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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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這雨下得這樣大!真是讓人無心習字?!本艃菏掷镂罩P,眼睛瞟著窗外。 她忍不住笑:“真是刁鉆。偷懶便罷了,偏要說雨大?!?/br> 這么說著,她也抬頭望了一眼窗外。六月里西京常有暴雨,此時雨簾如幕,天地間墜成白茫茫一片,窗前都是撲面的濕氣。 她示意九兒收起文具,自己低頭看了一眼九兒的習作,九兒如今的字骨rou勻停,已很有世家淑女的風范。 “殿下過去也這般用功?”九兒忍不住問她。 “豈止如此?!彼龂@了一口氣,“比起我的師傅來,我對九兒已是很寬厚了?!?/br> 九兒故作畏懼地繃緊了面容,說道:“殿下這般也算寬厚?那殿下的師傅豈不是如閻羅惡鬼一般,殿下當真是受盡了苦楚……” “你這促狹鬼!”她并不惱,只略一皺眉,笑了笑,“我有心教你,你這樣不領情,可見是骨子里不長進?!?/br> “奴不是不長進,只是不明白身為奴婢,卻學得那般精妙,究竟能派什么用場?這般想著,便提不起心勁兒了?!?/br> 她一時也想不出女子勤學的道理,沉默起來。母后對她那般精心教養,可曾想過她會落到聲色娛人的地步? “閨閣內本就無趣,若不再找些事聊以自娛,怎么捱得過一輩子去?”她沉默了許久,終于說。 九兒深以為然,說道:“奴也覺得學書畫十分好,平白多了許多事做。只是學琴十分不好,五個音聽在耳朵里,哪里分得出高下!” 她忍不住笑:“罷了,你的琴不學也罷。如今只學一兩樣也很好?!?/br> 她想了想,又說:“我也不要你做我的奴婢。你的身契,前日里我已替你毀了。從此以后,你只是我的徒弟,要做什么,只憑你一人的意思。你若是愿意同我作伴,便留在這里。若是有了旁的打算,我也給九兒一份安家的資財。再過兩年,你若是有了中意的郎君,隨他是哪一個,我也替你去說請?!?/br> 九兒一時驚詫,面頰通紅地滾下眼淚來,當即深深拜了六拜,甫一起身,又抱著她哭笑起來?!安灰删?,奴只要殿下!” “好了,怎么這樣沒有分寸!”她十分嫌棄地拍了拍九兒的背,吩咐道,“你去替我看一眼妙常?!?/br> “殿下呢?”九兒問。 她的臉色暗了一暗,簡短地回答:“這個時辰,他要回來了?!?/br> 九兒瞧了一眼一旁的更漏,轉頭問她是否要傳梳洗的侍女,她有些不耐煩地搖了搖頭。九兒默默點了點頭,收拾過書房文具后依言告退。 送走九兒,她待要出門,卻又回身坐在鏡前。她有些困惑地望著鏡中人,鏡中人翠眉朱唇,愉快而自滿,生動得不真切,正隔著如水的鏡面回望著她。她覺得自己的面容也十分陌生。妙常不像她,如今連她自己的影子也不太像自己。 她思考了一會,隨即釋然,已經四五年了,她總是會變的。若是她平穩地活著,再過些年月,這樣明媚自滿的神采自然會離開她,細小的紋路會爬上她的前額,她會像母后宮中那些年老的女官一樣,變得如同被陽光曬皺了的果實,鮮艷的外表下內核溫暖而松弛。 這世上,除卻無常本身,并沒有不會變動的事物。她有些驚慌地離開鏡臺,卻又隱隱期待起來——到了那時,若還有人愛她,總歸是真心實意的。就像母后宮中那位四十歲才與朝中士子成婚的尚儀女官,雖然容顏已經衰頹,但她因品行和詩才,得到的是真心的愛敬。 可她哪里還有這樣的資格?她是虛與委蛇、在別人容忍的縫隙里婉轉求生的人。漏箭的水咚地落了一聲,她心隨著沉了一沉。 她心頭煩亂窒息,忙忙地步出門外。 “殿下,鞋!”侍女急忙在她身后張著紙傘為她遮雨,手里提著避雨的高齒木屐。 她穿過重重庭院,雨水打濕她的面容、衣衫和鞋襪。她茫然而急切地奔走著,在干燥的走廊上留下兩串娟秀而狼藉的腳印。 此時衛淵從禁中歸來,已換了閑居裝束,一邊對著一卷邸報出神。一邊以手揉著眉間,廊下有婢子正在煎鎮痛的藥湯。 “怎么了?”他見她此時容顏狼狽,有些驚異地問她?!