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新花年年發、參參
澤天秘境是修真者皆知的秘境,它很早就被發現位在一座山野村落里,入口就在村民都知道的一棵神木底下。神木佇立在陡坡上,山坡下的茂林樹叢間有個隱密入口,進去是個大洞窟,洞窟里常年淹水,有深有淺,須要小舟才能往深處去。坐在小舟上也得不時閃避上方的鐘乳石,因此乘舟者往往無法直起身,神木的樹根幾乎爬滿了洞窟上方。水下有一種大鯢,村民傳說那會吃小孩或嬌小的人,平日不會進洞窟里,如果在外面見到大鯢也要躲遠。 澤天秘境原先有許多上好的修真材料,光是敘道堂所記載的情報,寶石、靈礦、靈花異草就有上千種,而且說不定還有沒發現的好東西,不過該秘境有個特性,就是非常容易發生意外,而這意外未必都是壞事,也有人因為來到澤天秘境發掘千年難得的藥材,或是忽然頓悟、證道,一舉突破停滯已久的境界。 也因為如此,儘管不少修士認為那是個非常不祥的地方,但偶爾仍有修士愿意去冒險??墒怯龅絻词碌娜丝偸沁h多于幸運的人,能平安的全身而退也是一種幸運,多數修士在秘境即使有不錯的收獲,但往往要失去更多,所以久而久之沒有什么修士愿意去那里,除非走投無路者才會放手一搏。 徐廷曄當初在澤天秘境獲得的寶物是一塊寶劍的碎片,其中蘊藏上古大能的劍意,他還以為碰上意外之喜,殊不知這是災難的開始,不僅遭受其他散修圍攻奪寶,返回山莊后才發現中了難以根治的怪毒。 此事在修真界也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為徐廷曄感到惋惜,徐廷瞱是劍癡,娶趙穎芳只是需要一位女主人幫忙管理山莊,自己則專注于修煉劍道,即使因此染毒也捨不得丟棄古劍碎片,而是將之封印在山莊某處。 徐絳昕等人從瑤華城前往秘境途中會經過鳳鳴山莊,他邀曲永韶到山莊作客,請他替徐廷曄看診,曲永韶說:「在下并非醫修,若其他醫修也治不好,仙督您也別太期望在下。不過我還是樂意去探望莊主的?!?/br> 徐絳昕欣喜道:「不管如何,你能到敝山莊作客還是太好了,永韶弟弟也不必過謙,像你這樣的丹修世所罕見,說不定真的能找到辦法治好家父?!?/br> 曲永韶笑而未答,始終維持有禮又疏離的態度。丁寒墨自然是與曲永韶同行,不過他只在與曲永韶私下相處時會多聊一些,也更有生氣一點,在外人面前就像一件冰雕,冷漠寡言,只關注曲永韶的事。 徐廷瞱被安置在壽枋里,也就是俗稱的棺材,那是一件法器,能令棺中一切事物都變得極為緩慢,彷彿靜止一樣,也因此怪毒幾乎不再擴散開來。自他被診斷中毒后就吞了丹藥躺在壽枋里,多年來趙穎芳跟徐絳昕遍尋有名的醫修,可誰都沒見過這樣的毒,而且都說此毒唯有重回澤天秘境才能尋到解決的線索。 徐絳昕帶曲永韶他們去看徐廷曄,路上大致交代父親幾年來的情況,他站在棺木旁望著父親彷彿睡著的樣子,也不免感慨道:「當年家父倒下后,山莊也曾經混亂了好一段日子?!?/br> 曲永韶看了眼徐絳昕,后者望著自己的父親回憶道:「雖然父親尚在,卻成了這樣的活死人,我和家母也無異是孤兒寡母,難免會遇到一些困難。好在都熬過來了,山莊上下也團結一心,只盼父親能醒來?!?/br> 曲永韶一句安慰的話也沒講,他其實不擅長安慰人,尤其是不熟的人,因此他也只是安靜聽徐絳昕講完,再低頭仔細看徐廷曄的情況。他說句冒犯了,就戴上手套去掀徐廷曄的眼皮,探其口舌,也有模有樣的摸了徐廷曄的脈,轉身老實說:「我也不知道這是什么毒,醫修的本事我都是從前跟大哥他們學的,或是看了我爹娘留下的書。不過就像其他醫修講的,澤天秘境或許有線索吧。我得再看一看那古劍的碎片,方便么?」 徐絳昕說:「當然,二位請隨我來?!?