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場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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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曾經是無比漫長的,在13歲、15歲和18歲的時候。你看得到地上因高溫而搖晃的虛影,那些陽光、樹木、草地,湛藍和翠綠的顏色,唯獨望不見悠然暑假的盡頭。但不知從哪年起,真正的夏季似乎縮短了,西瓜還沒吃幾口,水蜜桃也沒吃幾顆,日子就過了立秋,直向九月流去。 終于,她和朋友們收拾起行李,準備開啟一段異國之旅。路程迢遙,要在天上飛行十二個小時,跨越陸地與無際的海洋。出發前幾晚,符黎一邊和令兒打電話聊天,一邊盤點行李箱里的必備物。她會感到一些緊張,也許是多余的,但誰都沒法窮盡所有未來的可能性。 “記得買一份航空意外傷害保險?!彼龂诟篮糜?。 “拜托了,符女士,你就不能期盼點好事么?!?/br> “那,我送給你們吧,當作一份小禮物?!?/br> 符黎說什么也要買給她們,作為好朋友,顏令兒倒也不會推辭這些。 “對了,我也給你準備了回禮?!?/br> 她自然地問及具體內容。那邊,令兒忽而對著電話笑了一聲,故作神秘: “到時候你就知道啦?!?/br> 兩人數了各種旅行中不可或缺的東西,包括熟悉的藥品。掛了電話,符黎抱著鯊魚玩偶走到客廳,想問仲影要不要買航空險。對于她們來說,這是場遙遠而未知的旅行,可對他而言,那航線只是尋常的歸家的方向。為了回家而上一份意外保險聽起來有點兒夸張。她猶豫著,不知道自己的過度關心是否必要。 他正挑著網絡電視節目,想選一部電影??蛷d顯得比以前更寬敞了,書架上,花瓶里,電視旁都變得空空如也。他打算帶走許多東西。她突然傷感起來,又想起冬天的初次相遇,想起他在這座房子里的一舉一動。他開門,拉上窗簾,轉身;他和她一起做飯,攪打奶油,把洋蔥切碎;他們通關一款雙人游戲;他收拾了她的花,送來毛絨玩具。以后,也許再也不會發生了。終有一日它們慢慢沉寂,如同一幅沒入水中的畫片,潮濕,直至浸透,模糊掉所有色澤和輪廓。 “看電影嗎?!彼麊?。 “好?!彼谒赃?。 “你想看什么?” “選個喜劇片吧?!?/br> 符黎本想交給他選擇,但現在她沒有太多興趣欣賞一部兩小時的熊貓紀錄片。一些商業電影的海報在電視屏幕上劃過,她思索一會兒,還是問了他要不要一起買航空意外險。 “我已經有了,”他說,“買機票的時候?!?/br> 原來他根本不在意那么多。她輕輕嘆了一口氣,抱緊懷里的鯊魚:“我還以為你會覺得不吉利呢?!?/br> “……‘吉利’是什么意思?” 仲影被生疏的詞匯困住了。以前,他不常流露非母語者的跡象。她早就想過他的沉默一部分是因為語言,如果回到家,回到熟悉的環境里,他會是什么樣子? “吉利……簡單來說,就是順遂、如意,事情會按照你設想的那樣發展,有好的預兆?!?/br> “好的預兆,”他重復道,“我記住了?!?/br> 莫名地,那句話又勾起離別的傷感。一部喜劇片開始了,笑料頻頻,卻不算高明。他們默契地沒笑出來,反倒是后半段連篇的煽情橋段讓她想要流淚。她知道這些劇情稍顯刻意,可淚水仍然上涌,在眼里流連。 仲影見過符黎流淚的模樣,但她清醒的時候與酒后醺然時截然不同。她噙著淚,晶瑩而透明,幾乎一扇動睫毛就要決堤。然后,她坐在那兒,任由眼淚掉下來,沒抹去它,沒發出任何聲音,肩膀也沒有聳動。她的長發光澤明亮,眉間微蹙,面上因為哭泣泛起動人的紅色。