斑@樣大的雨?!?/br> 她一時覺得自己太過刻意且鄙俗,忽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怔怔地望著他,一滴雨水從她眉間落到她眼里。 “雨天,我怕你頭疼?!彼p聲回答。她十分清楚,自從他上次遇刺傷愈之后,如今每到陰雨天氣,就常常有頭風之征。 他一時沒有說話,有些冷淡地端詳著她。她那雙素日冰冷的眼睛此時濕漉漉地回望著他,夏日輕薄的一重重素色縠紗和紡花羅此時被雨打透了,欲蓋彌彰地裹著她的身體。 “你只為了這一件事尋我?”他期待著她的答復。 她慢慢點了點頭,反問道:“不然要為了什么事尋你?” “簡直放肆?!彼袂楹途徬聛?,轉頭令侍女與她更換濕衣,又說:“得了風寒,難道不是我的罪過?” “這樣熱的天氣,人哪里便得風寒了?”她小聲反駁,依言與侍女去屏風后更衣。 “這樣的雨,哪里就要我的性命了?”他亦反駁,又冷下臉來要發落她身邊不周到的奴婢。 “哪里是她們的過錯?是我一時想起了著急罷了?!彼糁溜L同他說話?!安辉S為了這些小事為難我的身邊人?!?/br> 她與侍女改換了衣裝,從屏風后轉出來。他此時并沒有在看她,仍舊以手支著額間出神。她輕輕上前接過手來,慢慢地替他揉著兩眉。 他闔著雙眼,享受著她少有的照顧,忽然問她:“你當真是只為這一件事尋我?”不是為了她的親族、她的奴婢,就只是為了他來尋他? “還能有什么事?!彼筲蟛粯返赝J?,似是有些委屈地在旁斂膝而坐,心下卻懊惱起來。她當然有許多其他事有求于他,可如今既然他這樣問了,她便再難以開口了。 他睜開雙眼,默默端詳了她半刻。 “好些了?”她在他的目光里微微傾了傾頭,一雙眼睛探詢地眨了眨。 “殿下如醫我的藥一般?!彼獬八频匦α诵?,倒在她膝頭,重新開始看手中那卷驛報。 “盡說些昏話?!彼骖a紅了紅,暗自留心去看他手中的邸報。 此時小婢捧了煎好的藥來,室內氤氳起一股阿芙蓉膏獨有的腐熟的甜香,龍腦薄荷清冽的味道也掩蓋不住。他忽然抬起眼來,她急忙掉轉過目光去,為了掩飾慌亂的神色,她有些匆忙地從奴婢手里接過藥盞,在鼻端嗅了嗅。 他就著她的手將藥飲盡,盯著她看了一會,并沒有說話。 她將空了的藥盞遞給一旁的奴婢,又接過清水來與他漱口。 似乎是藥物的作用,他難得地卸去了素日的警惕,那雙明亮的茶褐色的瞳孔此時有些恍惚地望著她,使他有一種溫柔的神色。 她一時覺得他非常陌生,心中忽然有些動搖。 外面風雨更盛,隱隱有雷聲從遠處滾來。他依舊枕著她的膝,審視著那卷邸報。他手中的邸報長久地停留在一頁上,她低頭看了看,他原是已經睡著了。 她悄悄從他手中把那卷邸報抽了出來,上下看過一遍,依舊滿是官僚更替、邊境戰事,千頭萬端,讓人一時沒有頭緒。只有一條,是她的某個從叔父因謀劃行刺朝廷重臣畏罪自盡的事,夾雜在其他奏報中,并不十分醒目。 他們如今怎么依舊這樣愚蠢?她將手中的邸報輕輕擱在一旁,心中冷笑了一聲。 他們除去了他,又將如何?如今連她也明白,如今群雄逐鹿,宗室暗弱,他們除去了衛淵,天下也并不會因著君臣倫理回到無能的宗室手中,只會旁落在他麾下那些狼行虎伺的部將手中。他們甚至不會有他的忍讓和寬容。 他們給了衛淵這樣多的口實,使得他可以輕易地將他們像藤條上的刺那樣一一削去。以至于如今宗室暗弱至此,除了遠在西南的幾位藩王尚蟄伏著靜觀局勢以外,已無可爭鋒之人。 到如今還做這般無用的蠢事,簡直連她這樣的女子都不如。他們當年又是為了什么一心要她殉死? “小鸞,”他忽然開口喚她,“你怎么由著我睡了?什么時辰了?” “連你歇一刻都不許,我哪里是那樣苛刻的人?”她略帶責備地看了他一眼,說道:“何況并沒有一刻鐘的功夫?!?/br> 他坐起身來,恢復了此前的蕭爽神情,替她按著此前被他枕得麻木的雙腿。 “癢?!彼χ汩_,揶揄道:“我看你已十分好了?!彼@樣說著,當即就要起身離開。 他的神色明亮起來,牽住她的手臂?!白呤裁??雨這樣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