/br> 徐絳昕并未刻意冷落丁寒墨,而是丁寒墨原本就沉重寡言不太主動親近任何人,任誰看了也不會覺得徐絳昕的待客之道有何不妥。他帶曲永韶去哪里,也會同樣招呼丁寒墨跟上,他們三個來到封印古劍碎片的密室外,他有些嚴肅提醒道:「那碎片雖然被封印在這密室里,不過一旦進入密室也無法保證不會出事。古代大能的劍意在碎片周圍自成結界,我們接近可能會形成罡風或其他危險,我未必能護你們周全,要是情況不對,就立刻退出密室吧?!?/br> 曲永韶點頭:「明白了?!?/br> 徐絳昕所言皆屬實,他境界尚在元嬰大圓滿,只差一點就能踏入化神期,可那古劍碎片的主人境界恐怕是大乘期,總之是高深莫測的人物,而每一個境界又相差甚大,他的確無法顧及旁人,就連要全身而退都不一定辦得到。他看曲永韶簡短回應后就看向丁寒墨,那二者眉目里的情意與默契令他心底更加沉鬱,即使他們兩個連手也沒牽在一起,卻也像是神魂相予一般將他人隔絕在外,何況他們就算目光沒交集,只是站得近了些,誰都感覺得到他們之間彷彿有無形連系,被徹底排除在外的滋味實在難受,讓他妒嫉得快發狂。 厚重石門在被啟動機關后開啟,徐絳昕把機關的鑰匙交給曲永韶說:「萬一碎片想衝出封印逃走,你先自己逃出來將密室關閉?!?/br> 曲永韶攤掌接了那鑰匙,問他說:「你不怕我壞事?」 徐絳昕搖頭:「我信你,更何況我還得陪你去找父母?!?/br> 「那好吧?!骨郎卮蠓绞罩€匙,室里有照明陣法,一直都是亮著的,而室外的光照不進去,只在門口形成一道斜影,他說:「越過這界限就是封印內部了吧?!?/br> 徐絳昕點頭:「不錯?!顾氏茸哌M封印內部,古劍碎片靜靜懸浮在深黑色一尺見方的石製平臺上,深灰色碎片上有部分暗紅,但并無變化。 曲永韶和丁寒墨也跟著走近碎片,曲永韶盯著它看了會兒說:「暗紅的地方不是血,也不是銹蝕,好像是某種蕈?!?/br> 徐絳昕疑惑:「蕈?」 曲永韶點頭:「不過不是普遍拿來入菜、下毒的那種蕈子,而是會侵入活物取而代之的那種,像冬蟲夏草那樣,蟲子染了那種蕈,整個身體都被侵蝕,有些甚至還能cao控宿主。不過誰也不曉得這是哪一類的毒蕈,所以那些醫修前輩們才會說,得回澤天秘境才可能有線索。之后到了秘境,仙督您可能要帶我去發現古劍碎片的地方找看看,光看到這碎片我們仍是沒有頭緒的?!?/br> 徐絳昕嘆了口氣:「我明白了,到時就有勞你了?!?/br> 曲永韶搖頭說:「不過我也不是醫修,要不要再徵求一位醫修同行?」 「我不是沒想過,但是人一多也擔心橫生枝節。雖說任何秘境多少都有可能發生意外,但澤天秘境的話……」那秘境進入的人越多,變數越大,還是不要輕易挑戰秘境中的機制為上。 「明白。在下只想找爹娘,其他的事就看仙督您自己如何決定了?!骨郎攸c頭表示理解,并不打算干預徐家或任何和他無關的事,他轉身要和丁寒墨離開,卻發現丁寒墨在他身后閉眼不動,他察覺不對勁,抓著丁寒墨的手臂搖晃:「寒墨,你怎么了?」 丁寒墨緩緩睜眼說:「古劍的劍靈快消失了?!?/br> 曲永韶睜大眼望著他:「你能從這碎片感應到劍靈么?」 丁寒墨答道:「也不太算是感應,只是上面留有一些劍靈殘存的氣息,從而推論劍靈的狀態罷了?!?/br> 徐絳昕正色道:「那我們必須盡快啟程找到劍靈,說不定會有更明確的線索?!?/br> 曲永韶和丁寒墨沒有多說什么,不過他們也同意越快到澤天秘境越好。曲永韶交還密室鑰匙后,徐絳昕說:「你們今日好好在山莊歇一晚上,明早天一亮就出發好么?」 曲永韶問:「不是要盡快啟程?那我們現在就可以上路啦,還是仙督您有要務得親自處理?要不我們兩個自己先過去也行?!?/br> 徐絳昕怎可能讓他們兩個獨處,淺笑解釋道:「我只是怕你們太勞累,如果可以立刻出發自然是最好的?!?