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簡重生番外轉輪
又名小崔重生歷險記。 太難了,太難了,太難了! 短小,不甜,慎入。 ——————————————— “陛下已在外了么?”崔簡遮了面輕聲道。 “是,陛下已在外頭了,等著咱們新君后一同受百官朝拜呢?!?/br> 百官……崔簡心意微動,“那馮側君……” “馮側君現下才接了中書令的職位,自然也在百官之列。他是百官之首,卻也越不過主子去的。主子才是陛下的君后?!本G竹管著說些好話,也是真心替自家公子高興,“再說了,他現今在宮中都沒有住處呢?!?/br> 君后啊……崔簡不知怎的,笑得略有些空虛。 分明是求了許久的結果。 他不由捏緊了掌心的十八子珠串,隨著來接引的內貴人往殿外去。 十八子,十八珠,白珠轉紅,是為一輪。 新后在袖中滾過第一顆珠。那是手串里最大的一顆,珠子外刻了八字真言,以金填字,華美非常,還吊下一串小珠,是整串十八子數珠的起點。 華美,卻有些硌手。八字真言擦過指腹,十指連心處便有些難言的酸澀。正如第一次相見,蓋頭揭開,見著的新帝臉色,清寒冷漠,帶著些難以言說的厭倦:“你就是崔簡?先帝給朕定下的君后?!?/br> 一潑冷水當頭澆下,任他再是不曉事也該懂了,眼前妻君沒有一絲一毫的新婚之喜,不過是試探他是不是聽話而已。 “臣侍是陛下親封的貴君?!彼桓叶嘌?,只能如此回答,卻沒想到緊隨其后便是侍寢不力被禁足宮中,在往后……便是數月的苦等。 過了好幾年,他才隱隱約約從進宮探望的母親和姑母叔父口中曉了些事,原來那時候她所謂“思念悲痛”的逝去君后,是因崔氏勢力相逼自裁而死。 “哎呀,那時候聽說給那外室追了后位還很是擔心了許久,現在看來還是不如新歡。簡哥兒這樣哪是不受寵的?!笔甯覆胚酥袝?,號令百官,正是得意之時,“只等你坐穩了位置,再讓陛下添個皇嗣,也就能名正言順做君后了?,F下側君位分到底配不上我崔氏的長子?!?/br> 那陣子天子正是盛寵他的時候,封了側君,名位同副后,實權如君后,召幸頻繁,恩寵不斷,禁中什么新鮮玩意兒時新宮樣都封一份賜到蓬山宮,只讓人以為是天子早從前人陰影里出來,放了往事,專心只憐惜眼前佳人。 誰不這么以為呢。 只等陛下有了皇嗣,她便要立君后照管前朝后宮,自然那后位……也會給了他。 當然任誰都如此想。側君崔氏生得好又賢惠,是高門士族公子翹楚,天子棄了后宮佳麗三千獨寵他一人,又是宮里頭的賞賜,又是宮外頭對崔氏的重用恩典,怎么想都是側君伺候得好才是。 若他不是偶然見著她臨幸宮侍的風流情態,他自然也如此想。 那宮人生得面白如玉,眉骨眼窩卻又有幾分憂悒之色,看去楚楚可憐,為著才得了君王青眼,面上還浮著媚色,笑嘻嘻地謝了賞。 見側君來了,皇帝還游刃有余地理了理外衣,笑著招手叫他過去,又是一番纏綿。 “簡郎怎么一副怏怏不樂的樣子呢,嗯?”她慣常在風月場上調情,將人摟在懷里便是幾番作亂,又是親耳垂又是吻臉頰的,“他生得可愛,朕只賞了他,不給他名位,朕許諾后宮里只有你一個?!?/br> “臣侍不敢專擅,陛下多看看臣侍就好了?!毕肫饋硭烧媸茄燮ぷ訙\,天子才哄了幾句便忘了姓甚名誰了,說什么信什么,還會為人開脫,想著自己到底年紀大了,比不得年輕侍子伺候周到,君王寵幸他人也是應當的。 “簡郎懂事,朕只怕委屈你?!彼龑嵲谔L于風月,將人摟在懷里許些永不會實現的諾言,“等咱們有了孩子,便記在你名下,你便是朕名正言順的皇后了?!?/br> 若不是偶一見著她對趙家小將的笑,他也要以為這些都是真的。妻君在日復一日的妥帖關懷里終于動了心,意識到曾經婚約對象的好處,要許了人君后之位,兩人中年相知,老來相伴,最后同xue而眠。 可是那趙二公子不過是一塊狐皮,她便笑著去哄,別鬢角,擦額汗,還要和他同乘一騎,直縱馬到夕照時分才回了中帳,言笑晏晏,端的是一段少年風流。 紅珠滾過,輕輕碰在指骨上,發出輕微的脆響。 