐絳昕手執華星劍和這一波又一波靈氣震蕩相抗。

    那天整座鳳鳴山都瀰漫著異常香氣,花草林木的氣味比平常更濃郁,彷彿瀕死前仍極力想繁衍、掙扎,卻又因此迅速耗光生機而凋亡,那股香氣濃到有些嗆鼻,甚至像是活物敗壞后的腐臭味,聞起來太過復雜。

    來不及逃遠的人也像那些草木一樣受到牽連,瞬間老了十幾歲,許多人甚至不曉得發生何事,莊主夫人趙穎芳也和侍女們匆忙逃出山莊。

    入夜后這場雷電混著異香的風暴才平息,徐絳昕臉色有些發白,渾身是汗,但仍堅持守在曲永韶所在的密室里,若不是前些天他服下化神金丹順利突破瓶頸,如今他大概不死也傷吧。

    但他依然吐了一口血出來,執劍一看,劍身竟有些微傷損,他把華星劍收好,走近石牀看曲永韶的情況。曲永韶歪著腦袋盤坐在那里,臉色也極差,雖然身上無傷,但他的元丹已經沒有了。

    之所以會發生這一連串災殃,皆是因為徐絳昕為了解曲永韶身上的毒而為其散功導致的。他以為曲永韶和他差不多只是化神期,但沒想到對方修為遠高于他,恐怕已是合體期了。

    徐絳昕有些體力不支倒在曲永韶身旁,臉上卻掛著欣喜的笑容,指尖碰觸曲永韶的手喃喃低語:「永韶,等我……」他知道曲永韶不會那么快清醒過來,于是把密室關閉后安心睡著,醒來后又對曲永韶施加法術,封住了曲永韶所有的記憶。

    他也不希望曲永韶因散功而耗弱,但他必須這么做,因為曲永韶和丁寒墨之間仍是結契道侶,同享壽元、共擔劫數,他無法確知丁寒墨是否死在冰隙深淵,但是令曲永韶散功的話,丁寒墨幾乎是必死無疑,而喪偶的曲永韶也有機會再次接受他。

    做完這些又過去一日曲永韶才甦醒過來,他已經被挪到明亮的房間,徐絳昕時時藉涵光鏡留意他的動靜,因此他醒后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徐絳昕。

    「你想先吃點東西,還是先沐???」徐絳昕端了靈泉煮的茶水進房里關心曲永韶。

    曲永韶覺得自己身上雖然不臭,但有點不舒服,好像流過一身汗,而且剛好也如對方所說的,他很餓。他沒多想,像天真的孩子一樣眨了下清澈的雙眸迎視對方說:「不能邊洗邊吃么?」

    徐絳昕爽朗笑了起來:「好,當然好。你等我一會兒,我去準備。對了,你記得我是誰么?」

    曲永韶搖頭,他發現連自己姓甚名誰都忘了,又怎會記得眼前的傢伙?他仰首想了想,還算平靜的說:「我什么都記不得了。我是誰?這是哪里???」

    徐絳昕很滿意,溫雅微笑道:「不急,一會兒我都講給你聽?!?/br>
    「喔?!?/br>
    徐絳昕帶人去浴室,曲永韶把乾凈衣裳放著就站在浴池邊和他互望,他覺得能這樣看著曲永韶到天荒地老,就在他彷彿要就此入定時,聽見曲永韶問:「你不出去么?我想入浴了?!?/br>
    徐絳昕回過神,面頰微紅尷尬道:「那我在外頭等?!?/br>
    曲永韶盯著那男子出去浴室,端起一旁切盤的新鮮果子吃,然后哼著不成調的曲入浴。他其實心里很慌,不懂自己怎么會一點記憶都沒有,他想不起自己是誰,從何處來的,可是像吃東西、沐浴這些日常生活的事卻都做得很自然。當然這地方他是全然陌生的,或許是基于本性使然,他認為自己應該優先查明白方才那個人是敵是友,對他好的人未必是友,這點道理他還懂,彷彿是深刻在他的求生本能里。

    曲永韶洗澡時吃了果子也喝了一點薄酒,出浴著裝后臉頰微紅,氣色好了一點,雖然他還是感到疲倦,但仍想盡快弄清事態。他到浴室外看見徐絳昕端坐在前面房間里等候,那人一見他就展露溫柔笑顏,好像光是看到他就是遇到世上最幸運的事,不過他并沒有因此感到自在或開心,因為他敏銳感受到在對方那份喜悅里,還隱約有著狩獵般的渴望,就像是盯著沒有徹底征服的獵物那樣。

    他心想,任誰被當作一塊肥rou盯著都不會自在吧?