他抽出幾張紙巾,但有一瞬遲疑,好像打擾那份寧靜是一種錯誤,直至符黎轉過頭與他對視,帶著淚笑了笑。 ※ 幾日之后,大家約定在機場會和。 一見到令兒和簫凝,她的傷感便連連退卻,換作旅行的興奮悸動。那天天氣不錯,如初秋般天空高遠,萬里無云。高架橋上車輛來來往往,短暫停留在接送客區域。人們拖著行李,穿著各異,臉上浮現出各種表情,或獨自,或成群結隊地越過馬路,準備迎向一場飛行。她們來得早一些,站在機場大門外等待。他們打開出租車門,仲影幫忙拿了她沉重的箱子,而她負責拎起一個更輕更小的。對面,那兩個女孩高高地朝符黎揮手,甚至開心地雀躍起來,似乎在期待著什么。 “嗨,上午好?!?/br> 等兩人走近,顏令兒正經地打起招呼。當著仲影的面,她沒喊出“外國仔”的外號。 “時間還早呢,2號門人少,我們從那兒進去吧?!?/br> 眼看載著旅行團游客的大巴車即將???,他們聽從了她的提議。符黎拉著箱子走在前面,但沒過幾步,令兒就竄到她身邊,從她手中順走了行李箱拉桿的掌控權。 “我幫你拿!” “怎么了你,突然間?!彼苫蟮馗袊@。 “沒怎么,就是想幫你拿東西嘛?!绷顑赫f。 她一邊說不用,一邊想拿回行李,可對方立刻把箱子推到右邊,換了一只手去握緊。 “這樣才方便嘛?!?/br> “方便?” 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預感。那時,他們已經走到了2號門附近。機場入口處有一條寬敞走廊,像個“凸”字型,可以選擇從兩側自由出入。深藍色的透明玻璃映照著陽光的溫度,現在,仍是夏季,依然熾熱耀眼。她本該進門,卻被令兒阻攔,說再往前走走看??墒菫槭裁匆??不待問出口,令兒就推了她一把,讓她淹沒進紛紛攘攘的人群中。 符黎沒料到好友突然在背后施力,不過她下手穩重,遠不及令人摔倒的程度。正想回頭討個說法,忽而,一雙手不知從哪里出現,攬住了她雙肩,攜了一陣風來。她的心臟重重一響,身體下意識地想要掙脫,可隨即,那個人的雙臂輕輕交迭到一起,像風吹落一片植物的葉子,柔和地擁住她。 周圍,人聲鼎沸。幾名年輕旅客下了車,插入路旁的空隙等待集合。陌生人隔成一道墻,可他們的視線仍能越過去,到不遠處,自側面隱約延長,看見她筆直的背貼上了一個男孩的胸口。背后的擁抱,不具威脅,但顯然超出了朋友之間的禮貌范疇?!澳愠源琢藛??”仲影好像聽見顏令兒問他,又好像那是種錯覺。他沒有直接回答。 那雙手曾經執弓滑過琴弦。符黎認得,所以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jiejie,我會想你的?!?/br> “……你真的嚇了我一跳?!?/br> 她以為突然襲來的是危險,而不是思念。葉予揚手臂隨著她深沉的呼吸起伏,慢慢收回,又慢慢放下。他聞到她長發里藏著洗發水的香味。他可以將雙手收緊,就那么抱住她,在機場,在這個充滿告別的地方。但她的嘆息讓他松開了手。 “對不起!”男孩有些慌張,“我弄痛你了嗎,還是……” 符黎轉過身,面對他:“沒有,是因為你太神出鬼沒?!?/br> “我只想來送送你……” 如果他的耳朵很長,現在一定會耷拉下去。她松動了唇角:“好吧,那現在送到了?!?/br> “你很快就會回來了,對吧?!?/br> 像確認一件無比重要的事那樣,小葉問道。 “是啊,很快……”她在心中掂量著“很快”具體是幾天,“看到合適的禮物就帶給你?!?/br> 男孩微微笑了,說了聲好。他當然想得到來自她的禮物,但更重要的,那意味著承諾——她一定會回來,不會斷線,不會消失。而她呢,她覺得自己像即將出差遠行的母親,要說些甜蜜的話給小孩子聽,撫慰他們極易動搖的心靈。