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著魔
司馬昂將油門催到底一路狂飆回柳昱的住所,沿途不斷聽見行車導航關于測速將的提醒,他可以想像那罰款數量會有多么驚人,但此刻他沒有辦法去考慮那么許多,他唯一的想法只有盡快解開那瓷偶上的咒法。 柳昱會死,想到這一點,他就完全無法忍受。 外頭還是一片明亮,離天黑還有一小段時間,刺眼陽光雖已減弱但仍是熱到足以讓人暈頭轉向,可就在司馬昂衝進大樓的那一刻,白晝忽然瞬間轉為黑暗,他立即感覺到刺骨的寒意貫體而過,冰冷的空氣像把鋒利的刀,一下一下的割在身上,那像是一種無聲的警告,似乎有人不希望他解開針對柳昱所下的咒法。 「這種程度就想阻止我,未免太過天真了?!顾抉R昂凜然一笑,無視那強勁的風刃,一步步朝大樓內走近,額前的劉海被切了下來、臉頰出現了數道紅色的割痕,可他并沒有因此而出現絲毫的動搖,眼中的神色反而更加堅定。 顏偉,他最尊敬的那個人曾經告訴過他:人生,要碰到動心的人,本就難能可貴,一旦遇到了哪怕有再多磨難,也千望不要放開對方的手。他不知道未來如何,可當下,他知道柳昱就是這個人。 大樓內的燈光閃動著詭異的波動,青綠幽光宛如是來自地獄深處的幽冥鬼火,平時守在門口處的警衛不知怎地全沒了蹤影,整棟樓死寂般的沉靜,彷彿成了一座空樓,只有不知從哪竄入的風在樓層間呼呼作響,像是踏入了不屬于人世的空間。 越往里面,空間似乎漸漸出現扭曲的現像,流動的氣流開始轉趨冷凝而沉重,淡淡地宛如鬼唱的嗚咽一聲接一聲地彌漫開來,呼吸隨著奇特的聲響而急促,心臟的速度也變得越來越快。 司馬昂口中喃喃念誦道德經穩住混亂的心神,腳步緩慢卻沉穩的往前走,莫名的霧氣籠罩住前方的道路,等到進入大樓內部時雙眼幾乎已經無法視物,同時附近游蕩的鬼魂好似也受到暗處那股不明力量的牽引,一一聚集了過來,對「入侵者」進行干擾。 他們的雙眼呈現赤紅色,顯然已經失去理智,瘋了般一個接著一個撲向司馬昂,好幾張破碎、變形的臉孔不斷貼上前來,腐爛的碎rou隨著移動啪啦啪啦地散落,空氣中被冰冷而帶著血腥的惡臭所填滿。 「無量威光自在大天尊!」司馬昂緊泯下唇瞠目高喝,聲音形成巨大的聲波將靠近的鬼魂們彈了開來,可眾鬼非但毫無恐懼的反應,反而瞪著他齜牙裂嘴發出尖銳的嘶吼,似乎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是被人控制住了吧! 司馬昂看著喪失自我的鬼魂,眼中出現不忍之色,這些鬼魂平常偶爾會和當地居民擦肩而過,是一些善良無害的地浮靈,沒想到居然被當成有心人利用的目標。 「冤孽呀!」他一聲低嘆,從懷中取出一張符紙兩三下摺成紙鶴的模樣,咬破指尖將一滴鮮血點在鶴頭,霎時鶴身發出點點金光,乍看下像是一顆小小的太陽。 那紙鶴就如黑暗中的一盞明燈,散發出溫和的光芒照射在周遭鬼魂們身上,鬼魂們受到那光芒的撫慰,臉上流露一絲迷惘,眼中的漸漸消彌,猙獰和安詳的神情在臉上交互出現。 司馬昂見狀朝紙鶴吹了一口氣,跟著口中喃喃念著指引亡靈前往地府接引的咒語,只見紙鶴的翅膀上下拍打幾下,有如被灌入生命似動了起來,朝西邊的方位飛去,鬼魂們搖搖晃晃地飄浮著,跟在紙鶴后方追了過去。 眾鬼離去后,整個鬼氣瀰漫的空間頓時清朗許多,雖然仍是被層層迷霧籠蓋,卻隱約可看到幾許光亮,司馬昂常常吐了口氣,感覺包覆身軀的陰寒氣息淡去不少。 「好、好!仙鶴引路,亡者西行,不虧是司馬家的人?!购诎抵猩n老而沙啞的嗓音響起,跟著有一點燭光由遠處亮起,逐漸朝司馬昂靠近。 「我已經猜到你的身分,你應該就是寶兒的娘,所以不要再裝神弄鬼了,有我在你的計劃不可能會成功的?!顾抉R昂朝聲音來源的方向喝道。 「年輕人有信心是好事,可過多的信心就變成了自大?!拱殡S幾聲咳嗽,一個蒼老的婦人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她肌膚乾枯而毫無光澤,看起來不像是人到像是地獄深處的惡鬼?!