    徐絳昕起身走來,作勢牽他的手說:「來,我帶你去吃飽一點?!?/br>
    曲永韶故意搓搓兩手呵氣,微笑答謝:「那就謝謝這位大哥啦,在哪里???」徐絳昕仍伸手要牽他,他只好含蓄的微笑婉拒:「我不習慣別人碰我,你走你的吧,我跟著就是了?!?/br>
    徐絳昕不再勉強,淺笑應了聲,帶人去用飯。一張大圓桌擺滿佳餚,徐絳昕坐在曲永韶對面說:「你或許會怕生、不自在,所以我沒讓人留在這里伺候,你想吃什么就自己挾,不用客氣?!?/br>
    「多謝?!骨郎亓⒖膛e箸挾了一塊魚rou,徐絳昕介紹說是這山里溪河里很難釣到的魚,正值其產卵季,烤熟后連細骨都能吃。

    徐絳昕沒想到曲永韶會把挾好的魚rou遞給他,他難掩驚喜問:「你不先吃么?我不餓的?!?/br>
    曲永韶訕訕然笑了笑,跟他講:「你先吃,你吃過的我再吃?!?/br>
    徐絳昕感動不已,再次感覺自己封住對方記憶是對的,永韶不記得過往,但本質良善,因此對他也這么好。果然他嘗過魚rou以后,曲永韶也吃得很高興,之后曲永韶還為他佈其他菜色,甚至幫他舀湯,他心疼道:「你不是我這里的僕從,不必這般伺候我的?!?/br>
    曲永韶乾笑兩聲應他話:「沒事、沒事,看你先吃過我再吃,我也自在些嘛。所以大哥你先用吧?!蛊鋵嵡郎刂皇遣缓靡馑继寡运嘛嬍秤卸?,他可不會隨便吃陌生人給的東西,何況還是無償的。雖然沐浴時吃了果子喝了酒,但這人應該不至于在那時下毒吧?

    徐絳昕看他吃得差不多了,含笑對他說:「其實我不是什么大哥,這里是鳳鳴山莊,我是這山莊的少主,徐絳昕,也是你將來的夫君?!?/br>
    曲永韶抓著一隻山雞腿啃得正歡,聽到最后那句才頓住所有動作,表情微僵看向對面的溫雅男子疑道:「夫君?我是不是聽錯啦?」

    徐絳昕莞爾:「沒聽錯。也可以說是道侶?!?/br>
    「???這么說……」曲永韶左頰微微鼓起,他嚼了幾口嚥下食物后說:「原來我是修士么?」

    徐絳昕垂眼黯然道:「本來是,不過發生了許多事。你叫曲永韶,之前妖魔把你捉走,我追著你們到了澤天秘境,那時就出了意外,我雖然殺退妖魔,但你中了怪毒,那種毒沒有解藥,只能散功才能活命,于是我才……不過你放心,等我們結契后,我與你壽元同享,你還能再慢慢累積修為的?!?/br>
    曲永韶扯下山稚雞的另一條腿,抿著泛油光的唇問:「那你很厲害么?」

    徐絳昕沒想到會瞧見曲永韶這樣可愛的吃相,笑看他回應道:「算是不差吧。你原是很有天賦的丹修,還為我煉了化神金丹。託你的福,不久前我進入化神期,而且先前你還採了一種藍色花草,說將來要煉大乘金丹給我,等你稍有修為以后就能自行去看你的儲物法器,那些花草應該還在里面?!?/br>
    曲永韶聽他一番言詞流暢自然,沒什么破綻,可是他仍有疑問:「我跟你為什么要結契???」

    徐絳昕說:「我們從很小就認識了,雖然不是指腹為婚,不過我倆的母親曾是朋友,所以即使都是男孩子,也半說笑的訂了娃娃親。長大后你我感情深篤,親事就這么定下了。只是你相貌出眾,就連妖魔也覬覦,也怪我沒能護好你……」

