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25碎骨
還未等蕭逸想明白,便被綁上了一輛黑色林肯領航。 荒山野嶺的廢棄倉庫,卷簾門一拉,即便死在里面也無聲無息。蕭逸先是被綁著套在麻袋里,挨了一頓毒打,隨即手腳一同捆在背后,反吊到空中,鮮血自他額角鼻腔涌出,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個不停,很快便在地面積出一灘血坑。 頭頂燈管照得倉庫內部亮如白晝,蕭逸眼睛腫著,被強光刺得難以睜開,只能憑感覺,自己周圍站著幾個剽悍身影,嚴嚴實實地圍成一個圈。 這樣吊了一段時間,蕭逸只覺四肢都快脫臼,才聽見門口有響動。 身穿西裝的男人信步走進來。 “連少?!?/br> 面前兩個人畢恭畢敬地側身讓路,包圍圈倏地打開一道口子。 原來是連霽。 港督公子,手眼通天,明面干凈磊落,暗地深不可測。平日一貫以溫文爾雅的紳士模樣示人,這回卻能夠悄無聲息地綁了蕭逸,連蕭存都未曾驚動,好一個明走修羅道,暗藏羅剎心。 連霽微微抬手。 捆吊四肢的繩索驟然一松,蕭逸重重地摔到地面,震起足有一尺高的灰塵,緊接著他胸腔內劇烈震痛起來,肋骨估計是斷了幾根,喉嚨里血氣翻涌,一股股腥甜不住地往上竄。 鮮血嘩啦嘩啦地從頭頂涌下來,糊住了蕭逸視線,他聽見連霽腳步走近,昂貴锃亮的黑色皮鞋在地面踏出響聲,明明只是連霽一貫閑庭信步般的懶散步調,聽在蕭逸耳朵里卻精準清晰如喪鐘轟鳴。 連霽在蕭逸跟前站定,手中寒光一閃,蕭逸這才勉強看清,他拎一把羊角鐵錘。身后兩個手下死死制住蕭逸的肩膀,將他右手壓在桌面,強硬掰開,五指攤平。 食指、中指、無名指。 連霽面無表情,對準蕭逸這叁根手指,一根接一根,敲得粉碎。 手起錘落,干脆果斷,從指尖到指根,每一根都敲得無比細致,沒有絲毫停歇與猶豫。 骨頭碎掉的瞬間來不及產生知覺,但僅僅幾毫秒之后,尖銳劇烈的疼痛便如閃電般席卷穿透了蕭逸的全身,在每一處神經脈絡、每一滴血液、每一道骨縫里都翻滾叫囂著,永不停歇。 痛。 十指連心的痛,指骨被砸得粉碎的痛,剎那間恍若失去知覺的痛。 蕭逸死死咬住牙關,凄厲的慘叫與腥甜的鮮血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緊接著,第二根、第叁根手指如是被敲碎,痛感如是上演,一級一級累積迭加。蕭逸手臂、太陽xue處的青筋劇烈暴起,冷汗涔涔,血和汗一起滴下來。 骨頭細細碎掉的聲音一直在蕭逸耳邊回響,咔嚓咔嚓,后來很多年,一直不曾停過。 他痛得幾欲昏死,卻還是強忍著,一聲不吭。 哐當一聲。連霽扔了錘子,俯下身,揪住蕭逸的頭發,貼到他耳邊低聲道:“矜矜是你能碰的?嗯?你當我死人?” 果不其然,是為蕭矜。 蕭逸青紫的嘴角扯起一點自嘲的笑。 先是蕭存,后是連霽。他與蕭矜之間,明明看似親密無間,自始至終卻橫亙著這兩道鴻溝,挪不走跨不過填不平,今生今世永永遠遠地提醒著他與蕭矜之間的距離。 “除了手指,還對她干過什么?” 原來他都知道,原來他如此介意。 蕭逸突然笑起來,笑得口腔內外血沫橫飛,喉嚨一嗆,劇烈咳嗽起來。鼻血刷刷地流下來,紅將嘴唇浸染得萬分秾麗,他掙扎著望向連霽,吐出一口血。 “你這么想知道,你問她呀?!?/br> 連霽臉色猛地一沉,飛快地從后腰抽出一把格洛克17手槍,頂上蕭逸的后腦勺,手指穩穩地搭住板機,儼然即將扣動的征兆。 “連少!” 就在他即將扣下扳機的剎那,外頭突然傳來一陣丁零當啷的sao動,還夾雜著模糊的警笛聲響,望風的手下匆忙跑進來回報:“少爺快走,外頭來人了,有差佬?!?/br> 連霽身份太過特殊,此刻饒是心底無數道聲音叫囂著,要他不管不顧先殺了蕭逸泄憤,但既然來了警察,也只得作罷。 也不知道警察怎么得到的風聲,沒事往這荒山野嶺的跑。真是可惡。 一群人丟下半死不活的蕭逸,匆匆離開,臨走前連霽回頭狠瞪蕭逸一眼,意思很明顯,你等著。 蕭逸毫不畏懼地迎回去,意思更明顯,我等你。 誰知到場的壓根不是什么警察,而是一位眉眼冷冽的青年,瞧起來與蕭逸年紀相仿。他踩著高幫軍靴走進廠房,瞧見蕭逸這副慘樣,二話不說,當即扛他起身往外走。 “我是葉世?!?/br> “你走的時候,廖先生不放心,讓我跟著你?!?/br> 葉世送蕭逸到相熟的私人診所進行手術包扎,處理好之后,又給他找了隱蔽的住所養傷。 