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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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 這里是A城。 以前如果有這樣重要的場合,也會從宅邸抽調人手。有一小部分內場的服務生,就是宅邸的傭人。 管家同樣會在。 夏棠撞到的,是宅邸從前的營養師Judy。還住在那里的時候,她經常幫她跑腿來換零食,借她的故事書看,吃她烤的點心。 酒店的平面圖里,也確實有這一部分。 雜物間和傭人的休息室。 以及,專門的后廚電梯。 夏棠帶著一濕漉漉的紅酒印,跟在Judy身后。從氣勢洶洶要去搶親的前女友,又變成了垂頭喪氣、亦步亦趨的未成年人。 還是半夜幽會被大人們發現的那一種。 更衣室里暫時沒有別人在,Judy在儲物柜里翻找夏棠能穿的衣服,嘟囔怎么著都是制服。 她邊找邊問道:“你怎么回A城了,都不跟我們說一聲?今天晚上也是來參加宴會的?” “情況有點復雜?!?/br> 夏棠坐在長椅上,兩手撐在身側,心虛地偏著頭,小聲說。 她越來越覺得,找過來就是個錯誤。 這里一看,就不是她應該待的地方。 但她還是抬起眼睛,攥著手指,厚臉皮地問道:“Judy姐,你能不能幫我到三樓,去找陸霄?” - 衛川如下樓的時候,直接坐了電梯。 后門外少有人在,她本來打算和陳安琪在這里談話。 但剛出來,就撞見了林清讓。 他脫掉了外套,一個人靠著墻壁,下巴有擦傷。并不來自于他弟弟的還手,而來自于他父親帶著戒指的手。 應該是個很沉的耳光。 盡管如此,他看起來一身輕松,只穿著收腰的白襯衣,就像是間隙里靠在后門偷懶的游手好閑的男招待,低頭,轉著銀白色的打火機。 唯一的區別在于,他銜著的香煙并沒有點燃,仿佛仍然在戒煙。 陳安琪微微睜大眼睛,就被衛川如推回門內,她也只看一眼就轉身回去,打算另外找個適合說話的地方。 林清讓卻出聲道:“你也沒告訴他?” 他抬起眼睛看過來,衛川如翻個白眼回去:“你不也一樣,發個短信很難么?你又為什么不說?” 連該做的都沒做,結果只跑去打了場架。 林清讓靠著墻,偏了偏頭,看著夜色,露出些倦怠疏離的神色,語氣輕飄飄落下:“我能做的事,都已經做了?!?/br> 有些事,做到這里就足夠了。 誰的母親會阻攔,誰的父親是障礙。 那是只有他們本人才能解決的事。 正如他自己的事,也只能由自己來解決。 衛川如:“你覺得,她會不會主動一次?” “我以為你早就有答案了?!?/br> “不,我沒有?!毙l川如說,“我只是想看看,她到底會不會找過去。究竟是羅密歐與朱麗葉,還是別的什么故事?!?/br> 這兩個人,好像總是在分來分去。 這么辛苦的感情,為什么還要綁在一起,她想不通。 正是因為想不通,所以才想看看結局。 衛川如關上門,正要另找一個地方,把后門留給外面這個“男招待”。 門完全閉攏前,林清讓突然開口:“她會去的?!?/br> 打火機又被擦亮,他垂眼,點燃銜著的香煙,白色的煙桿隨著嘴唇顫了顫,很久沒有嘗過的尼古丁的味道漸漸漫上,他歪著腦袋,淡聲道:“她就是這樣的人?!?/br> 因為喜歡,才會無論如何都想把人綁在身邊。 同樣也是因為喜歡,才總會一直逃開。 就像磁石的兩極。 兜兜轉轉,最終還是會靠攏。 - 宴會廳,孟丹音聽完了助理簡短的匯報。 “知道了?!彼θ莸皿w說,朝不遠處的陸笑笑,扮演夫妻和睦,說話時,臉上的笑意一寸寸加深,“不必管?!?/br> “她一個人,做不到什么?!?/br> - “待會兒,你就和我一起上去?!