    「我們感情深篤?是兄弟之情、朋友之情,還是別的?」

    徐絳昕深深望著他,眼眸之中難掩深切的欲望:「是會想要有肌膚之親的感情,雖然你我一直沒有走到那步,沒有結契以前我們也僅以君子之禮相待,不過,我對你是真心的。你對我也是,否則不會冒險煉那些逆天丹藥給我?!?/br>
    曲永韶神情有些迷惘,眼前男子溫雅俊秀,的確是誰看了都會喜歡的樣子,言談舉止也親和有禮,讓人很難不親近,繼而動心。不過他真的記不得什么,倘若他真的很喜愛此人,那么就算失憶了也該多少有些反應,就是過往相處時累積在這個身體、靈魂之中的反應,可他望著對方卻絲毫不覺得心動啊。

    「真的么?」曲永韶像在喃喃自語。

    徐絳昕神情真誠道:「都是真的。雖然你忘了,不過不要緊,我們慢慢來吧?!顾亮瞬磷?,擱下筷子后發現曲永韶一雙烏亮的眼眸還盯著自己,看得他心跳有些快,他溫聲問:「怎么了?」

    曲永韶也把嘴上跟手上的油光擦拭乾凈,面無表情道:「你都這么說了,我也姑且信你。不過要是你騙我,那你就該死?!?/br>
    徐絳昕訝異看他:「你怎么會想這樣咒我?」

    「不是針對你,而是我認為自己即使失憶,但對自身喜惡還是清楚明白的吧?我應該非常討厭被騙,所以騙我的人就該死。我現在對你也很陌生,這只是提醒,但不是想咒你啊?!骨郎卣J真說明,因為他一臉單純無害的模樣,教人難以心生厭惡。

    徐絳昕勉強扯出一抹笑說:「雖然明白你失憶后會感到不安,可若有人為了你好而善意欺騙……」

    曲永韶歪頭忖道:「管他善不善意,我能接受那當然有商量的馀地,若不能接受就還是該死啊。誰說好心不會做壞事的?再說我真的很討厭謊言,若是我知道有人騙我,呵呵?!?/br>
    徐絳昕跟著抿嘴一笑,儘管曲永韶已是個凡人,可他面對這少年竟感受到一絲寒意。倒不是他認為曲永韶有什么威脅,或許是曲永韶給他的印象太乾凈純粹,像涉世未深的孩子,所以就連天真到殘忍的那一面也很相像。

    徐絳昕拿出一瓶藥,倒出一顆丹藥給他說:「這是續命的丹藥,今后你要天天服食,把命吊著?!?/br>
    曲永韶問:「為什么要我吃這個?我快死了么?」

    「那妖魔逼迫你和他結契,我擔心他一死,你的性命堪憂,之前你昏迷時我也已經讓你服過此藥。不過服藥只是一時之計,為了讓你活下去,我們必須盡快結契?!?/br>
    此時外面傳來僕從的聲音:「稟少主,夫人請您過去主院大廳?!?/br>
    徐絳昕淡淡回應:「知道了,這就過去?!箍磥硎乔郎匦褋淼膭屿o很快傳到趙穎芳那里,他安撫曲永韶說:「你慢慢吃,吃飽的話讓外面的僕人帶你回房,我先去見母親?!?/br>
    「徐大哥慢走?!?/br>
    徐絳昕邁出的步伐微頓,終于不是喊他仙督了,他心里高興,去見一臉怒容的趙穎芳也沒受什么影響。趙穎芳對曲永韶極為不滿,覺得他根本是禍害、災星,把鳳鳴山莊搞得一團亂,還找來其他族老要把曲永韶弄走,不過徐絳昕才是此時山莊真正的掌權者,但他還是好生哄騙母親說:「他如今雖然修為廢了,不過天賦還在,我依然是要和他當道侶的,此時只是過渡時期,長遠看來對我們山莊仍是好的,母親也能明白不是?」

    趙穎芳想到之前自己灰頭土臉的逃出山莊就一肚子火,不過她也需要靠丹藥維持修為及美貌,一想到那丹修還有點價值,這才壓下火氣點頭答應:「好吧,既然你都這么講了,為娘哪次不依你?只是你切不可再像前日那么莽撞行事了。還有,你爹的毒和他不是一樣的么?怎么不給你爹先解毒?」

    徐絳昕嘆氣告訴他們實情,徐廷曄倘若解毒就會因為失去修為而立刻衰老死去,不是哪個修士中毒都能化掉元丹解毒救命的。

    趙穎芳和其他族老沉默下來,前者茫然問:「那怎么辦?難道就讓你爹一直躺在那里?」

    徐絳昕說:「眼下只能這樣?,F在沒有解藥,將來說不定會有?!顾鋵嵰呀洸辉趺搓P心此事,他清楚母親是怎樣的人,他們母子都只是憂慮自己的處境,過去怕沒有靠山,現在怕失去利益,如此而已。