/br> 「仙督可以搭我們的法器一同前往?!骨郎啬贸鲂由汤C小袋找了會兒,摸出他認為適合的核雕說:「我們用這個趕路,在上面還能歇息一下?!?/br> 徐絳昕看他拿出一顆核雕,雕成一隻鯨魚,魚身上有許多流云和開了花的藤蔓旋繞周身,似乎不是普通的鯨魚。曲永韶說:「這是傳說里的神獸,海天鯤,以前江叔給的法器,我們搭這個去吧?!?/br> 言罷,曲永韶把核雕交給丁寒墨笑說:「讓你來?!?/br> 丁寒墨把法器拋上空中,靈氣如一道清泉噴涌般衝上天空,凝成一尾半透明的鯨魚,鯨魚在山莊上空停留,等著乘客們上來。 「走啦?!骨郎爻『α讼?,原地一躍就飛上海天鯤背上,丁寒墨也沒看旁人,緊隨其后上了魚背。 徐絳昕心想不過是藉法器變出來的假神獸,沒什么特別的,但面上不顯露任何心思也飛了上去,海天鯤越飛越高,身形也越來越龐大,將附近的云海都沖開來,若是凡人只會見到天上的云無端朝兩旁散開而已。 海天鯤身上有座空城,曲永韶請徐仙督自便,接著就和丁寒墨選了一間屋宅進去,一進房間他就先設下禁制,丁寒墨跟他說:「他好像沒在用涵光鏡看我們?!?/br> 曲永韶打了一個呵欠往床邊走,回說:「他看不看都無妨,反正不會讓他看到不該看的。而且他也不會傻到在此時打擾我們,因為很容易被發現?!?/br> 丁寒墨走向曲永韶,坐在床邊把人抱到腿上問:「你好像也懂他?」 「我不懂他啊,所以才觀察嘛。他對我們似乎挺好奇的?」 丁寒墨環住他的腰說:「他想要你?!?/br> 曲永韶蹙眉:「是么?為什么?」 「你好看?!?/br> 曲永韶失笑:「其他人也沒有像他那樣啊。怎么會只因為我好看就這樣想……」 「其他的人不敢想,但是他敢,因為他覺得自己值得、配得上你?!?/br> 曲永韶對此嗤之以鼻:「太荒謬了。什么配不配的,我又不是一件飾物。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丁寒墨沒了平常在外面隨時帶著戒備的冷漠和疏離,靜靜的想了想回答道:「有時會困惑,不知道該怎么做才能讓你更喜歡我,但我知道你很喜歡我,會這么想也只是因為我……喜歡你喜歡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br> 曲永韶本來笑了下,聽完這些就害羞得抿唇望著丁寒墨,仰首往對方唇上蜻蜓點水親了下,再稍微掙開其環抱往床里倒,然后像隻小毛蟲爬到床里躺著不動。丁寒墨看曲永韶在自己面前自在的樣子,露出一抹溫柔寵溺的笑,也躺到一旁輕輕勾著曲永韶的手同眠。 此時的徐絳昕站在高樓的露臺上望著曲永韶所在的屋宅,既不敢用神釋感知,也不用涵光鏡,他的修為還無法做到用寶鏡窺探又絕不會被發現的地步,只能按捺住所有雜念和衝動。不急于一時,他不斷這么告訴自己,想到在瑤華城待的那些時日里,母親試圖為他介紹的名門仙子們,一會兒是聞家的女少主,一會兒是孫家的千金,再不然是某某宗將來的繼任者,但對他來說全是鬧劇罷了,若當初趙穎芳堅持為他和曲永韶訂親的話…… 如今想這些都無用,他曾以為只要成為比父親更厲害的劍修,還能有什么事情是他掌握不了的?雖然任何修煉都是刻苦的,但劍修對心性要求更嚴苛,而他即使在父親倒下后也沒有怠惰,甚至睡夢里都在磨練心志。后來他發現他并不需要刻意去掌握任何事,因為他變得性情淡薄,世上難有什么東西能再入他的眼,他也只剩下對劍道的追求。 直到那一日他和曲永韶重逢,映入他眼中的景色忽然都變得鮮明,原先幾乎要消失的七情六欲全都被曲永韶一個眼神勾回來,他發現自己此生只想要這個人。 他左手握住右腕,右腕內側有一塊微微浮起的疤痕,像隕星劃過長空的流光,那是他自幼就修煉的本命劍,華星劍。