一棟河邊小屋。 葉世在廖明憲手下做事,業務繁忙,沒空留下來,問蕭逸有沒有信任的人,可以喊過來照料。 蕭逸沉默著想了想,最終打給了茉莉。 茉莉到達的時候,正巧趕上蕭逸換繃帶,面色慘白,手指頭軟爛耷拉似面條,扯下來的繃帶滴滴答答浸透了血。杜冷丁藥效退去,疼得蕭逸冷汗直冒。 她擅作主張帶了大麻。 卷進煙里點燃,她吸了一口,慢慢地將煙氣噴到蕭逸臉上。一股奇異的芳香彌漫開來,蕭逸緩慢悠長地舒了一口氣,先前好似從骨髓里鉆出來的疼痛,被壓制住了些許,他感覺自己全身每一根骨頭都輕飄飄起來,內里泛起無力酸澀的泡沫。 但隨著煙霧散去,疼痛卷土重來,甚至比起剛剛,還要加劇幾重。 茉莉又吸了第二口,這回蕭逸卻扭過頭去,執拗地拒絕了。 “沒事的,這是醫用大麻?!?/br> 蕭逸依舊搖頭,他不想依賴任何,輕易就能夠令他上癮的東西,無論是物還是人。煙頭按滅在床頭木板,留下一個小小的焦黑的坑。 頭頂白熾燈一晃一晃,光線昏暗,他們在一室血污中開始zuoai。 蕭逸企圖用性快感來麻痹rou體的痛苦,他從后面進,單手握住茉莉的腰,依舊輕聲地叫她低頭。他挺腰抽送,動得愈發大力,茉莉不說話也不叫,身下木板床被撞得咯吱作響,幾乎散架。 他和她,撞得支離破碎的喘息,漸漸填滿這空蕩蕩的房間。 代價是,兩顆破碎的心。稀里嘩啦落了一地,拼湊不出原本形狀。 射精的時候,她突然覺得他很悲傷。 深夜,蕭逸醒來,茉莉已經離開。 他起身站到窗口,百葉窗半拉,窗底便是淙淙而過的河流,岸邊植一排高大的棕櫚樹,棕櫚葉低垂,任由深夜河面送來的涼風輕輕拂過。 后來幾天里,蕭逸也是這樣持續性地失眠,每天晚上要么躺在床上睜眼到天亮,要么起床披一件衣服站在窗前,靜靜地聽河流經過時席卷沖刷岸邊石塊的聲響。 明明是夏天,他卻覺得寒冷,那種在骨頭縫里打顫無論怎樣加衣都無法緩解的冷。還有痛,碎掉的指骨慢慢愈合的痛,鉆進心里擠得密密麻麻再也不肯出來的痛。 他抑制不住地想起蕭矜。 光愛她這件事,就讓他受盡苦楚。 茉莉的大麻,孤零零地躺在飯桌上。好幾次蕭逸疼到受不了,想伸手,終究忍住了。他告誡自己,要好好記住這份痛,好好記住,他經歷過什么,他失去了什么。 信誓旦旦,百轉千回??珊髞硎捯葜匦禄氐绞捈?,一見了大小姐,什么痛啊失去啊,都沒有那么深刻了。 最終蕭逸掏出一盒皺巴巴的煙來,抽出一根點燃。煙是葉世抽剩下的,火光亮起的瞬間,蕭逸感受到了一絲不可思議的溫暖,他沒有像往常那樣直接吐出煙氣,而是貪婪地咽下了第一口煙霧。 左手不是他的慣用手,煙身夾在指間很不習慣,蕭逸捻著煙,嘗試重新換右手夾住。裹著繃帶的食指與中指劇烈顫抖,煙頭一晃,差點掉到地上,可是他沒有放棄,再度嘗試。 失敗,然后再嘗試,再失敗,再嘗試。 終于右手的兩根手指勉強顫抖地夾住了煙身,蕭逸湊過去吸了一口,平靜下來。夾著煙的指尖被點點火星烤得溫暖極了,仿佛幼時母親懷抱的溫度。依稀記得那個時候,他的母親還是在的。 那天夜里,蕭逸就這樣艱難地用右手,抽完了一整包煙。然后他快步走向飯桌,撿起大麻,朝窗外一扔。那卷大麻在空中擲出一道拋物線,咕咚一聲,精準無誤地落進了河里。 傷好得差不多的時候,葉世帶廖明憲來探望他,說是探望,其實是確認里應外合的細則。 離開之前,廖明憲微笑著朝他伸出手:“我們有共同的目標,應該合作,表少爺也不想一輩子被仇人踩在腳下吧?!?/br> “不用叫我表少爺?!笔捯莸?。 他從來就不是什么少爺。 廖明憲走后,只剩下蕭逸一人。他默默地收拾衣物,突然想起那場深夜電影,后來他去查了名字,聽到了那首被他忽略掉的片尾曲。 紅紅落葉長埋塵土內 …… 苦海翻起愛恨 在世間難逃避命運 那首歌有個很浪漫的名字,一生所愛。 頻繁晃閃的白熾燈下,蕭逸反反復復地聽這首歌,一邊聽一邊抽煙。蕭逸原本抽煙沒癮,正是這段期間,染上了煙癮。他低頭盯著自己的影子,這才發覺,從始至終,就只有他們兩個而已。 guntang的眼淚從眼眶里滑落下來,落到木頭地面,濺起一點塵埃,又或許什么都沒有。 他最后問自己,蕭逸,一朵玫瑰被你摘下來的時候,你會心疼嗎? 蕭矜的臉,一遍遍在他眼前晃動。 ——TBC 【喜歡請至我的微博@notwithBabe8 或@小亦出擊蕭逸 留言,感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