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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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7誠實病 「我有病,誠實病?!?/br> 鐘昀翰又睜開眼睛,深黑色的瞳里帶著一絲疲倦。 事實上他總是不知道該從哪里說起。他覺得應該沒有人會習慣這些,一次又一次的獨白讓人精疲力竭,像是凌遲,像是一次又一次在法庭上的陳述。 他也不明白為什么有人會想聽。這些東西如此無趣,枯燥,乏味,缺乏任何修飾。除了與他自己有關,實際上并不會真的與任何人相關。 剛開始的時候他總是講得斷斷續續,再后來,他講得越來越機械化。彷彿那個人不是他,而他在一旁重復看著這一部電影播出,曲終,再復播。 永無止境的。 「我在高二升高三的暑假發生了一場車禍。我整整在醫院躺了半年。剛開始我說不出話,任何一個字。然后有一天我突然的又能夠說出來了,但是我只能想到什么,就說什么?!?/br> 丁浩濰直視著鐘昀翰。但鐘昀翰沒有看著任何人。 他只是說話。 「任何我腦中閃過的念頭,都會在不受控制的情況下的時候被我說出來?!?/br> 阿飛與丁浩濰不知道什么時候坐在了鐘昀翰身邊。 「我只能說實話?!圭婈篮残?,深深的吐息,「我只有兩種選擇,說實話,或不說話。剛開始不說出來對我也很難,我練習了很久……還花了一些時間去看心理諮商。最后我總算能夠克制自己把話講出來的衝動。 「醫生花了很多時間檢查我的額葉,但是他們也沒有辦法解釋為什么我會變成這樣。但傷到額葉之后,有一段時間我很容易情緒失控,易哭,易怒……等到我終于勉強回到自己的生活的時候,我發現我再也不能像從前一樣唱歌了?!?/br> 孔雀都不叫了,天也黑了,要閉館了吧。 游樂園在孩子的記憶中總是閃閃發亮的,充盈著如夢般的笑聲,但映入成人細看的眼底,那些承載著快樂的、光鮮亮麗的表層其實早已不堪,下一刻那些龜裂的底漆恫嚇里倏然撕裂,張牙舞爪之后紛紛剝落,終究露出底下不堪的銹蝕。 鐘昀翰苦笑。 「我的肺被肋骨戳破好幾個洞,肺活量永遠不能回到從前。我不能再隨著曲子調整心情唱歌,我只能在快樂的時候唱激昂的歌,在憂鬱的時候唱悲傷的曲。這樣的我根本沒有辦法站到臺上去?!?/br> 「但你可以發出聲音?!苟『茷H出聲。 鐘昀翰看向對方,眼神里帶著一些茫然。 「是,我可以,我也知道那是自己的聲音,但是那里面……空無一物。那種聲音毫無意義……我不能容許那種事發生?!?/br> 「所以你后來彈鋼琴……」丁浩濰突然懂了,那個他一直問不出口的問題的答案,「是嗎?」 「用彈的勉強能夠騙人……或許是。當我的情緒跟曲子相吻合的時候我能夠發揮得很好,但要是它們相背離……我就很討厭我自己彈出來的聲音。 我的狀態不穩定,幸運的話,我的演奏會能夠表現出比平常還要好的水準,但是如果我必須在憤怒的情況下彈奏華爾滋圓舞曲……那會是場相當可笑的演出?!?/br> 鐘昀翰說到這里閉上眼睛,彷彿在回想什么。 而后他睜開眼繼續說下去。 「你一定知道那個夸張、半褒半貶的評論,阿飛說過他有告訴你們,」鐘昀翰竟然笑了,「什么靈魂深處的狂喜與悲愴……明白的說,其實不過就是一個無法控制情緒的神經病罷了?!?/br> 「不要這樣說自己?!拱w輕聲說。 「我感謝你總是對我如此溫柔,阿飛?!圭婈篮舱f得平靜。 丁浩濰發覺了阿飛臉上不明顯的、淡淡的粉紅。 所以自己是個嘴賤的壞蛋了嗎?丁浩濰想,也對,他毀了這一個美好的下午。