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雪崩，無數記憶將瑯的大腦占據，有關十年前露的回憶瘋狂地閃回，完全不受她的控制。她很想停下，可她別無選擇。飛馳在曙光城的街頭，熱風席卷她的身體，就如同十年前的感受一般。她想起自己辜負了露的地方，她明白露為何總是對自己如此不滿。在沒有失去這段記憶之前，瑯也曾多次設想與露重逢的場景，她從未奢求對方原諒自己，更沒有想過她們能夠相互陪伴。這一切都太過荒唐，她竟然再一次用著無恥的理由，讓對方再一次包容她所做錯的一切。

    警察局前圍滿了記者和媒體，瑯剛停好車，就有眼尖的記者沖到她的面前，將話筒對準她：“你好，我認識你，你是警察局的警官吧？請問你知道有關希恩托利一案現在的進展是什么嗎？”

    “無可奉告?！?/br>
    “我們有線人說你私下和鳳組的小姐露關系甚好，請問你們倆是什么關系？情侶嗎？”

    “無可奉告?！?/br>
    “為什么警察會和黑幫有關系，難道警察局私下和黑幫的關系密切？”

    瑯實在不想跟這個難纏的記者浪費時間，她擠過人群，費力地沖進警察局。沃爾夫在監控室等待著瑯，她神情凝重，緊盯著單向玻璃后面的希恩托利和辛美?，樤儐柕溃骸鞍l生什么了？”

    “她在審訊他?！?/br>
    “我有眼睛，我看得出來。這種事有什么值得關心的？”

    沃爾夫轉頭望向瑯，她看出瑯不自然的樣子，皺著眉頭問：“你還好嗎？我感覺你有點不對勁?！?/br>
    “我很好，我哪里有什么不對勁的？”

    “你說起話來就像是吃了槍子?！?/br>
    瑯實在難以保持平靜，她低聲問道：“要是你某天突然發現你自己少了一段寶貴的記憶，你會作何感想呢？”

    “你在說什么……”沃爾夫相當聰穎，她很快反應過來，她的表情從不耐煩變為震驚：“你難不成已經恢復了？”

    “你為什么要這么震驚？我猜就是你代替我做出決定的?！?/br>
    “那難不成讓我看著你死嗎？而且那是椒圖的遺愿！本來要死的人是你！如果不是她用自己的生命換來你，你覺得公司能那么好心，費如此大的力氣把你救活？你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你們兩個人都白白死去嗎？”

    瑯眨眨眼睛，她連忙追問：“椒圖是誰？”沃爾夫意識到瑯并沒有恢復所有的記憶，她深吸一口氣，很快調整好情緒：“你不用知道那么多，這涉及保密條約?！?/br>
    “我是當事人居然還不能得知所有真相！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么?！?/br>
    “我不能說。我不知道你怎么恢復的記憶，也不知道你恢復了多少，但我建議你盡快把數據調整好，免得引來殺身之禍?！?/br>
    沃爾夫說這些話的時候冷靜得像是在和一個陌生人對話，仿佛瑯并不是那個從她擁有自我意識后就陪在她的身邊，如同母親一般的親人。這讓瑯感到心痛，她搖搖頭，嘴唇微微顫抖，自言自語道：“你怎么變成現在這樣冷酷無情了？”

    沃爾夫沒有回答，兩人只是靜靜地看著對面在進行審訊。玻璃那邊的辛美將證據擺在那個看起來玩世不恭的年輕男人的面前，發問道：“這些受害人你認識嗎？”

    “我認識這個，這個，還有這個?！毕６饕槐橹刚J照片，一遍大大方方地承認：“我是和她們接觸過，如何呢？”

    “那你是否承認自己的罪行？”

    “哇哦，你的問題真沒水平，在我的律師前來之前我不會回答你任何有關犯罪的問題。你剛剛給我展示的證據并不能給我定罪，而且我也很懷疑這些證據的來源?！闭f著，希恩雙手抱頭靠在椅子上，他吹著口哨：“警官小姐，你有沒有聽說過‘超人理論’？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尸位素餐的蠢貨和自甘墮落的蛀蟲，要想這個世界變得更加美好，這些垃圾必須被掃進垃圾桶。你是警官，你不去抓捕這些用rou體換取金錢的渣滓，而是來將矛頭對準我這么一個遵紀守法并且努力為社會作出貢獻的好公民？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個把她們殺死的人不過是在執行你們的工作，打擊犯罪？”

    “你說的話我都已經記錄在案。我再問一遍案發時你在哪里？”

    “你不是已經調查清楚了嗎，還問我干什么?！?/br>
    辛美不再發問，她拿出一組照片，照片里的安全屋中的景象觸目驚心，受害者的器官被制成標本，懸掛在墻上。另一邊的鐵架上放著各種的作案工具，從鋸子到手術刀，應有盡有。

