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痛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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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影燈被拉近,賀萊瑟縮著瞇了瞇眼。 綠色的無菌布覆蓋左臂,只有個方形裁口裸露小指。 皮膚感到拉扯,卻沒有痛感。 她瞥見醫生手中泛著冷光的鋼刀,緊張地蹙眉。 傍旁的護士笑著同她搭話:“上幾年級了?” 又是一陣拉扯磋磨之感,賀萊嘴唇有些發涼:“……初一?!?/br> 主刀的孫主任看起來很隨意:“已經把骨膜剝開了,現在就給你矯正,馬上就好?!?/br> 賀萊一面被他的輕松安撫一面又忍不住擔心他有什么疏漏。 護士遞了個什么過去,孫主任開始使勁,她也因此被搖晃。 眼角無意識地淌淚,護士嚇了一跳:“怎么哭了?不疼吧?” 另一個護士嗆她:“要疼早就哇哇叫喚了?!庇謯A著干凈紗布給賀萊抹去眼淚:“這點小手術,不怕啊,我們孫主任做過幾萬臺了,你這算什么,等弄好了就是漂漂亮亮的小手了?!?/br> 賀萊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哭,指縫處淌出眼角類似的更濃稠的濕意,又馬上被擦拭。 她聞到了消毒水味之外的鐵銹味。 漫長的cao作進程里,她腦海里想了很多過去的人和事。 等助手給她纏好夾板和石膏后,她從手術室被推出去,視野里灌入暖色的日光,模糊間捕捉到了只存在瞬間的一幕: 舅舅背對著門口,而他對面的韓醫生嘴角噙著含蓄而甜蜜的笑。 而后兩個人循聲看過來,韓醫生的笑意消失,又變回專業冷淡的職業女性。 舅舅則是快速上前,在自己床側傾身。 溫熱的手指撥開她鼻尖的一縷細發,順勢撫到額角,摩挲了幾下微涼的沁著冷汗的皮膚。 “怕不怕?”他穿的是昨晚在商場買的灰藍色西裝成衣,親近地看著她的瞳仁在樓道里的朝陽之下像溢滿淺杯的茶湯。 賀萊并沒有因離開手術室而感到溫暖,心頭反而攀上一種苦悶的郁氣,頭一次的,她主動忽視了舅舅的關懷,闔上了細薄的眼皮。 公立醫院的設備略顯陳舊,樓道亦不平整,床輪經過沉降或起翹的地板交接處,震得她呼吸發顫。 見她連話都不想說,賀鈞心里些微發緊。 外甥女被養得白皙了一些,輕輕垂遮的眼皮上隱隱透出毛細血管的脈絡,使她顯得更為單薄脆弱。 好在護士告訴他這小手術很成功,病人可能是神經緊張出來之后犯困,胸腔里這才好受些。 病床推回房間,管床大夫跟家長和護工交代了一遍注意事項。 賀鈞輕聲喚了她幾聲,見她沒有醒來的意思,抬手看了看腕表,只好放棄了同外甥女告別的想法。 賀萊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睡著的,興許是管床大夫與韓明悅交談時,等她再被手指的疼痛驚醒時,病房里就只剩下小張和護工兩個人。 “疼……”她無意識地呻吟出聲。 小張立刻撂下手機到床前來:“應該是麻醉勁過了,要是疼的受不了,她們說是可以在液里加點鎮痛藥?!?/br> 賀萊這才發覺右手上正輸著液,怪不得僵冷僵冷的。 “上廁所不?”護工過來問她。 “我舅舅呢?”房間沒有表,平板也不在自己視線范圍內,窗子外的日光明媚可愛,還有啾啾唧唧的鳥叫聲。 小病號泫然欲泣,小張趕緊解釋:“賀總開會去了,下午就該回來了,他想跟你說來著,你當時睡著了?!?/br> “想上廁所不?”護工又問。 賀萊搖頭,小張問她中午想吃什么,又把平板拿過來給她播電影動畫片,仍是一副懨懨的樣子。 對方只好叫來護士給她加止痛藥,以期這小公主能高興些。 可惜她是個古怪的性格,只呆呆地躺在病床里,睜著細長的眼睛,目無焦點出神。 幸好賀鈞午飯后抽空回來一趟,小張把上午的情況匯報了一遍,房門被打開,男人來到床邊,瞥見沒動多少的外賣,看了眼護工,后者生怕雇主誤會:“她沒啥胃口,我說還是吃點養得快,就是不愿意張嘴?!?/br> 舅舅獨有的氣息爭先恐后地鉆入鼻腔里,賀萊默不作聲地打量他,離開半日,西裝有了些許褶皺,可面龐依舊清雋俊美,除了發際線美人尖有半縷碎發脫離大部隊,其余發絲被發蠟牢牢固定,紋絲不亂。 她單方面冷戰后,連舅舅的稱謂都難以啟齒了。 “還生舅舅的氣呢?”男人舒展笑?。骸熬司怂藕蚰愠渣c東西好不好?我這事沒辦完回來的,一會還得過去呢?!?/br> 賀萊抿著嘴唇點頭,乖乖吞下勺子里的食物。 太奇怪了,明明剛才還覺得如同嚼蠟,眼下卻咀嚼出噴香的滋味來了。 舅舅沒追問手術室外為什么不理人,也沒怪她任性不吃東西,匆匆忙忙讓她用漱口水清了口,就一陣風似的離開了。 賀萊偏頭,看到了托盤上空了的止痛藥外包裝。 氟比洛芬酯注射液。 鎮痛效果很好, 但有酸漲的副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