一個充滿黃色廢料、冰淇淋與童年回憶的下午。 鐘昀翰轉向丁浩濰,神色又已變得相當平淡,彷彿剛剛對他的種種是場驟來的雷陣雨,下過了之后天空還是有著一絲絲陰霾,但至少雨已經停了。 鐘昀翰用漆黑的雙眼望向丁浩濰,眼鏡后面的睫毛顫動。 「這就是所有的故事了,浩濰?!圭婈篮舱f。 那個稱呼令丁浩濰胸口一滯。 他叫他浩濰。丁浩濰發覺這是他多年之后第一次開口叫他的名字。 阿飛突然其來的開口:「但你在美國一切都好,為什么要回到臺灣來?」 鐘昀翰臉上神色突然有些異樣的飛揚,彷彿云層中透出一絲陽光,「我砸了史坦威?!?/br> 丁浩濰還沒反應過來,阿飛急道: 「你貸款然后拼命賺錢去還的那一臺?你開玩笑!」阿飛用單手拉扯自己的頭發,「不,你沒有辦法開玩笑……你說的都是真的?!?/br> 「確實?!圭婈篮策@一次的笑帶著幾分率性,「我親手用椅子砸的,我親手砸了自己的鋼琴,在我的指導教授面前……然后他叫我滾。然后……我去了很多地方?,F在到了這里?!?/br> 「所以你逃學了?!苟『茷H驚訝的說。 「也可以這么說,一個落荒而逃的博士肄業生……當了快要一輩子的好學生,終于不那么好了?!圭婈篮材贸隹诖械氖謾C,像是在檢查什么,而后他把眼光調回丁浩濰臉上,「事實上我跟那個高中生沒有什么兩樣?;蛟S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脫口對他說了實話吧?!?/br> 丁浩濰看見阿飛好像還想開口,但是游樂園的服務人員已經上前向他們說明閉館時間已到,必須要清場。 鐘昀翰一起離開的腳步卻在關上的鐵柵欄外停住了。 阿飛問:「怎么了?」 鐘昀翰指指路邊的排班計程車,「就在這里跟各位說再見了?!?/br> 在丁浩濰與阿飛愕然的當下,鐘昀翰露出禮貌性的笑容, 「我想你們應該不介意給你們的老朋友一點私人空間……畢竟現在的我……仍然相當……」他很想為自己找一個形容詞,但他覺得自己的文學造詣實在太有限了,遠遠不足夠他面對兩個朋友,「……失控?!?/br> 鐘昀翰用一個揮手打斷了有所其他的可能性,彎腰就進了計程車。 丁浩濰眼睜睜看著計程車揚長而去。 @ 丁浩濰下一次見到鐘昀翰是練唱的那一天早上。 鐘昀翰相當守規矩的排在長長的人龍之中,等到丁浩濰問了要吃什么的瞬間,他才發現來人是誰。 「吐司夾蛋?!圭婈篮舱f,「這邊吃?!?/br> 丁浩濰點頭,繼續手邊的工作。 鐘昀翰自動自發的去冰箱拿了奶茶,之后默默坐在那張玫瑰大花的桌邊等。 這時遠方有模模糊糊的合唱聲傳來。丁浩濰知道週末早上的這個時間附近,教會就會有合唱的聲音傳出。聽起來是童聲。 丁浩濰看見鐘昀翰的視線默默的從手機中離開,左右張望了一會兒,最后在教會的一個小招牌上停駐。 丁浩濰將早餐送到座位。鐘昀翰的正好飲料喝到一半。 「謝謝?!圭婈篮舱f。 丁浩濰向他點點頭。 鐘昀翰在座位上慢條斯理的吃起來。 丁浩濰這天在工作中認真聽了一會兒,他發覺他們練的是當年他們一起唱過的省賽指定曲,「與主接近」。 國小的時候他們來來去去都唱那幾首,多半是宗教曲目。那時候的他們并未多想,只是照著譜唱。有很多里面闡述的東西,是在成人之際才漸漸的了解。 鐘昀翰走到攤前結帳,丁浩濰把錢找開。 「找你六十元?!狗佩X的瞬間,丁浩濰的手指碰到了鐘昀翰的掌心。 就是這雙手在彈鋼琴嗎?丁浩濰想到一半,鐘昀翰揚起手向他道別。 丁浩濰目送他騎上一臺半舊不新的腳踏車,消失在視線中。 @ 這日練唱的時間他們再一次試著將聲部合起來,范圍比以前更長。大家一起練了兩遍之后,又分開確認了一次音準。 阿飛與班長討論了一會兒,但是有點拿不準問題點到底在哪里。 