盝udy跟她說,“守門的那個我認識,你不用說話,其他的我幫你搞定?!?/br> 夏棠穿上服務生的制服和皮鞋,那條沒救了的裙子被迭放到一邊,藏進儲物柜。 均碼款式的衣服終于能讓人自由地喘氣。 果然還是這樣的衣服適合她。 她才整理好領口,就有人敲開了休息室的門。 外面領班模樣的人一臉焦頭爛額:“你是在陸家工作的員工吧,需要馬上給三樓送條新毛巾,再帶一瓶紅酒上去。剛才樓上有人把紅酒灑了,弄臟了陸少的衣服。你上來小心點,這次一定不能再出岔子?!?/br> 剛才才灑了一次紅酒的Judy哽了下:“……” 她朝夏棠拋個眼神,兩人正要一起離開,領班又停了停,看向屋子里另一個人:“你是哪邊的,怎么沒見過?” “我們這邊的?!盝udy連忙把夏棠拉過來。 事情緊急,領班沒有過多追問,兩個人順利離開休息室。 傭人通道就像從前她們休息的走廊,一樣狹窄。夏棠還是擔心,連累到熟人:“要是被發現了,會不會牽連到你?” “沒關系,發現不了的。再不濟,還有那位大少爺在?!?/br> Judy看過來,時隔幾年,不忘八卦:“實話告訴我,你們兩個是不是從中學那會兒,就開始偷偷摸摸談戀愛了?晚上撞見你,是不是你們兩個在約會?” 被認識的人翻出這些事,就像長大后又被翻出黑歷史。 夏棠無地自容地低著頭:“是……那個時候還不太懂事……” “哎呀哎呀,年輕真好?!盝udy前輩似地瞟她,并不生氣,“我就說,他每次在家里,都會看你在哪里。只要你一來,他的脾氣都會變小?!?/br> 雖然也有可能會吵得更厲害。 但也只在宅邸唯一一個同齡人面前,那位大少爺才會完全無害。不然,連管家有時都不想去觸他的霉頭。 Judy刷開電梯,又安慰道:“你別擔心?!?/br> “不管怎么樣,他見到你,都只會高興,不會生氣?!?/br> 這句話,讓夏棠低了低頭,看見自己的鞋尖。 沒有。 她想。 她明明才是,最讓他不高興的人。 電梯門打開,Judy正要率先出去,動作卻猛地一僵。 夏棠也僵住。 小時候做壞事被抓包的恐懼這一瞬間都潮水般襲來。 電梯門外,正站著管家。 對領班可以糊弄過去,但面前正站著一個絕對糊弄不過去的人。 好久不見,管家也年長了今年,皺紋變多了,鬢角的白發也變多了,只有背仍然筆挺,神情仍然專業,離老眼昏花到認不出人還有很長的距離。 直到門開始自動關閉,Judy和夏棠都噤若寒蟬地呆在電梯里。 一個是遇到了最怕的直屬上司,一個是遇到了最不想讓他發現的長輩。 夏棠努力繃著臉,但心里已經開始覺得完蛋了。 “快快快?!庇謥砹艘粋€領班模樣的人,擦了擦額頭上汗,催促道,“磨磨蹭蹭的,等很久了,快過來?!?/br> Judy不得不走出去,夏棠也哆哆嗦嗦,視死如歸地跟上。 做好了馬上就被拆穿的打算。 她們走過管家的視線下,果然聽見了一聲:“等等?!?/br> 開口的是一旁的安保,他皺著眉頭:“你的工作牌呢?” 每一個工作人員都有銘牌寫著名字,別在胸前,夏棠當然沒有。 Judy試圖解釋:“她……” “她的銘牌丟失,和我報備過?!惫芗逸p輕地接過話。 配合他的表情,沒有人會懷疑這位主管級別的人物也會幫忙撒謊:“是我們這邊的人?!?/br> 安保果然點點頭:“下次注意點?!?/br> 夏棠感覺自己的心臟抽動了一下。這句話不止落在安保的耳朵里,也落在她的胸口某一處。 管家沒有揭穿他,反而伸手,替她蓋住了露餡的小口。 即使,是最認真嚴肅的那個大人。 “等一等?!?/br> Judy正要帶著她過去時,管家又開口。 他伸手,替夏棠理了理沒翻好的領口,嘆著氣,很cao心的樣子,像看著一群不懂事的小輩。 “去吧?!彼f,眼角深深的線條,難得帶了點柔和的意味,既溫柔,又無奈,“別讓人等太久了?!?/br> “好?!毕奶恼f。 