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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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寺中歸來時天色已晚,因是進香歸來,乃是從正門入內。路過廳堂時,卻聽得衛淵正在與賓客清談,她略停一步,見得座中眾人正作莊子的“圣人有情無情”之辯。父皇生前也很喜歡此類清談,故而她也略知一二。 座中人各據坐席,侃侃而談,衛淵斜倚著憑幾,以手支頤,垂目聽著眾人辯論,偶爾作一評論。衛淵雖素日自稱“缺德少教”,此時卻應對從容,并不顯得窘迫,仿佛他不是起自北地軍中被蔑稱作“牧羊奴”的武人,而是生于關內舊族的閑雅文士。 兇犯正沉湎于高雅的交際,而她滿身血污,如同惡鬼。她忽然為這場面覺得十分尷尬,急急避過堂前,卻早有他的仆從報與他知曉。他抬目望見她自廊下惶然疾走,自座中站起來。 “殿下——”他朗聲喚她,座中人紛紛舉首驚望。她只得駐足,她身后的仆從和侍衛紛紛低身向他行禮,而她側著臉等待他的問候。 他早聽得親衛的匯報,如今看清了她的情狀,開口道:“殿下今日——” “將軍何必偽作君子?”她忽然抬手狠狠給了他一記。他在眾人眼目中受了她的耳光,仍然垂目立著,只有額間青筋跳動著。 “殿下是累了?!彼聊探K于開口,左右相顧,吩咐仆從為她布置沐浴,又轉頭令座中等待的眾人散會。 侍女半強迫著挾著她的手臂令她離開。她房中屏風后早布置下了浴桶和澡藥。 侍女們像清洗嬰兒那樣清潔她。她忍受著這樣令人難堪的擺弄,方才的怒氣漸漸平息,卻漸漸有些畏懼起來。她在眾人眼前觸怒他,接下來想必她又要遭一番折辱。然而衛淵直到她重新梳妝完畢才前來,并沒有提及方才的沖突,只是把自己的佩劍自鞘中抽出遞給了她。 她后退半步,遲疑著不知當如何是好,他卻示意她接下。 她沉默著接過手去,她的手有舊傷,以兩手用盡力氣才握得住這柄劍。她周身寒戰起來。不像她的兄長們為了威儀攜帶的佩劍,這把劍的劍柄和劍身上樸素得沒有一絲裝飾,卻閃著霜雪一般的冷光,想必當中有很多性命的分量。她面色發白,他現在就離她一臂之近,哪怕是她這樣的弱女子,只要她手握兵刃—— “今日的刺客已經擒獲,我留給殿下處置?!彼_口,似是并不在意她手持利劍的威脅。 她雙手死死握著劍柄,仿佛并沒有聽見他的言語。 “你盡可以試試?!彼@然看穿了她的心思,看著她手中的劍輕聲說。 她回過神來,他當然輕視她,她既不敢尋死,也弱小到無法威脅到他。 那刺客已經被關押在府內一處耳室之中,塞著口,雙手反剪在背后。她甫一踏入室內,那人就憤怒地掙扎了起來。她請看押的兵士為刺客解脫束縛,一旁兵士稍有疑慮,見到衛淵的神色又立刻依令而行。 那刺客脫離了束縛,反倒安靜下來。行刺之人竟然是當朝御史中丞裴晉。 她生得比尋常女子頎長些,步態天生迤邐蜿蜒,她緊握著劍游到刺客面前,低下身來,斂膝正坐,沐浴后幽幽的香氣直撩到刺客鼻尖上來。 “我只有一件事想問中丞,”她輕輕開口,“中丞既然仍忍辱在朝為官,卻恨我拒賊不利嗎?”她思索半刻,又問:“還是說,因為我是女子,所以我比中丞的滿朝同僚都更可恨些?” “裴晉食國之祿,已懷死志。而公主乃天家血胤,既受國恩,尚且屈事逆臣,無異于——”中丞抬頭撞見她的一雙明湛湛的眼睛,忽然再說不出一字道德文章。他忽然意識到她是個活生生的女人,她的處境遠比滿朝臣子凄慘。這樣遲來的覺悟使得他無法在她面前承認自己的虛偽。 她垂下頭去?!笆俏耶斎瘴醇霸鐩Q斷,方罹此禍。只是……” 她的誠懇反而令刺客更無地自處?!爸胸┖尬邑澤滤?,玷辱國體,可是當日未盡此事,如今已太遲了。死如無益,只好茍且存身,寄托來日?!?/br> 她言語中的暗示令冷汗自中丞額間攢聚起來。 “若是中丞還覺得我該死,”她把衛淵的佩劍擲在刺客面前,“中丞死,滿朝舊臣死,我即死?!?/br> 她見識了衛道士的虛偽,反而不再想要他們的性命。如今這刺客的死就像她的死一樣,已不再有半分價值,他們的仇恨和鄙夷也變得輕如鴻羽。她起身獨自離開,經過衛淵身邊也并不側首相顧。 “殿下——”御史中丞裴晉仆倒在地,久久不起。 衛淵冷眼旁觀著,不作一語,隨即也轉頭離開。裴晉隨即被兵士以弓弦絞死,翌日,裴晉一家上下亦盡數被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