    ***

    曲永韶被安排住進徐絳昕的院里,雖然不同房,卻離得很近,徐絳昕安排了十多名侍從跟著他,美其名是他還虛弱,需要人隨時伺候,但他卻覺得自己被監視。而且徐絳昕還告訴他要在冬末舉行結契儀式,這也讓他很疑惑,他們都還沒重新培養感情呢,這么著急做什么?

    徐少主的母親來見過他一回,帶了不少補品,話里話外都在夸徐絳昕跟山莊,暗示他是被救回來的要知恩圖報云云,只是他沒放心上,念在好歹是位長輩就敷衍一下。

    但是隨時都有人盯著,讓他實在很不自在,若直接向徐絳昕抱怨說不定又會人覺得他不識好歹,于是他決定換個方式。他特意挑了一個少年當目標,大小事盡量使喚那少年,不過他對少年的態度很好,常常對那少年笑,間著無聊也要跟那少年聊天,逗那少年一起笑。

    徐絳昕見到他跟少年常聊得有說有笑,很快就把那少年遣去別處了。曲永韶又用類似的手段陸續讓一些侍從被遣走,十幾天后只剩一位年紀稍長的婦人和一位中年人。

    曲永韶由此試探出徐絳昕對他的佔有欲極強,只是表面像個君子罷了。那兩位年紀較長的侍從依然緊跟著他,似乎是以為自己趕人的法子對他們無用,不過曲永韶可不這么認為,他故意在徐絳昕面前露出悶悶不樂又有些怯懦的樣子,等徐絳昕來關心時,他猶豫半晌就訥訥交代了:「我覺得秀姨好像不是很喜歡我?!?/br>
    徐絳昕疑問:「怎么會呢?秀姨是出了名的脾氣好啊?!蛊鋵嵥藕蚯郎氐娜硕际撬暨^的,但他也認為人都是會變的,只要沒伺候好曲永韶,那些人也就沒有在這院里待下去的意義。

    曲永韶說:「不管我說要去哪里她都有意見,還說是你不允,我想進廚房做點吃的,她也說怕我受傷不讓我碰廚房里的東西。她嘴上說是為我好,可我覺得她是怕惹麻煩,又嫌棄我笨手笨腳,明明她也沒見過我料理,又怎知我會不會呢?」

    徐絳昕安慰他說:「秀姨自己也有孩子,注意的事情多,難免會忍不住叨念你。其實她也是善意,不過你若不習慣,那我再看有誰能替她?!?/br>
    「那你先讓她別來吧?不然她累,我也不習慣。還有呂叔……」

    「呂叔怎么了?」

    曲永韶抿了抿嘴,眼神游移。

    徐絳昕瞇眼問他說:「呂叔穩重,做事可靠,他有什么問題么?」

    「沒有啊,呂叔是很好的,他特別照顧我,就連有時候衣繩沒系好,他也幫我整理,沐浴時忘了帶乾凈衣裳,他也幫我拿。畢竟先前的人不在嘛,我只是覺得平日里太麻煩他了。他說我像他兒子一樣,所以很寵我,我也挺高興的。你看我今天的發髻特別整齊不是?平常我只是拿根簪子隨便弄,今天他看不過去,教我怎么挽好發髻,還幫我梳發,就算他念我幾句我都覺得心里暖。你要是遇上他,記得幫我謝他,平日里我不好意思講?!?/br>
    曲永韶大力讚揚呂叔對他的疼愛,當然幾乎是加油添醋,甚至捏造事實,比如梳發挽髻的事、幫忙拿衣服的事就是編造的,隔天秀姨跟呂叔都沒再出現在曲永韶眼前了。其實徐絳昕并不全然信曲永韶的話,但重要的不在于他信不信,而是他壓根不想讓曲永韶和任何人親近。

    曲永韶透過這些事觀察徐絳昕,他認為徐絳昕并沒有這么相信自己,而他也同樣不相信徐絳昕,因此先前徐絳昕告訴他的那些身世和經歷,或許有一些是事實,但摻了更多的謊言也不一定。只不過他沒有太多時日逐一驗證,因為很快就要入冬,而冬末徐絳昕就要和他結契,他并不想在毫無記憶的情況下和任何人許下終生。