為了修煉這件兵刃,就算他是鳳鳴山莊的少主,生來就有極好的天賦,卻還是吃了不少苦頭,有幾次差點連命也沒了。 那幾次性命之危雖然嚇著他,但也沒落下陰影,因為他至今為止的人生似乎沒有真正產生過什么執念,也沒真的擁有過死也不想失去的東西,所以死亡對他而言不是最深刻的恐懼。他所恐懼的是什么,現在望著那緊閉的屋宅門窗也有些明朗了,他怕的是求而不得。 *** 澤天秘境不是太難找的地方,徐絳昕半個隨從也沒帶,他曾去過該秘境,到了那山村以后先帶曲永韶他們去拜訪村民,村民們都知道有些外來者喜歡往那個奇怪又危險的洞窟跑,而且會帶來一些好東西,所以很樂意給他們帶路,不過村民害怕大鯢,因此不會進入洞窟。 徐絳昕給了村民一些凡人用得上的財物,村民帶他們去洞窟的入口,還從草叢里找出小舟給他們用,他們一行三個乘舟往洞窟深處移動。乘舟移動對丁寒墨、徐絳昕而言都比較彆扭,他們生得高大,幾乎要趴在船邊才能閃過上方刺硬的石柱,但相對嬌小的曲永韶卻只要稍微彎身或低頭即可,不過曲永韶心中也是彆扭的,他其實不特別矮,是那兩人生得太高! 「你們看?!骨郎赜悬c興奮指著一處,幽暗中能看到附近有個淺坡,坡上有好幾隻大鯢在那里休息,腦袋圓圓的、手腳短短的,眼睛小小黑黑的,他呵呵笑說:「真可愛啊?!?/br> 徐絳昕說:「其實那也是一種靈獸,未開靈智的低等靈獸,吃了也能補身?!?/br> 「喔……」曲永韶冷淡應了聲,他興奮只是因為大鯢可愛啊。 徐絳昕卻沒察覺曲永韶反應淡了,接著講:「曾聽一些修士提過,曲小弟呈上的茶水飲食似有奇效,能使人悟道。要是你喜歡那些大鯢,離開時也可以捉幾隻回去?!?/br> 「不必了?!骨郎仵久迹骸肝也怀阅莻€,只是覺得牠們可愛。寒墨你吃么?」 丁寒墨說:「不吃。那么可愛,不忍心吃?!?/br> 馭船前行的徐絳昕尷尬笑問:「你們吃兔子么?」 曲永韶點點頭:「吃啊??珊贸岳?,骨架簡單,處理起來不麻煩,rou又多又嫩又不腥?!?/br> 徐絳昕苦笑:「兔子不也很可愛么?」 「嗯??蓯塾趾贸??!骨郎匚⑿ψ撏?,絲毫不覺得自己對待兔子跟對大鯢的態度有何問題。他也知道徐絳昕想說什么,解釋說:「我吃兔子是因為自小吃慣了,不吃大鯢是因為從沒考慮吃牠們,習慣不同嘛。若徐仙督非要吃大鯢的話,我是可以幫你……生火,其他的你就自己看著辦吧?!?/br> 「呵呵?!惯@聲笑是丁寒墨的,也是這一路上徐絳昕頭一回聽他笑,曲永韶也頗意外他會這樣笑出來。丁寒墨只簡短對曲永韶解釋:「沒什么,只是聽著覺得有趣?!?/br> 徐絳昕本該生氣,詭異的是他一點都不惱火,還發覺自己似乎并不那么厭惡丁寒墨,之所以希望對方消失,單純是他太想霸佔曲永韶而已。 是了,他從來對任何人事物都漠不關心的,世上的一切都不重要,就連父母、山莊、他自己也都不重要,任何東西總有消逝的時候,但他卻無法忽略曲永韶,他希望曲永韶是自己的。 「就要到了?!剐旖{昕提醒他們:「前面就是神木正下方,那里有個懸崖,我們會連人帶船往下墜,到時先別掙扎,暫時憋住氣就好。等水流緩一點再朝亮的地方游,你們識水性么?」 曲永韶說:「懂一點?!顾麆傊v完水流忽然變得湍急,小舟開始旋轉,連徐絳昕都有些穩不住小舟,周圍氣場十分混亂。丁寒墨默默握住他的手,不過徐絳昕也忽然捉他另一手喊道:「當心,要墜下瀑布了?!?/br> 那是在幽暗洞窟里的瀑布,看不見地勢全貌而顯得格外恐怖,此時即使發出驚叫聲也會被水聲掩蓋。曲永韶一下子就掉進急流中,連叫的機會都沒有,不過隨即就感覺有東西纏上來裹住他,但對方沒有勒得他難受,而是溫和有力的帶他朝光亮處移動,他知道是丁寒墨變化成龍蛇姿態在護住他,所以并不害怕。不過他一隻手還被徐絳昕死死抓牢,但凝聚靈氣、放出神釋也只隱約感知到徐絳昕的人影,水中果然也是極為混亂的場域。 