    “這個安全屋的指紋只錄入了你，你還想說些什么？”

    “錄入我的指紋就是我的東西嗎？說不定有人陷害我。在我的律師來之前我不會回答的?！?/br>
    “我冷酷無情？任何人都能說這樣的話你不能說?，?，我以為這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是你。我不想你死，我不想你陷入任何的麻煩之中，難道這種事情叫做冷酷？”沃爾夫突然沖著瑯抱怨道，她雙手握拳，仿佛非常的生氣?，樅苌倏匆娝绱思?，她輕輕解釋道：“我只是想知道發生了什么?！?/br>
    “哪怕知道這件事后你會痛苦得要死你也要搞清楚發生了什么嗎？告訴我，你恢復了有關那個女人的記憶后你真的開心嗎？我不明白，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現狀，而是總是想著去改變，你明明改變不了過去，你也沒法釋懷?！?/br>
    “可那是我的人生！那是我塑造我的一部分。你怎么能替我做出決定？”

    “你以為對我來說就是簡單的嗎？你以為我不會知道有一天你會想這樣來質問我嗎？但是如果我不幫你簽署合約，你只能化作灰燼，或者是變成標本，你根本就沒有機會在這里跟我說教。我不想你死，哪怕是被你記恨，我也不想你死。我不指望你能理解我，但是能不能不要以為我真的覺得這種事對我來說無關緊要。是你教會我生命是如何寶貴，所以能不能不要再問到底發生了什么，那對你沒有好處?！?/br>
    過往十年的歲月里，沃爾夫陪伴了瑯最孤獨，最痛苦的那段時光。她們不是同事，她們早已建立起比朋友還要深刻的連接?，槒奈譅柗蚴裁炊疾欢臍q數引導她，因此她才會感到失望。她說：“有些事情比生命還要重要?！倍譅柗騽t回答道：“如果不能活下去，任何事情都是虛無的?！薄澳銜靼椎?，總有一天你也會明白自己可以為某些事情獻上自己的生命?！薄安豢赡?，永遠不會有那么一天?！蔽譅柗蚴且粋€人造人，她的生命誕生于科技，她本來孑然一身，她本來對世間萬物滿不在乎。對她來說，她短暫的生命里，尚未經歷過使她痛苦并悔恨一生的事情。這是一種幸福，也是一種殘缺?，槻幌胴煿炙?，她只是想得到一個答案：“到底什么事情，讓我必須遺忘？”

    “一場恐怖襲擊。你當時的任務是保護椒圖小姐，你工作失誤導致爆炸發生，椒圖小姐當場死亡，你的下半身也被摧毀。公司希望用你的身體進行最新的實驗，但讓你活下去就必須消除這段記憶，因為這件事是個丑聞，對公司和你的影響都是極其惡劣的。他們評估的結果就是你除了消除有關椒圖小姐的記憶外，還必須封鎖有關露的記憶，不然就會像今天這樣?！闭f著，沃爾夫無奈地看著瑯?，槢]有理由不相信沃爾夫，她不再追問。

    “調查顯示你曾加入革命軍?！?/br>
    “沒錯?！毕６鲾傞_手，仿佛在挑釁。他不掩飾自己的政治傾向，他知道別人拿他沒有辦法。他背后是實力雄厚的家族，無論他做什么，他最終都能平安無事。

    “聽見了嗎，他主動承認自己是革命軍了?！蔽譅柗蚪型徲?，她說接下來有關革命軍的審訊將由她進行。辛美整理好文件后便退出審訊室，此時警察局長走了過來，他雙手背后，橫在沃爾夫的面前：“抱歉，你的權限有誤，我不能讓你審訊這個罪犯?！?/br>
    “什么？”沃爾夫再一次重復自己的工號，讓局長再一次確認，局長賠著笑臉，對沃爾夫解釋道：“我知道你的工號沒有問題，剛剛確實可以讓你審訊，但我也是剛剛收到的緊急通知，目前我們也沒有權限再繼續審訊他?！?/br>
    “那誰才能權限？”

    “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吧，謝謝你局長，請你把無關人等帶離此處，等有結果了我會告訴你的?！绷柩┏霈F在眾人的身后，瑯注意到她的外套是沃爾夫曾經穿過的白色夾克。沃爾夫面露慍色：“怎么是你？”

    “我也是按命令行事?！?/br>
    “那你是為哪個女人做事了？”

    “你別明知故問?！?/br>
    “我負責革命軍的任務，我要求參與審訊?！?/br>
    凌雪思索片刻，輕輕地說：“你可以留下來，但是你不能干涉任何審訊的環節。其他的人就請離開吧，等有結果我會告訴你們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