    可是他衡量再三都認為現在還不是逃跑的時機,太早逃跑,就算一時逃離鳳鳴山,依徐絳昕的本事和人脈,可能很快就會把他逮回來了。

    為了逃避和徐絳昕單獨相處,他每天都會跑去密室探望徐莊主。山莊里有不少人對他頗有微詞,不是說他仗著外貌欺負人,就是說他禍害少主,但也因為他天天去探望徐莊主的緣故,徐家的長輩們稍微對他改觀,連徐絳昕似乎都因此頗感動。

    這天戶外下了一場小雪,但很快又放晴了,曲永韶帶了把傘去看昏睡在壽棺里的徐廷曄,密室里就只有他和這個活死人,這反而是他在鳳鳴山最自在的時刻。

    「徐老頭兒,我又來看你啦?!骨郎貛Я艘恍┚苼砗?,還備了張椅凳。他自斟一杯聞了聞,滿意道:「香啊。你們莊里的酒還挺不錯的,不過你現在喝不到,我幫你乾了吧。哈哈?!?/br>
    幾杯酒入喉,曲永韶拿傘輕戳徐廷曄的手臂說:「噯我說你啊,沒事生徐絳昕做什么呢?俊是俊,可又不是我喜歡的那種,我喜歡……眼睛更長一點,秀一點,眉毛再濃些,看起來冷冷淡淡的,其實很溫柔的那種,你兒子看起來好溫柔有禮啊,可我覺得他骨子里根本不是這樣?!?/br>
    被曲永韶喊成徐老頭兒的徐廷曄其實并不顯老,模樣還是個青壯年人,為了好好保存他的rou身而被剃凈了長鬚,看來不像徐絳昕之父,更像其兄長,只是鬢邊白了幾綹頭發,相貌也是英俊的,他并非一開始就是習武天才,而是自幼刻苦修煉,一心只有劍道。

    曲永韶也聽說過一些徐莊主的事,他打了一個酒嗝,揉揉眼望向棺里的徐莊主說:「你追求的道只有劍,娶妻生子只是為了履行對這山莊的責任,也難怪他們對你只是這樣了。聽說你為人正派,講信義,這也是應該要有的品德,不過人不是死物,其他人不是你的刀劍,唉奇怪了,我原先想說什么來著……喔,對了對了,你該不會對待妻兒也像對待其他人一樣吧?那可不行啊,如果還能讓你醒來,你會不會有一點懷疑自己追求的東西值不值得?」

    徐廷曄靜靜躺著,活著也跟死了沒兩樣,曲永韶倒了一杯酒湊到他臉旁說:「你喝不了,那給你聞一聞吧。前輩,我其實懶得關心他人死活,不過現在我好像是被你兒子軟禁了,只能找你發牢sao,他是你生的,你就得聽我講這些啦。我看你也有些可憐啊,應該也沒虧待過自己的妻兒,可他們都不來陪你說話。你兒子說我爹娘死在秘境里了,要是我爹娘像你這樣啊,我一定會想辦法救活、救醒他們?!?/br>
    講到這里,曲永韶覺得心里空蕩蕩的,有些難受,他摸了摸心口,覺得這里曾被填滿,但后來又被挖空了。

    正因為什么都不知道,曲永韶變得非常多疑,雖然他本來就如此,但現在他由于缺乏各種人情世故的顧慮,神態行為都變得有些乖張。在徐絳昕的準許下,他是能見客的,不過那些客人多半來者不善,不是徐絳昕的追求者就是競爭者。

    曾自以為能當上仙督夫人的孫家千金孫蓉就很鄙視曲永韶,拜訪鳳鳴山莊途中一直在罵曲永韶,可是等真的見到曲永韶時,她一個字都擠不出來,她從沒見過那么俊美出塵的男人。

    因為徐絳昕告訴曲永韶偶爾見一見外人,到時結契儀式不會那么緊張,曲永韶就答應了。徐絳昕為了籌備婚事,也為了讓曲永韶習慣面對客人,通常不會親自在場,曲永韶會客時也只有負責端茶的侍從。