水流果然沒多久就緩下來,丁寒墨變回人身帶曲永韶和徐絳昕上岸,丁寒墨抱起曲永韶的同時施了袪水咒。曲永韶微笑說:「沒事了,放我下來吧?!?/br> 丁寒墨猶豫了下才將人放下,原本他想一路這么抱著曲永韶的,想起剛才姓徐的小子拉著他哥哥的手,讓他覺得很不高興。 一旁徐絳昕也很快收拾儀容走近他們,若無其事說:「先去發現古劍碎片的地方?」 曲永韶點頭:「好啊?!勾耸碌哪康暮苊鞔_,早點辦完也好讓徐絳昕快點幫他找父母。 秘境內的景色乍看沒什么特別的,只是像天空的地方看起來像是一大片金橘色的霞云,有人說那其實是蘊藏在秘境中的一種奇礦,也有人說那是異火產生的現象,但是沒有人能飛到高空察看,因為在這里許多地方會施展不上法力,萬一有什么衝突或意外,似乎對體修還比較有利。 徐絳昕帶他們越過一大片原野,進入一片沼澤地帶,曲永韶準備了防蟲蛇的藥水,三人都仔細灑在身上,沼澤林里有一座浮島,他們收了法器化成的小舟上岸。 徐絳昕說:「這時秋汛未至,浮島還在,其他時候水淹上來是看不到它的。當年父親就是在這島上的石窟里發現古劍碎片,我們走?!?/br> 浮島不大,徒步不到一柱香就能進石窟,石窟里地勢是不停往上的,好在路只有一條,他們只要往上爬就好,深處非常寬敞,一座巨大的奇獸骨骸橫陳在那里,雖然沒有海天鯤那樣巨大,但也有數丈高、十多丈長寬的體型。 「哦?!骨郎貒@為觀止,剛要走去細察就被丁寒墨和徐絳昕同時橫臂攔下。 丁寒墨:「當心?!?/br> 徐絳昕:「慢著?!?/br> 曲永韶當即了然:「不必緊張,我沒那么傻,不會去觸發劍意的。寒墨,劍靈還在么?」 丁寒墨指著骨骸那處有個藍色微光從接近地面的低處飛竄過來,鏗,在他釋出真氣形成的護身罩前撞出清脆聲響。那是一隻成人手指粗的蛇,通體深黑透出藍光,雙目艷紅,吐著紫黑蛇信。丁寒墨看曲永韶緊盯劍靈就問:「喜歡么?捉來養?」 曲永韶失笑:「怎么這樣問???」 丁寒墨說:「你覺得他可愛?!?/br> 徐絳昕眼看那二者逕自聊起來,又開始無視他,他插話道:「不過劍靈和劍的本體同生死,要帶上其他碎片重鑄才行。這劍靈出現了,眼下如何處置?」 曲永韶這才轉頭看向徐絳昕,客氣詢問:「仙督您有本命劍了,應該不稀罕這個瀕死的小傢伙,我能不能收了他?」 徐絳昕心悅于他,豈會不允,他溫柔笑應:「當然可以,只是怕他有危險?!?/br> 「不怕,寒墨幫我收了他吧?!?/br> 丁寒墨的真氣罩反過來將那劍靈圍住,透著藍光的小蛇緊張得胡亂衝撞,透出藍色光暈的蛇落到他手心上,他微啟唇開始說著其他兩人都聽不懂的話,發出凡人難以發出的聲音。 曲永韶知道丁寒墨能和龍蛇族類交流,或是與許多奇獸溝通,不過他并沒有要和徐仙督解釋的意思。 劍靈聽了丁寒墨的話就冷靜下來,把自己盤好休息,丁寒墨問曲永韶說:「他太虛弱,已經聽不懂人言,不過我能幫你轉達,你想問他什么?」 曲永韶說:「就問那劍的碎片上紅色的蕈是什么,有沒有解毒的東西在附近?」 丁寒墨問那劍靈,劍靈豎起腦袋聽完,吐了吐蛇信,旁人根本聽不到劍靈有沒有講什么,但是丁寒墨專心聆聽片刻后就回覆曲永韶說:「他說毒蕈是古劍主人刻意煉出來的,為了保護他和劍,等待有緣者能將他重鑄、修復,有緣者鑄成劍就自然毒解,會被毒死的人自然不是有緣者。所以此毒算是無解,不過若將元丹化盡,毒也能解開,否則此毒會蝕盡元靈,心神潰散,留著一條命當凡人也未必不好?!?/br> 曲永韶和徐絳昕聽到這里都不禁用馀光掃視周圍有沒有那種毒蕈,生怕沾染上了,仙途也就此斷絕。丁寒墨卻不擔心這個,還帶著很淡的笑意和劍靈聊幾句,解除真氣罩之后,劍靈親暱的繞在他指間蹭了蹭才溜進他袖子里,他跟曲永韶說:「劍靈如今像普通小蛇,沒什么危害,有我看著,你不用擔心?!?