她不自覺地,也很用力地點了下頭。 三樓的領班已經著急得不得了,忙催她們過去,他自己還另外有事,要去滿足那位陸昭陸總突然想要嘗嘗主廚招牌菜式的需求。 當然,能有借口不用去剛被紅酒潑了一身的陸少面前,他是最好不過。 到走廊拐角,終于只剩下她們兩個。Judy松口氣,看過來:“我去送紅酒,引開他的助理。你就自己去找他吧?!?/br> 她一路冒著這么大風險,夏棠不知道怎么感謝:“下次,下次我一定——” 再“一定”,她好像也幫不上對方什么忙。 “別掛在心上,算我弄臟你裙子的賠禮?!盝udy眨下眼,一臉促狹又熟稔的神情,了然于心地說,“這么不容易,你也要見他,肯定是很喜歡他吧?!?/br> “沒想好見到要說的話,也不要緊?!彼苏念I結,“不蠢的男生,都能知道的?!?/br> 年輕人總是既別扭,又不懂得隱藏感情。 哪怕嘴上說著不喜歡,心里想著不喜歡,自顧自以為只是我踢你一腳,你哼你一聲的關系。 實際上,怎么可能是真的不喜歡。 夏棠像看見那道溝壑對面的自己。 不喜歡的人,不會每周晚上去和他見面;不會習慣和他接吻;不會總是記著對方一個人過圣誕的樣子,不會因為怕麻煩沒辦法,就跳下唯一一趟去車站的巴士,做好了又要下暴雨的準備。 螢火蟲,紙戒指,還有某個時候,輕輕握住的手。 對她來說,那就是能給出的東西,是很喜歡,很喜歡了。 - 花了二十多分鐘,衛川生才終于擺脫自己離了婚還在針鋒相對的老父老母。 多虧那位孟董事長,才能讓他享受被爹媽夾擊的待遇。 總算能喘口氣,他忙躲到花園角落,掩人耳目,撥通陸霄的電話。 手機在洗手臺上發出嗡嗡響動。 陸霄低眸,看了眼亮起的來電顯示。 他站在鏡子前,挽起衣袖,沒有系領帶,剛才的外套因為一杯紅酒,又不得不換掉。用毛巾擦了擦手,按下接聽。 衛川生等了好幾聲,才終于接通,剛有聲音,他馬上道:“你見到夏棠了嗎?” “她為什么會見到我?” 陸霄為話語里包含的信息,皺起眉頭,“你們做了什么?” “什么?衛川如不是來找過你么?”衛川生沒想到自己meimei也這么不靠譜,“外面也看不見她,難道她進去了?靠,你媽還在里面呢?!?/br> “說清楚?!?/br> 陸霄的聲線帶著一層薄薄的戾氣,聽上去要把他切了。 他是真的被這幾個人惹怒了,把毛巾丟到一邊,拿起手機往外走:“她在哪里,你們對她說了什么?” 如果出了什么事,今天晚上不可能和平解決。 “就是——”衛川生深吸口氣,全盤托出,“我們不是想幫幫你們么,就扯了個謊,說你被你老媽關起來了。本來沒想這樣的,就想讓你們兩個見個面。但她是真的喜歡你啊,她不知道是假的,還是來找你了……” 她還是喜歡你。 她來找你了。 衛川生絮絮叨叨的話沒有說完,門就被敲響。 咚咚咚的幾聲,像敲在誰的節拍上。衛川生卻只聽見電話掛斷的聲音。 陸霄打開門。 夏棠站在門外,穿著端端正正的服務生制服,托盤夾在腋下,頭發還是有一點亂,像剛剛過五關斬六將才到了這里,語氣匆匆地說: “我們私奔吧?!?/br> “就算你mama不同意,”她說,“我也可以養你?!?/br> 來之前,在門口,她想了很多話,計劃了好長一串鋪墊。 但剩下的只是這個。 就像最后,她也還是沒有穿著那條有月光顏色的禮裙,穿著漂亮的高跟鞋,像公主一樣和他見面。 至少,她終于做了想做的事。 許多年后,她還是爬上了那座陽臺,明知道會有什么樣的后果,還是去問他,要不要一起去看螢火蟲。 也許要走很遠很遠,也許根本抵達不了目的地,也許只能手握著手,在路邊睡著,凍出感冒。 但要不要,和她一起去看螢火蟲。 在那間溫暖,寬敞,漆黑,又寂靜的房間里,在現在的門邊。 陸霄說:“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