這個實際上只有六個人的合唱團,因為人數太少,所以并沒有指揮。整個歌曲的進行都仰賴大家在經驗之中培養的默契。 鐘昀翰開口:「錄下來聽。你們自己也在唱,所以不是那么清楚?!?/br> 團員們馬上就接受了提議。 在播放出來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圍著那張放著手機的桌子。 「你呷我,做陣拿著一支小雨傘,雨越大,淋呷淡糊糊,心情也快活……」聲音從錄音檔里清晰流露出每一個細節。 超低音的班長表示:「最后一句好像拍子跑掉了,我跟大家沒有合到?!?/br> 「低音跟中音的字的念法好像不一致……」 以往被動接受阿飛指揮的團員開始認真的一節一節檢討起來,自己在自己的樂譜上做起筆記,或是跟不同聲部的人詢問意見。 討論到了最后,在一旁只聽不言的鐘昀翰又將一隻小雨傘的錄音檔撥了一遍。 最后他關起播放軟體,抬眼看了阿飛一眼。 阿飛幾秒之后也向鐘昀翰點點頭。 幾個聲部在檢討之后再一次和了一次歌曲,這一天的練唱時間就已經用完。人群三三兩兩的就地解散。 鐘昀翰關上鋼琴的前一刻,從烤漆的鏡面背板看向丁浩濰。 而丁浩濰與他對上了眼光。 鐘昀翰放下鋼琴的布幕,并且彎腰將椅子推入其下,轉身的時候他看見丁浩濰站在原地,沒有走開。 好像在等他說話。 于是鐘昀翰開口。 「你或許可以額外拿一些時間,跟阿飛一起練習。阿飛的高音太強了,壓過了你的聲部?!圭婈篮灿醚凵駫吡艘幌卢F場的人,只剩下阿飛,「另一個中音部的先生音質不夠強韌,得由你來練?!?/br> 「……聽起來好像責任重大?!?/br> 鐘昀翰續道:「你的聲音不夠往前,所以還有未琢磨的沙啞……阿飛是學聲樂的,他可以帶領你?!?/br> 阿飛插話,接著自戀的撥了撥額發,「來吧,我們找個時間來吧,兄弟?!?/br> 「你這樣說聽起來簡直就是在約炮?!苟『茷H調侃。 鐘昀翰這次竟然接了這個梗,「你們好好約一約,打完之后看能不能把兩個問題一起解決了,這樣有效率多了?!拐f完他便揚手,拿著慣用的譜夾瀟灑的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兩人,在驚愕后用黃色笑話彼此攻擊,然后向著那個背影追過去。 @ 阿飛與丁浩濰約在另一個星期六的早晨。 這是丁浩濰第一次知道阿飛是真的有在練習聲樂,而且他是有請老師指導的。他們現在待的音樂教室就是阿飛與聲樂老師練習時用的。 這一次聲樂老師改了指導時間,正好空出了這個教室的使用時間。 教室里的墻壁是木造的吸音建材,不算大但十分明亮,在入門附近處有臺鋼琴,一張能夠翻面的白板,上面寫著一些丁浩濰看不懂的英文,還有一些音樂符號,教室后方有著一些零星的單人課桌椅,角落還有一些譜架或收或放的佇立著。 阿飛把手上的票拿給丁浩濰時,丁浩濰還細細的看了上面的地點。 這是正式的表演吧?丁浩濰吃了一驚。 「怎樣,覺得哥帥氣了嗎?」阿飛挺胸,瞬間好像不再矮對方半個頭。 「你真威,」丁浩濰笑,「但為什么有兩張?」 阿飛向他眨眨眼,「帶人去啊?!?/br> 「哪來的人啊……」 「不然跟昀翰一起去。他會有興趣的?!?/br> 丁浩濰默默的收下了。 接著阿飛直闖主題,兩個人開始例行性的發起聲來,這次是阿飛坐在鋼琴前面彈著他們練慣的單音音階。 做過暖身之后,阿飛開始將自己的經驗教授給丁浩濰, 「首先是呼吸的方式,你得放松,深呼吸,像是打哈欠那樣……站的姿勢要舒服但是穩,不要僵硬……」 丁浩濰跟著阿飛練了一會兒氣功,終于進入第二階段。 阿飛解釋道,「氣從肚子里出來,經過喉嚨,往頭蓋骨滑過去?!