/br> 曲永韶看他袖子問:「你把他收在身上?」 丁寒墨變出一隻筆給他看,筆桿上有一道深藍色蛇形紋纏繞,他說:「暫時讓他住在我的畫筆上了?!?/br> 徐絳昕驚詫道:「怎么可能,劍靈是離不開劍的本體,你怎么……」 丁寒墨難得看向徐絳昕,平淡解釋道:「這不僅是筆,也是劍。雖然不是他原來那個,一會兒連同其他碎片也收起來就好,他不會有事?!?/br> 徐絳昕不敢置信,那枝筆怎么看怎么普通,這灰眼的傢伙居然隨意把劍靈收到筆桿上了,他忍不住好奇問:「你究竟是何族?」 丁寒墨把筆收好,淡漠敷衍道:「你問過了,我也回答過了?!?/br> 曲永韶看得出丁寒墨沒興趣應付徐絳昕,也不希望徐絳昕過于探究這些,于是接著問:「徐仙督,既然調查過怪毒的事,也知道解毒辦法僅此一個,你就謹慎考慮考慮吧。我跟寒墨把古劍碎片收了,你不介意吧?」 徐絳昕垂眼,有些落寞扯了下嘴角說:「無妨,其他碎片也幫不了家父,隨你們收去吧。接下來就是找尋令尊令堂的下落了。得先離開這片沼澤,他們遇難的地方是一座大雪山,當初散修們圍攻我和父親,我們一路逃去那里才遇上你的父母親?!?/br> 曲永韶拱手一拜:「那就有勞你一會兒帶路了?!?/br> 他們離開石窟和沼澤就朝雪山的方向飛,曲永韶回望一眼,看到沼澤林的水慢慢淹上來,大概很快就不會看見浮島了,他們來得是時候,走得也真是巧。 徐絳昕帶他們到雪山的山腳下說:「從這里開始就無法施展靈力,多半法術也使不上了。我們得往上爬,入山以前我先施展涵光鏡,請二位為我護法?!?/br> 曲永韶一口答應:「沒問題?!?/br> 徐絳昕抬手一揮,涵光鏡像一輪明月般出現在空中,但是旁人瞧不清光暈里有什么,只有它的主人能看見它映照出的內容。他凝神施術,須臾后就收起法寶說:「永韶,你不要太難過,他們……」 曲永韶一聽這開頭就默默倒抽一口氣,強行鎮定下來,求助似的去撈丁寒墨的手,丁寒墨也很快握住他,他垂眼低聲問:「他們都不在了么?」 徐絳昕看到他們交握的手,藏歛陰冷的眼神搖頭回應:「不過,尸身完好,我們也許能帶他們離開這里?!?/br> 曲永韶紅了雙眼,但并未落淚,他閉眼緩了一會兒才回道:「好。怎么說都該帶他們回家,哥哥jiejie們能見他們最后一面也是好的?!?/br> 入雪山后勉強還能從儲物法器取用物品,但靈力無法外放,這雪山上的寒氣、霜雪全都帶著靈氣,比一般的風雪更危險,他們幾個也只能將靈力留存體內當作防御。曲永韶生得清雅俊逸,但體魄上也不是毫無鍛鍊,只是碰上這種處境也實在難熬,他們的眉睫、頭發都凝出白霜,即使帶了上好的法衣也無法全然阻隔這種寒氣。 曲永韶心里還在為雙親的事哀傷,手腳僵冷也不怎么在意,若不是徐絳昕帶路,他其實是走在最前的,此時由丁寒墨墊后。這秘境并無晝夜之分,他們走了近六個時辰,徐絳昕說:「雖然還有一小段路,可是再過不久可能有風暴,我們得趕緊找地方躲避?!?/br> 于是他們三個決定避難跟休息,尋了一處能避風的地勢搭起帳篷躲著,帳篷內看起來比外觀還寬敞,徐絳昕趕緊生火取暖,丁寒墨則替曲永韶攝走身上所有的寒氣。 「等風暴過去再上路,先睡吧?!剐旖{昕有些睏乏,火爐周圍鋪有氈毯,他說完就隨意躺在附近假寐。 丁寒墨也讓曲永韶躺下睡覺,自己則坐在一旁閉目養神。 半個時辰后徐絳昕悄然睜眼,隔著爐火看向不遠處曲永韶睡著的側顏,再闔眼暗自享受這份獨屬于他的靜謐與幸福,倘若丁寒墨不在就好了,這一切會更美好。 風暴終于在三個時辰后平息,徐絳昕聽曲永韶開心歡呼的聲音猛地醒來,帳篷里無人,他竟會在外面并且有別人的情形下睡著?若只有曲永韶也就罷了,但他對那丁寒墨如此沒防備么?他被自己松懈到這地步嚇出一些冷汗,但眼下這不是最重要的。他走出帳篷,放眼望去開滿淺藍色重瓣小花,飄著淡淡寒霧,無論清淡的花香或霧里都有靈氣。 