改阏f是不是司馬大師?」 「你就是寶兒的娘!這怎么可能?」司馬昂看著從黑暗中走出的身影聲音不自覺拔高了好幾度,眼前這人正是司馬昂曾在電視臺見過的婦人,李正賢說她是電臺打零工的清潔工六姑!只是她此刻的模樣和那日相差甚多,若不是她喊了那聲「司馬大師」,司馬昂一時恐怕還認不出來。 「為什么不可能?」六姑嘴角扯動了一下,表情像是哭又像是笑,「我等了十幾年,就是為了等這一天,如果不是在電臺做清潔工作,我怎么有辦法把瓷偶在不被人發現的情況下放在他桌上、怎么辦法拿到他的頭發?」 「可是,你平?!顾抉R昂覺得自己的舌頭像打結似的,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他記得工作人員曾經說過,六姑對柳昱格外的親切,好得讓人眼紅的地步,要不是年齡兜不攏,幾乎要被懷疑是母子了。 「那都是演戲呀!為了我的寶兒,我必須表現出一副和他很好的樣子,才不會有人懷疑到我頭上。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已經成功了,你為什么要妨礙我呢?」六姑幽幽的說,聲音輕的有如嘆息。 「放棄吧!有我在,你就不可能成功的?!?/br> 「可是現在你不在他身邊,就是我動手最好的機會,而且你也離不開了?!沽媚抗饬鬓D,發出幾聲尖銳刺耳的笑聲。 「你這是什么意思?」司馬昂從她的話中嗅出一絲不尋常的端倪。 「你沒有發現嗎?」六姑很是得意的說,「打從一開始我的目的就不是阻止你找出那個瓷偶,而是困住你的行動罷了。雖然你和家族鬧翻,但是你畢竟流著司馬家的血緣,我并不想和你們司馬家的人為敵,只是想困住你的行動而已,現在你的雙腿應該已經無法移動的吧!」 司馬昂大吃一驚,卻發現雙腿不知何時失去了行動能力,像被灌了鉛似的沉重,他又氣又怒的罵,「你這個自私自利的人,你眼中還有法律嗎?你真以為用這種方法讓寶兒復活,他就會感激你嗎?」 「那些是對我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只要寶兒活過來我什么都愿意做,你也不要想離開這里,就和我一起欣賞柳昱的死狀吧!」六姑惡毒的說著,手一揮迷霧慢慢聚集起來,竟然形成了一面由水蒸氣組合而成的鏡子。 *** 只見上頭有淺淺的陰影浮動,像是一個一個小小的黑點,沒有多久黑點越來越多,畫面漸漸清晰了起來,司馬昂看見柳昱放大的影像,出現在水鏡的正中央。 他坐在病床上,瞪大雙眼睛恐的看著前方,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好似有什么無法置信的東西出現在眼前。 水鏡的畫面往后移動些許,將整個病房的景像頭映照出來,司馬昂這才看見他的棉被上飄浮著一雙白色的小腳,寶兒飄在半空中和他對望著,眼中露出不懷好意的光芒,和他們所認識的寶兒簡直判若兩人。 不,或許該說這才是真正的寶兒,因為他們所見到的一直是他母親用術法封住暴戾那一面而表現出天真乖巧的假像,此時那透出嗜殺邪氣的雙眼,才是沾染過鮮血的鬼魂才會有的眼神。 此刻寶兒的手上,拎著一顆被扭斷的腦袋,鮮血從他手上滴到柳昱的病床,不過那人頭的眼睛還烏溜溜直轉,司馬昂認出那人頭屬于住在先前死那病房中的鬼魂。 柳昱顯然被嚇得不輕,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難看的程度足以媲美重病的患者,若不是胸膛可以看出明顯的起伏,司馬昂還真怕他就這么被活活嚇死了。 寶兒似乎對自己造成的「效果」很是滿意,整個人又往柳昱逼近了些,他害怕得拿起掛在頸項的長命鎖想將寶兒嚇退,可柳昱大概忘了寶兒并不害怕那樣東西,長命鎖反而被寶兒搶過砸到了墻邊。 柳昱的身體縮了一下,想必是非常害怕的緣故,司馬昂眉頭死死的皺著,努力想掙脫六姑設下的咒術,可是他越是心急,身體就越是無法動彈,他看見寶兒伸出手放在柳昱的脖子上,藍黑色的指甲慢慢變長,只要稍一用力柳昱的腦袋就會和那鬼一樣被擰了下來。