    「孫娘子坐啊,你也許比我熟悉這里,請自便?!骨郎爻灾鴦倓兒玫幕ㄉ?,半點都沒有要待客的意思,像個不懂事的孩子坐在原位,也不起來招呼人。

    可是孫蓉壓根不介意,她愣愣望著那男子好一會兒,心想這個像天仙般的男子就是曲永韶么?那些無禮的態度也被她忽略了,好像天上神仙本來就該那樣淡泊的,不會特意多瞧他們凡塵一眼。

    孫蓉身旁的侍女更是出神得厲害,主僕幾個都傻在門口,看得曲永韶發笑:「呵,孫娘子在瞧什么?我臉上沾東西了?」

    孫蓉回過神來,讓侍女把東西擱桌上說:「不、你的臉很乾凈,是我失態了。這是賀禮?!?/br>
    孫蓉離開鳳鳴山莊后,一路上都很安靜,她的侍女們也是,見過曲永韶的人多半都是這樣的,即使rou身走遠了,魂魄也像是落在曲永韶那兒一樣。孫蓉回家見了父母親聊起曲永韶,只說了:「是個很好的人,徐少主他實在福氣?!顾?,不是徐絳昕眼光好或壞,任誰見到曲永韶都會忍不住喜歡的,若再相處下去也難免心生妄念,可她卻覺得徐少主似乎配不上那曲永韶,這想法有些古怪,她也說不上是怎么回事,因此沒有多言。

    之后曲永韶也見了其他名門世家的訪客,都說是來送賀禮的,但多半是來試探曲永韶,因為其中有些都是被曲永韶教訓過的修士,不過徐絳昕并不清楚這些。曲永韶也從中打探到不少有用的消息,比如狄家的人說從前他們為了降妖而擾亂凡人民居,被他給打服了,狄氏還算厚道,并沒有因他失了修為而落井下石,反而額外送他一些固本培元、修復傷損氣脈的好藥,以及防身用具,不過也不乏來挑釁的,像是魏家少主,魏燃。

    魏燃當初被曲永韶教訓得很慘,因為太丟臉而禁止知情者張揚,所以就算徐絳昕想查也查不出來,當他聽說徐仙督要結契的對象叫作曲永韶,是個凡人,當即起疑心想來一探究竟。他也做足表面工夫帶賀禮來,看到曲永韶逕自坐在院子里盪鞦韆就來了火氣,走上前咬牙道:「在下魏燃,是來祝賀的,這些賀禮我先讓人送到屋里去,你我就在此敘敘舊吧?!?/br>
    曲永韶歪頭問:「敘舊?我認識你么?」

    魏燃額冒青筋:「你真的不認得我?」

    一旁魏家僕從忍不住說:「我們少主親自過來祝賀,你身為準仙督夫人怎么是這樣的待客之道呢?」

    這兩天剛剛來伺候曲永韶的小ㄚ頭也是個口齒伶俐的,她說:「我們公子對誰都是這樣的,少主說公子體虛,最好常保身心舒暢,所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請魏少主見諒?!?/br>
    魏燃狐疑:「你真成了凡人了?我不信?!?/br>
    曲永韶坐在鞦韆上瞅他說:「隨便你信或不信吧?!?/br>
    魏燃倏地捉住曲永韶的手臂將人拉起來,曲永韶蹙眉,冷冷睨他一眼,他立刻松手往后跳開一大步,而后回過神來,面紅耳赤的站在那兒講不出話。過去被曲永韶暴打的陰影比他以為的還深刻,那個不必掐訣念咒就毀掉他身上所有兵刃、法器的恐怖傢伙,如今淪為凡人,但依舊只要一個眼神就讓他膽寒么?