曲永韶正開心的對丁寒墨解釋說:「這就是我們正好缺的一樣稀有材料,本來以為還得去極寒之地花個幾年才能弄到,沒想到在這里睡一晚就有啦,而且好多好多啊。這是煉丹的好材料!」 丁寒墨說:「我幫你採?!?/br> 曲永韶立刻拿出道具挖採,邊叮囑道:「要連根還有土都挖起來,不能弄死了,一旦離土或根部傷損太嚴重就沒效了。啊,仙督你醒啦?」 徐絳昕雖然也跟曲永韶講過不必這么見外喊他仙督,但對方并沒有要改口的意思,他走近他們問:「這種花草能做什么?」 曲永韶回答:「能煉出大乘金丹的材料?!?/br> 徐絳昕頗訝異他這么大方解惑,提醒道:「永韶你對人似乎缺乏戒心,就這么告訴我沒關係么?」而且瞧那個丁寒墨也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兩個傢伙都不拿他當一回事?還是說真的太相信他了? 曲永韶採好幾株需要的花草說:「我有戒心的,不過這個說出去也無妨,因為煉得出大乘金丹的人不多,能煉也未必煉得成?!?/br> 徐絳昕想了下又問:「我從沒聽過有大乘金丹這種藥?」 「有化神金丹,自然也有大乘金丹囉?!?/br> 徐絳昕微微蹙眉,結嬰只是另一個修真的開始,在那之后還要經過化神、煉虛、合體、大乘,最后飛升為真仙,他疑惑道:「都已經要步入大乘期還需丹藥么?」 曲永韶收好材料起身笑應:「自然需要,一般以為大能們厲害得很,哪需要服丹藥,但其實是更需要丹藥相輔的。不過近百年來的大能不是早已飛升,就是傳說隱居閉關,不然就是從頭到尾沒出現過的,所以多數修士不清楚這些吧?!?/br> 徐絳昕淺笑:「說得好像你就認識什么大能或飛升過的人?!?/br> 曲永韶淺笑敷衍,他心想自己也算認識兩位吧,恰好就是丁寒墨的父母,但他也想對他人吐露太多。 徐絳昕不曉得曲永韶的確有所防備,態度也有保留,繼續關心道:「那么逆天的丹藥也不好煉製吧,會不會有什么危險?」 曲永韶說:「凡事都有代價的,不過我也沒真的煉過這種藥,八成會失敗吧。以我的修為,一旦能煉成大乘金丹,那我也算是步入了大乘期啦。也就是說,我要是敢煉這東西,丹劫等著我呢,哈哈哈哈?!?/br> 徐絳昕也跟著笑了幾聲,他雖不是丹修,這些他也懂,想來曲永韶在短期內都不可能煉那大乘金丹,那些花草八成是要拿回去賣的吧。況且那種藥不是什么藥爐都能用的,他問:「據我所知,那樣逆天的丹藥無法用尋常藥爐來煉製,那種藥爐想必也是極為罕有的法寶吧?」 「原來你也懂???」曲永韶眼睛一亮,忍不住多聊兩句:「要給你的那顆丹藥就已經很逆天啦,那種就得用紫金小藥爐來煉,是江叔叔才做得出來的藥爐,煉出成功的兩、三顆爐子就差不多廢了。如果是拿來煉大乘金丹,絕對是只能廢爐了,不過這金丹比紫金小藥爐更難得,也沒辦法。況且廢爐還有機會回收再造,也不是太浪費啦。不過我手邊已經沒有紫金小藥爐了?!?/br> 「嗯……」徐絳昕沉吟半晌才想到了什么,訝問:「這么說來,你如今修為已是化神期么?」 曲永韶微微偏頭睞向身旁丁寒墨,再迎視徐絳昕錯愕的表情,有種惡作劇的爽快感,他勾起嘴角含糊敷衍:「這個嘛……呵呵?!?/br> 徐絳昕愣住,對方沒說是不是化神期,但至少是化神期以上的修為。曲永韶拍拍他的肩說走吧,他點頭帶路,走在前頭的他神情冷然,默默梳理紛亂的雜念。 收拾帳篷三人繼續上路,不到一頓飯的工夫徐絳昕就讓他們停下,他們站在白茫茫的世界里,除了冰雪以外什么都看不到,但徐絳昕稍微抬起右手,華星劍就出現在他手中,他一揮長劍把前方積雪震落,藏在冰雪下寬約四、五尺的冰隙就顯露出來。 曲永韶準備了繩索和攀冰的工具,他拿出來說:「我們三個人綁在一起,我下去──」 「我下去?!