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柳昱張開嘴,不知對寶兒說了些什么,寶兒的動作硬生生停了下來,眼中出現一絲迷惘、混亂的神色,歪著頭好像陷入了沉思的模樣,一張臉擠成一團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估計是柳昱說得話觸動了他殘留意識中的某個點。 「呵呵,看來寶兒還有些微的良知,恐怕你的計劃要落空了?!顾抉R昂的語氣有幾分得意,看不出柳昱還挺有一手的,不知他究竟說了什么,居然能夠喚回陷入殺戮狀態的鬼魂的神智。 「哼!你以為老太婆我就沒想過這可能性嗎?小子好好看著?!沽美淅湟恍?,舉起手用來地搖晃著,幾聲清脆鈴聲自她手上銀鍊傳出,那聲音中隱隱有種魔性,可以刺激靈魂中殘暴的那一面,司馬昂感覺血液流動的速度加快,整個人竟有種渴切想見血的衝動。 而水鏡那一頭,寶兒受到的影響顯然更大,他雙眼充血發紅,方才的迷惘和混亂已經消失,全身散發著黑色的煞氣,還有一股強烈要至人于死的狠戾。 如此明顯的轉變就算柳昱神經再大條也感覺到了,他從床上跳了起來死命往房門衝去,可他才一動作,寶兒就已經出現在他前方,一口陰森鬼氣迎面朝他吹來。 柳昱的意識變得模糊起來,眼前的景物都不再真實,迷糊中他感覺有人牽著他的手飛了起來,他的身子越升越高,眼看就要到達云層上方,滿天星斗像一伸手就可以觸及。 他低下頭,整個城市就在腳下,萬家燈火一閃一閃,有如自天空落下的星光,他看到下面有很多人在看著他,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他看見電臺里張製作正在忙著寫企劃、李正賢躲在廁所和老婆講電話,他還看到了司馬昂,他扯開喉嚨朝他大聲叫喊著什么,可是他完全聽不見。 看到司馬昂,他的心微微跳了一下,彷彿有甚么被自己給遺忘了,可下一秒他就將之拋到腦后,一種解脫般的自由充斥著他的靈魂,他感覺整個人輕飄飄的,似乎在沒有任何事能夠束縛他。 「該死,你對他做了什么?」司馬昂雙手握拳怒吼著,鏡面上他所看到的影像和柳與此時的感受相差十萬八千里。 他看著柳昱身手敏捷地站到窗臺外,整個人在風中左右搖晃,站得那么危險,只要想到再往前走上幾步,那人就會從那里掉下去摔成一攤rou泥,他的心臟就緊張的好似要衝出胸膛。 六姑裂開嘴,露出一個乾枯丑陋的笑容道:「這就是所謂的幻殺,你們這些自許正道的修道之人是不會使用的,一旦中招的人會在幻覺中看見自己最希冀的人、事、物,然后自取滅亡?!?/br> 兩人交談同時,柳昱又往前走了一步,半個身體幾乎有些搖搖欲墜,司馬昂秉住呼吸,覺得自己差一點就要像小女孩一樣尖叫出聲來。 忽然他看見了柳昱的眼睛,他的瞳孔縮小成一粒米般的大小,兩顆眼珠子是一大片的漆黑,司馬昂心頭一懍,那是很不妙的狀態,柳昱不僅是陷入幻覺而且還有著魔的現像。 就在這時候,推門而入的護士發現道柳昱的異狀放聲尖叫,保全迅速的衝進了病房,其中一人小心的沿著窗簷爬了出去,大聲喊著柳昱的名字,并且用力扳動他肩膀,想把人拉回安全地帶。 誰知柳昱平時看起來身材纖瘦,這時力氣卻大的驚人,那保全人沒拖回來,還險些腳底一滑掉了下去。 旁邊的人看的心焦,一時卻也無計可施,只能想辦法在底下鋪上軟墊,可那窗戶往下足足有十層樓高,就算掉在墊子上,可很難保證完好無事。 寶兒拍著手,在一旁開心的又叫又跳,引導著了柳昱又往前走了一步,他的半隻腳已經踩在半空中,只要再往前一點,他就會粉身碎骨。 「拜託你住手,現在還要機會,求求你就此停止吧!」司馬昂再也無法承受的朝六姑哀求著,那是一條命呀! 六姑無聲的張大了嘴,手上銀鍊又是一搖,柳昱臉上浮現出如夢似幻的笑容,整個人倒栽蔥似地從窗臺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