不論如何,趙二公子死在了幽州,是幾個堂弟……不,想來應當是叔父陷害而死。 也換得了崔氏全族沒落,不是凌遲斬首,就是抄家流放。 “殿下小心,有臺階?!眱荣F人輕聲道,扶穩了新后的手肘。 他順著內貴人的動作走下一級臺階,想忘卻第一世的苦悶酸澀。三十年的等待結束了,又是三十年的思慕。想想或許天子的想法才是對的,既然放不下何必非要離去,離去也是平白折磨自己。 原以為無盡長日里的修禪供經已經足夠讓人清凈,聽見國喪的鐘聲時還是忍不住派人去官署打探,卻只聽到皇帝駕崩的消息。 第二顆珠子輕輕落在拇指上,那是一顆圓潤的紅珠。南紅瑪瑙濃郁深沉的色澤令人心平氣和。 再醒過來就是十八歲生辰之后了,忙不迭求告了父母便算著日子趕去了江寧道,四處打聽才總算混進了會館,見到商隊的幕后主人。 是還沒有那么冷漠的未婚妻君。 原來她曾經的打扮不是什么大紅大紫的濃艷顏色,只是淺淡卻俏麗的鵝黃棠紅淺水碧,點幾分疏落有致的簪釵首飾,在人前也會露出輕柔得體的微笑,還會柔聲哄著小女兒出門去。 可惜才被她詐了一下便沒能忍住,吐了實情,被強行護送回了博陵本家。 崔家長子私自離家投女,壞了名聲,那本就只有一道口諭的婚約也便作廢了。后頭再走了科舉回去前朝,也沒能得太子多少青眼,反倒是崔大公子崔大公子的,叫得生疏。 不過到了前朝,崔家勢力被他管得服帖,反倒免了前次抄家流放的下場。世家門第根深葉茂,皇帝看了不高興,只會修剪掉旁逸斜出的枝條,不會把樹連根拔起。前次讓她連根拔起的,原來是忍耐了十年的跋扈。 新后輕輕笑了笑,又數過一顆珠子。 原以為重來一次已經是上天賜福,沒想到又重來了一次。 小郡主喜歡長得好看的男子,這是第二次時候就知道的。被父母千嬌百寵的小姑娘才封了公主,到棲梧宮找娘親遇見來議事的新任給事中,毫不避諱地便稱贊人生得好,反叫娘親面露尷尬。 畢竟是拒絕了婚約的前未婚夫。 這次忍住了,前朝摸爬滾打幾十年的心思讓他沒有敗給一個二十歲小姑娘的心計,以小郡主西席的身份跟在前太子身側,等她復了位,反成了她的幕僚。 雖說……新后想起來什么似的,不由笑出聲來,被內貴人拉了一把:“殿下,此時要莊重些?!眱荣F人壓低了聲音,“臣下面前?!?/br> 新后微微頷首表示知曉了,面上卻難掩笑意。 為了名正言順入春坊做東宮幕僚是需要官職的,不論科舉入仕還是蔭官入仕,總得要名正言順才好。便是東宮后院里唯一的側君馮氏也是先科舉入仕了,后頭賜婚完婚才又成了太子側君,封了東宮詹事。 為了得這官職,也只能在她眼前暴露了身份。 從前只能在背后仰望的妻君第一次在他眼前露出有些孩子氣的表情:“你怎么是……”似乎自己的名字在她口中是不可提及之物。 她到底多抗拒這道婚約呢。 紅珠串繩掛在食指骨節上,絞起來有些酥癢。 又是一顆珠滑落下去,碰起一聲脆響。 他本想著報了科舉走正經路子,也好與清流相交,沒想到才報了名字上去便被女皇封駁了。 后來崔氏府中收到的文牒,卻不是要封他做太子君,而是側君。 據說是宮中皇后的意思。 張皇后專程叫身邊侍官請了他入宮一敘,便是為了此事。 皇后年過花甲,面上雖衰頹得厲害,眉眼間還是清亮得很,見了他只笑:“安娜說很喜歡你?!睂m中人皆知皇后極寵愛小孫女,從太子帶著回了京幾乎是日日留著小郡主在步蟾宮,她不喜歡朝中另請的太傅,皇后就做主給她換了馮太師,她想要所謂的簡夫子回來授課,皇后才找了太子,問了好半天才問出來。 “得郡主喜歡,是臣之幸?!?/br> “瑤瑤不想娶正君,是委屈你了?!被屎笥H自給他斟了一杯茶,“冒著名聲敗壞的風險離家追瑤瑤,很辛苦吧?”眼前的君后只是笑,卻在桃花眼里露出一段精光來。 驚得崔簡一凜。 三世加起來他也活了一二百歲了,卻是頭一回和孝敬皇后對上。前兩次孝敬皇后早逝,宮里最大的不是盧世君就是謝貴君,那兩個都是世家出來的公子,和崔氏還沾親帶故的,倒容易應付,可這張皇后,以前只知道是仁德御下的溫和性子,沒想到實際見面卻很有些不同。 “瑤瑤性子烈,在她面前做小伏低未必討得好,可若是不順著她來又更討不著好。你又沒有那一起長大的情分,想著從安娜入手,是很好的?!?/br> 他只知張皇后當年為了要送太子出宮一事與陛下冷戰,后來干脆自請祈福,帶著三位殿下躲去了宮外道觀過日子,幾位殿下都是他親自引導開蒙的,還是后來陛下懷上四殿下才將人請了回來。 帝后雖不和,四殿下卻還是給了皇后撫養。細想起來,皇后在宮中確是說一不二,宮權雖在謝貴君手中,但皇后的意思陛下都依著。 “臣一心教導郡主,別無二心,還望殿下明鑒?!?/br> “本宮也覺得安娜乖巧,和瑤瑤小時候是一樣的?!被屎笮Σ[瞇地,自顧自呷了一口茶,“阿琦身子不好,都是瑤瑤帶著阿琦。阿頊頑劣,兄長做得極不稱職,雖有幾分機巧心思討人喜歡,不如瑤瑤體貼,所以后頭阿珩也是瑤瑤帶的,本宮反倒沒管什么?!?/br> 他像是個普通的老人,說著說著就岔開了話題,談起幾位殿下幼時的趣事。 皇后說得夠了,忽而一轉,笑道,“瑤瑤長姐做得多,想法也多些,有時候本宮這做父親的也管不住她,還需都華從中說和。都華一直侍奉她,反比本宮還了解她幾分,凡他說和的,瑤瑤都會應下?!?/br> 這是在旁敲側擊了。 皇后與太子都偏愛馮側君,給他一個側君位分已是因為教導小郡主得力。 “您是幾位殿下的父后,想來許多時候不過是親子間有些事不便說開罷了。馮側君博學多才,又是難得的賢德,才能在此間轉圜?!?/br> 面前的君后這才溫和地笑起來,“其實論才論貌,你也不輸都華。罷了,本宮年紀大了不中用,才說幾句話便乏了,你跪安吧?!?/br> 皇后離開的時候顯得頗為開懷,面帶幾分笑意,隱約還能見著昔年曾有過的風姿,想來這也是他得陛下寵愛的原因。 年輕時的美貌,匹配后位的才華,加上多年的夫妻情分。新后不由得連著撥下幾顆紅珠,瑪瑙珠子都被雕琢盤玩得圓滾,沒一絲凹凸。 以側君之位入東宮自然不比正君身份。不論旁的,馮側君便一直獨得恩寵,郡主生父不在京中時,十日里有六七日太子都是宿在馮側君的東院里。 現在才知道為什么皇后特意提點他那幾句,想來早知道他嫁入東宮是什么情狀了。難得求來的好開頭,也比不過那兩個前人與她一處二十年的情誼。 宮人都能看出來,東宮宮權雖給了崔側君,到底殿下還是喜歡馮側君多些。長年的依賴不會因年月推移而消減,不為美貌的衰頹而有所改變,反而在前朝的風浪中越發歷久彌新。 太子出征,馮太師便在朝中為她統領左右春坊;太子回朝,馮側君便在后院里為她接風洗塵。西院的崔側君只能安于后院,幫襯妻君教導郡主,還要遭郡主父親的冷眼。 久不接觸肌膚的珠子有些涼了,落下去便沒那么順暢。 好不容易等著她即位,馮側君不做側君了,專領著太師的頭銜,又排了做中書侍郎,日日朝會便是站在文官頭里,下了朝雖是回她欽賜的府邸會客,可她要傳召時便是留人宿在棲梧宮里。 綠竹不曉事,馮側君名義上還是天子側君,雖未分宮室,卻不需要宮室。 想起來,新后又不由得嘆氣,連外頭親迎的禮樂聽著也不那么好了。 “殿下,該拜別高堂了?!眱荣F人輕聲提醒道,扶了新后面向父母。 拜別了父母,才轉頭見著妻君。 “純如?!被实圯p聲喚道,“該登車了?!彼y得溫和地笑,雖有些淺淡,卻不是那等風月場上調情的笑意,反有些少見的柔情。 “是,到時候了?!毙潞笠膊挥晌⑿?,“陛下在風里別涼了身子?!?/br> “朕明白,等你先登車?!彼龘]手攔了攔要催促的宮人,看著幾個內人扶了新后上臺階,“既是朕親迎,總得將皇后迎上車才是?!?/br> 到底那一聲皇后從她口中宣出別有不同,崔簡微微低頭,斂了翟衣下擺,這才緩緩登上階去。 十八顆紅珠依次滾過虎口,碰出清脆的聲響。 “請皇后殿下升輅?!?/br> 內貴人行了叉手禮,牽了新后的手登車去。 起始之珠又一次回到拇指指腹下,八字真言壓過虎口,落下些微的紅痕。 八字修法,今始脫離輪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