剐旖{昕說:「我已經用涵光鏡看過了,能很快找到他們。到時再將他們收進儲物法器就好,你們在上頭接應我?!?/br> 曲永韶有些猶豫:「可是下去難免有危險的,那是我爹娘,還是我自己去吧?!?/br> 徐絳昕堅決不同意,還叫丁寒墨勸曲永韶,最后決定由他下去找尸體。徐絳昕慢慢下降至冰層深淵,這里的冰體透藍,大概是萬年冰層,曲永韶帶的繩索也是件法寶,能隨使用者的意思不停延伸,不知過了多久徐絳昕爬上來,朝曲永韶拋出一個彩色發亮的東西。 「這什么?」曲永韶接住它,是一顆琉璃珠,細看好像珠子里有人。 徐絳昕說:「我把你父母收到那珠子里了?!?/br> 曲永韶小心翼翼收好琉璃珠,對正在解開繩所的徐絳昕感激道:「謝謝你幫我找到他們,我、我不會忘記今日的,對啦,這是約定好的丹藥,你現在就收下吧?!?/br> 「好,不急?!剐旖{昕著實是累了,他接過曲永韶遞來的糖袋笑了下,他說:「下山時先沿著冰隙走一段路?!?/br> 曲永韶跟丁寒墨都來沒過這里,和來時一樣跟著徐絳昕移動,加上之前徐絳昕親自下去深淵,他們對徐絳昕的戒心也沒有之前重。曲永韶忍不住拿出琉璃珠看了又看,雖然不太清楚,但應該是爹娘的樣子,他平撫心情后走去找徐絳昕說話。 「仙督人真好,比我想的好,真的多謝你啦?!?/br> 徐絳昕淺笑:「覺得我好,那你跟我單獨聊一會兒?」 曲永韶回頭看了丁寒墨一眼,覺得也無不可,就讓徐絳昕在彼此間設了禁制,他問:「你要聊什么呢?」 徐絳昕說:「如果是我先遇上你,你有沒有可能會喜歡我?」 「不會吧。再說你本來就是先遇上我的,那會兒寒墨還沒出世。不過你看起來沒有喜歡我,我也沒有喜歡你啊?!?/br> 徐絳昕苦笑:「不,我記得我們初見面那時,我們都還小,我并不知道男子之間也能結契、能在一起,也因為年幼,不清楚自己的心,后來才發覺我從第一眼就喜歡你了。你對我連一點點喜歡都沒有過?」 曲永韶沒什么表情和情緒,平靜跟他說:「可你并不真正瞭解我,或許我沒了這皮相,你再來認識我,也只覺得我無趣甚至厭煩吧。不過不管怎樣,我都只喜歡丁寒墨,也想一直喜歡下去,長長久久和他互相喜歡。而我無法分出一丁半點這種喜歡給你,因為那樣丁寒墨會傷心,他傷心我也傷心。我絕不做任何會讓他難過的事?!?/br> 「若有來生呢?你愿意么?」 曲永韶蹙眉,困惑道:「自然是不愿意啊。我今生只喜歡他,又怎么可能在今生給你任何承諾?」 話音未落,曲永韶馀光見到冷光閃過身旁,徐絳昕倏然揮劍刺中丁寒墨胸口,再蓄勁出掌隔空將其擊落冰隙。 「寒墨!」丁寒墨措手不及墜入冰隙,曲永韶也要跟著跳下去,卻被徐絳昕抓著后領拽回來,深淵傳出獸類的咆哮聲,但很快就消逝在寒風中。 徐絳昕迅雷不及掩耳的手刀劈中曲永韶后頸,后者驚愕瞪眼:「你為何──」 一蓬白煙飛散開來,徐絳昕抬手掩住口鼻等曲永韶被那迷煙弄暈,再凌空對曲永韶施下禁制令其動彈不得,這才安心走過去把人抱起來,淺淺一笑說:「本來備好的藥可迷不倒化神期的人,所以在底下重新把藥劑調得更重些。你安心睡吧。你是很有天賦的丹修,不過太自負了,雖然我不是丹修,可也有辦法弄到連你也難防范的東西?!?/br> 昏迷的曲永韶聽不到那些話,他的手往外垂下,攢著的琉璃珠掉落,那珠子也不是真正的儲物法器,只是徐絳昕拿來訛他們的普通珠子,被收在其中的東西也自然而然跑了出來,卻不是曲家夫婦的尸首,只是兩張隨意剪成的紙人。原來打從一開始徐絳昕就無意幫曲永韶尋親,只是想在這一路上伺機拆散曲永韶和丁寒墨而已。 光是這樣還不夠,徐絳昕帶曲永韶回鳳鳴山莊,拿古劍碎片走向不省人事的曲永韶喃喃低語:「從今往后,我會照顧你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