孤曇魪陌w的身體里發出來,一瞬間就震動了這個空間里的空氣。 接著阿飛張口唱了他們練習的一小段歌曲。 丁浩濰從未聽過成年后的阿飛獨唱。 儘管阿飛唱的仍是雨傘一曲的高音部,但他仍被那份驚艷給震懾住了,「……這跟你在合唱時唱的完全不一樣……我不太會說,就是,太漂亮了,」丁浩濰說,「漂亮多了?!?/br> 「這就是昀翰說的第一個問題啊。我在轉換上尚未成熟?!?/br> 阿飛續道: 「獨唱與合唱畢竟是不一樣的。這個道理就像是協奏曲里小提琴、中提琴與大提琴……不對,我這樣解釋普通人還是很難懂。就像是要玩兩人三腳,不僅要步伐一致,還得力量相當,不然不但不能加快速度,還會彼此連累,變成 一個亂七八糟只靠布條綁在一起的隊伍?!?/br> 丁浩濰點頭代表知道。 「你試著想,好像能看見自己聲音一樣,氣上來的時候,就把它遠遠的向上、向著地平線遠遠的丟出去,然后它會像是拋物線一樣的掉下去……」 阿飛試著示范了一次,用的是自己的高音聲部。 丁浩濰學了幾次,之后阿飛再次指導他,讓他用一樣的方式出氣,但是這次的音換成自己的中音部,逐次的練習,并且嘗試維持圓潤的音質。 幾次之后,丁浩濰感覺自己好像抓到了訣竅,還與阿飛合練了一次合音。 當唱歌是娛樂時是很有趣的,但它變成訓練時其實相當累人,兩個人在喘氣里各自在教室中找了個座位,拿起了礦泉水猛灌了一會兒,接著在讓喉嚨休息的時間里,阿飛斷斷續續的說起的自己的聲樂生涯。 阿飛在大學時的主修是聲樂,副修按照通例大部分是鋼琴,不過技巧不是太好,也沒有太認真練習。 阿飛并非沒有試過踏入職業聲樂家的生涯,他也曾經拜過師,在大三時讓老師推薦出去國外走了一遭。 「去哪里?」丁浩濰問。 「義大利。但是去了之后,我就明白了自己這一輩子聲樂的路就該走到這里就好?!拱w的眼睛里帶著一點遺憾,但不是后悔,「我不夠好。在藝術這條路上,有一些好是可以練習的,但有一些是不能的。連學都沒有辦法?!?/br> 丁浩濰覺得自己不是很懂。但也不是完全不懂。 「這很殘酷。有些人能夠轉身進入不朽,有些人必須退下舞臺?!拱w說到這里笑了,「但也許大部分的人在這之間掙扎?!?/br> 丁浩濰想到那個為了考試而吼叫的高中生。拿起椅子砸了鋼琴的鐘昀翰。 「我不能留在那里。如果留著……我遲早有一天會討厭聲樂,因為我自己的不夠好。而我不想恨它。我想要一輩子愛它,享受它?!?/br> 丁浩濰明白過來這才是真正讓阿飛轉業的原因。每個人成年之后,在回答問題時總是會有兩套答案,一個是膚淺容易交代的,一個是自己內心深處的。 ……除了鐘昀翰之外。 這樣面對自己的誠實……需要多么強大的意志,而這樣守護摯愛的心又該是何等的炙熱?里頭的執著讓丁浩濰一震。 幾刻的晃神之后,丁浩濰開口: 「該怎么出聲,我剛剛應該有掙扎出那么一點感覺了。我們再練嗎?」 阿飛說:「不,這樣的強度足夠了。你只要維持這樣出氣的感覺與位置,往后再繼續試就可以了。你是初練,一天之內不能練習過度,否則會毀了嗓子?!?/br> 而后阿飛神情一燦, 「接下來我們要解決第二個問題?!?/br> 丁浩濰啊了一聲,顯然不解。 阿飛挑眉,「你的聲音,那是昀翰說的第一個問題?!?/br> 「第二個……是什么?」事實上丁浩濰根本不知道有第二個問題的存在,但他回想了那日鐘昀翰從鋼琴鏡面望向他的眼神,還有與阿飛后來在默契里的對視,似乎頗有深意。 「是和諧。在合唱的時候,我們得要彼此聆聽?!拱w這次苦笑了,「浩濰,我不曉得你有沒有發覺,但是昀翰很敏銳的聽出來了。你對我有敵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