    魏燃握緊了袖里不住顫抖的手,吁了一口氣行禮拜道:「恕我一時失態了,我只是不太能接受你變成凡人,你以前那么……」

    曲永韶說:「我以前很厲害是不是?」

    魏燃有點僵硬的點了點頭:「我想應該是比仙督都還厲害吧?!蛊鋵嵪啥揭矝]有要求一定是修為最高的人來當,而是最能運籌帷幄、最能平衡修真界勢力的。

    曲永韶看出魏燃對自己有所畏懼,彎起一道笑弧問:「我以前對你不好是么?」

    「也不算是、應該說是不打不相識吧?!刮喝加X得丟臉,不太想據實相告。

    「那我們算是朋友囉?」

    魏燃聽他這么講,表情有些迷惘的抬頭迎視,看到那雙澄亮俊麗的眼眸注視過來,他的心跳得有點快,好像曲永韶這傢伙也不是那么討厭了。

    曲永韶走近魏燃說:「是朋友那就好了,我還擔心是我以前打過你呢?!?/br>
    魏燃復雜的笑了下,聽曲永韶說:「因為要是我打你,肯定是你做了不好的事情啊,不過你都帶禮物來,還特地走到這里和我聊天,我們應該就是朋友吧?謝謝你啊,到時候多喝幾杯喜酒,鳳鳴山莊的酒很不錯的?!?/br>
    魏燃乾笑著,心里怎么忽然又有點酸澀了。他已經忘了自己本來是要挑釁、試探、找碴的,曲永韶說他們是朋友,他竟也有點當真了么?看來這個人的確是失憶了啊。

    魏燃離開前,趁其他僕從都不在時,湊近曲永韶身旁小聲說:「你失憶了,就得更小心徐絳昕,他不簡單?!固嵝淹暧滞碎_來大聲道:「既然你平安就好,我就不打擾你了?!?/br>
    伺候曲永韶的小ㄚ頭端茶水過來問:「公子,方才那魏少主說了什么???」

    曲永韶看向那ㄚ頭微笑道:「他說你鼻毛露出來了?!?/br>
    「噯呀、討厭啦──」小ㄚ頭慌亂跑開,曲永韶笑了兩聲,又倏地沒了表情盯著她的背影。

    「唉。只是見個客人,怎么這么累?」曲永韶收回目光,摸著自己的手指,像是什么也沒在想,又像是若有所思。

    ***

    常月庵,曲紅葉在靜室里打坐冥想,一束天光照在她身上,周圍有一些飄零的花葉,她已經在此閉關數個月,近日卻有些浮躁,光束里塵埃懸浮,緩緩落定,她卻出了定。

    曲紅葉睜眼走出去,嘆了口氣,去瀑布附近曲槐夏常練功的地方找到她,碰巧見到曲槐夏蹲坐在一棵大樹的樹枝上看信。那是傳信的法術,信的內容會在收信者眼前顯現出來,有時是化作飛禽走獸跑到收信者面前要求收信。

    曲紅葉抬頭喊:「你在看什么呢?」

    槐夏訝異看著樹下喊:「二姐怎么這就出關啦?」

    曲紅葉簡短說:「心神不寧,無法入定?!?/br>
    「我看聶哥哥來信,他說江叔和大哥他們和他會合后要去鳳鳴山莊找小弟?!?/br>
    曲紅葉眨了眨眼,疑問:「小弟不是跟寒墨回無名島了?」

    曲槐夏跳下樹跟二姐解釋:「二姐一直閉關不知道,前陣子小弟來信說要跟寒墨來神洲,想找煉丹的材料,也會來找我們,不過他想先去澤天秘境找爹娘。本來每個月小弟都會給我們來信的,最近卻音信杳然,江叔叔和大哥他們聽說徐仙督要和一個叫曲永韶的人結契,特地傳信通知我們?!?/br>
    「那人和我們小弟同名同姓?」

    「世上哪有這么巧的事,肯定出了什么問題,大哥他們說要一塊兒去鳳鳴山莊看看。我正打算回信,還以為你在閉關就沒找你,既然你出關了,那我們一起去吧?!?/br>
    曲紅葉點頭:「先將此事說給師父聽,師父會讓我們去的?!?/br>
    曲槐夏嘆了口氣,抱住二姐撒嬌道:「我真擔心小弟,不過好多年沒看到其他人了,心里又有點期待。小弟會沒事的吧?明明他跟寒墨才是道侶不是?怎么忽然在徐家了呢?」

    曲紅葉摸摸三妹的腦袋安慰:「等我們會合后再議吧,江叔叔跟大哥都在,小弟跟寒墨還有我們呢?!?/br>
    即使分開多年,他們總會藉法術分享彼此修煉心得,互報平安,就如同一家人沒有分開過那樣。曲槐夏自我安慰道:「說不定小弟他們沒事,是虛驚一場呢,那我得備好他跟寒墨的賀禮,還有江叔叔跟大哥的賀禮。我們走的時候,小弟還很小呢……不知道他變多少了?!?/br>
    曲紅葉淺笑:「再怎樣變也是小弟啊?!?/br>
    曲槐夏做了個怪表情,俏皮道:「那可不一定,我怕我認不出來嘛。男大十八變啊?!?/br>
    「你真是……」曲紅葉被三妹給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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