不過,偶爾,她不討厭這樣。 “令兒在那邊,去打個招呼嗎?” 他知道他的對手也在那兒,那個導致他喝下大量牛奶的罪魁禍首。他應該為對方保護了他的jiejie而道謝,但是,下次吧,等輪到他們兩人一起去旅行的時候。 “不用了,你們去值機吧?!?/br> 葉予揚希望自己表現得大方。他不計較,未來的日子還很長——如果她沒與外國作家在世界的另一端確定關系。他想阻止它到來,至少推遲它實現的時機。 “那我們用手機聯絡,記得再把讀書報告發給我?!?/br> “知道啦?!?/br> 他朝她擺擺手。那個剎那,符黎覺得男孩的姿勢不似送別。他像只小狗,像炎炎夏日里的一顆新鮮水果;他用迎接一般的神情和她說再見。她能感覺到,那些相似中有他的真心。 朋友們在門口等她。符黎終于朝他們跑去,接過行李箱,走向機場內部。仲影沒表示什么,更不可能調侃或者揶揄這段關系。他早見過那男孩,還曾說過他們都是她的追求者。最好的方式是沉默,然后順其自然,接受她做出的選擇。當然,在那之前,他還得坦白他的底色——或許不算是秘密,但她必須了解的那種黑與白之間的色調。 值機窗口的隊伍排得彎彎繞繞,前后盡是同一目的地的乘客,有旅行團,有前去留學的學生,有回家的人。符黎把證件和機票放在柜臺上,看著工作人員尋尋覓覓,在各類紙質文件上蓋章、勾畫。這是現實,不是夢境,遙遠的國度敞開了懷抱,呼喚她們一路向北飛行。 “還有叁個小時才起飛呢,我們倆去一趟衛生間?!?/br> 辦理完手續,顏令兒找了個借口,挽著孟簫凝暫時逃走。符黎立即感覺到了不妙,因為那高挑的美女朝她擠眼色,而短發女孩一邊走一邊低頭藏笑。她沒有告訴過小葉他們幾時抵達機場,所以時間一定是令兒透露的。她想起她說“我也給你準備了回禮”。有沒有可能,她其實想搞一場惡作劇,而且不滿足于僅僅通知一個人。 他們走到了大型的下行扶梯前,那里連接著兩條通往安檢處的列車,是所有旅客的必經之路。果然,在那里,她遠遠望見另一道熟悉的身影。他想走過來,徑直地,絲毫沒有停留之意,但她不想讓他靠近。 “在這里等等我?!?/br> 符黎拋下這句話快步迎向那人。她承認自己是有點心虛,盡管仲影什么都清楚。她也想見識一下他在這時刻打算耍什么花招??傊?,無論如何,她需要讓他停在遠處。 “你怎么來了?” 走過去的幾十秒內,她想過是否要故作冷漠。 “想和你說句話?!?/br> 他們隔著叁塊方形地磚的距離,猶如短暫擦肩的陌生過客。符黎只愿意停在那兒。后來,悶熱與雷雨交替,他們沒再在酒店碰面。這是衛瀾第一次親眼見她的新發色,更加明艷鮮活。他以前被她的外表迷惑了。他以為她是個勾勾手指就能跟過來的女孩,可現在,他不得不主動靠近,放下那些被偏愛的習性。 “阿黎,等你……” 衛瀾向著她走完最后幾步路。他說了什么,后半段尤其顯得曖昧模糊。她其實讀懂了最后兩個字的唇形,但還是眨了眨眼,傳遞出不可思議的驚詫。 “等你……” 他俯身湊到她耳邊,目光放遠,看著那個黑色衣服的人,讓嗓音沉下去。 “回來上我?!?/br> 麝香的香氣縈繞著。衛瀾的話音近在咫尺,含著空氣,拂過耳邊的碎發。她回想起他在床上任人擺布的模樣,回想起她系上的結和手中的觸感。符黎臉頰灼熱,茫然地望向四周。你在機場說得出這種話……?她難免驚恐,又難免羞赧,嘴唇微微翕動,但一時想不出任何旗鼓相當的回復。 衛瀾只是對她笑。她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眉微微蹙成了八字,既優美又可愛。他要用最直白最簡短的方式確認她存有一絲留戀。她沒有回應——或許根本不想回應——但答案已經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