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年輕秘書在他身后，半低著頭，孟丹音抬了抬手，只有她的人退出去。辦公室的門關上，陸霄帶著自己的秘書，走到母親面前，居高臨下，直視她臉。

    秘書上前，將一份文件放上辦公桌，而后禮貌退開到沙發之后。

    陸昭交迭雙腿，事不關己地喝茶。

    “用你手里的股權，來換取股東的投靠，能得到什么？”

    孟丹音看也沒看桌上的文件，慢條斯理轉著手中的鋼筆，點評道，“為了一場Pyrrhic  victory，殺敵八百，自損以前，這就是你學到的東西么？”

    “能得到你的失敗?！标懴霾粸樗鶆?。

    他姿態凜冽，一動不動的時候，也有了能稱得上像樣的威壓。性格里執擰且不穩定的部分，刀刃般挑開皮囊，沒有平息，反而被打磨得愈發鋒利。

    他帶著這股銳利開口：“我不在乎你的股權，不在乎我能剩下多少。我只在乎，能傷到你多少，就足夠了?！?/br>
    他學到的東西，正是她親自教的。

    孟丹音上抬視線，用了些正色看向對面。

    都說男孩會更像母親。

    對面站著的人的確有和她相似的眉眼。

    已經長成了成年人的模樣。

    離會議開始只剩最后五分鐘，參會的股東幾乎已全部到齊，除了會議的發起者，和辦公室里的董事長及其丈夫。

    陸霄說完話，轉身徑直走向門外。秘書默契地跟上，朝董事長歉意地笑了笑，為自己的雇主推開門。

    “等等?！泵系ひ粽f。

    鋼筆停下，她靠在辦公椅上，忽然笑了，看上去，仿佛又恢復成了往日溫文隨和的姿態：“看來我沒有白教你?！?/br>
    不愧流著她的血。

    手段既青澀且稚嫩，無法無天，不顧后果。

    唯有同歸于盡的狠勁，的確足夠鋒芒畢露。

    -

    假期像是什么都沒做，就悄無聲息過去。

    寒假里，夏棠住在外婆家，負責輔導表弟寫作業，順便遠程幫社團剪輯視頻，偶爾幫大人們干干活。

    表弟明年面臨中考，從小胖墩也快成為高中生。每天都對著練習冊長吁短嘆，萎蔫不振，像顆憂郁的土豆，只有吃飯的時候最開心。

    李然在烹飪學校學有所成，還沒畢業，已經靠著性價比，成了十里八鄉小有名氣的筵席幫廚，掙了相當多生活費，隱隱成了同齡人里的大富翁，一天仍然樂呵呵地吃五頓，加上零食，依舊高瘦得像根竹竿。

    夏棠看管表弟寫作業，偶爾看看手機。

    小胖墩習題寫得拖拖拉拉，還很不識趣地在邊上問：“棠棠姐，你一直在搜的這個陸什么是誰??？你喜歡的哪個明星嗎？”

    夏棠攥起拳頭，壓在他腦袋上，把他的頭壓回到習題冊前。

    “我關注的是財經新聞?！彼f，“你再不寫完這兩頁題，晚上就只有水煮菜葉子給你吃?！?/br>
    父母給他準備了減肥食譜，除了水煮蔬菜就只有水煮豆腐，煩人的小屁孩心有余悸縮回去，總算能安下心來寫作業。

    夏棠的確看了很多的財經新聞，圍繞陸氏，鋪天蓋地都是負面消息，在電視機上就能看得到。

    連自媒體都開始頭頭是道地談起，滿是諸如“發展如日中天的大集團，為何唯獨在今年走了下坡路”、“往日壟斷企業股價暴跌，究竟做錯了哪些事”的標題。

    一股山雨欲來的氛圍。

    陸霄的社交媒體很早之前就沒有再更新過，而衛川生也相當罕見地，整整一個多月安分守己得沒有動靜。

    她忍住了沒有去找林清讓問問。

    那可是陸霄。

    哪有這么容易，惹上他都解決不了的麻煩。

    他才是折騰別人的那一個。

    今年的寒假放得更晚，結束時間也更晚。假期的最后一天，夏棠回到H城，參加了小型的同學聚會。

    與會的都是從前在班上熟悉的同學，趙悅月復讀之后也選擇了H城的學校，而劉燁熙正好從澳洲回來，在這里轉機，班長和李子沫也都在。

    大家在異地，又難得地湊在了一起。

    班長看起來跟以前一點也沒變，唯獨頭發長了點。劉燁熙在國外快叁年，穿衣風格都變得相當嘻哈，滿身潮牌。

    趙悅月化著全套妝容，看起來比從前也瘦了許多，大衣外套里穿著裙子，像是會出現在鏡頭里的自拍博主，唯獨夸張叫起來的時候還是和中學時一樣。

    “哇，該不會就我一個認真打扮來的女生吧?！?/br>
    “是啊，就你一個?！毕奶恼f，“是我們女生的顏值擔當?！?/br>
    李子沫抿著唇笑。

    不管好還是不好，大家或多或少，都過上了和中學時想象的，并不完全一樣的生活。劉燁熙在席上感慨，高中還真是認識了不少大人物，他跟大學同學說，之前和衛川如的雙胞胎哥哥是同學，他們還不相信。

    他們還一起吃過飯呢。

    趙悅月吐槽：“那你要說你和陸霄也是同學，他們豈不是更覺得你是在扯?！?/br>
    “這倒沒有，陸霄在互聯網上的消息很少，很低調?！眲钗醣攘藗€向下的手勢，又看向夏棠，“對了，你和……”

    班長咳了聲，趙悅月在底下踩了他一腳。

    夏棠攪拌著飲料，把這些小動作盡收眼底。她吸了口橙汁，看著劉燁熙高情商地閉上嘴，把話題轉到其他方向。

    李子沫知道她和陸霄分手的事，而班長和趙悅月，大概猜也能猜得到。

    聚餐結束，大家在門口依依惜別，各奔東西。其他人都打車，或者酒店就在附近，夏棠和班長同路去地鐵站。

    到了這個時候，道旁樹上還有沒掉光的葉子，從頭頂娓娓墜下。夏棠抬頭看去，班長也跟著抬起頭，晚冬的空氣吸進肺里滿是涼意。

    夏棠問：“A城是不是比這里冷？”

    “嗯，冷得多?！卑嚅L說，“現在仍然有雪?！?/br>
    靜了靜，他說：“高中畢業那會兒，我本來也想和你表白?！?/br>
    他的語氣和說今天的天氣沒有兩樣。

    夏棠微微睜大眼睛，看過去，班長也看過來，像是不太好意思似地，低頭摸了摸鼻子：“是還不知道，你和陸霄在戀愛的時候。我還想，等高考之后，就告訴你?！?/br>
    “不過后來情況有變么?！卑嚅L笑笑說。

    靠這句話，把多年前朦朧的好感不經意揭過。

    夏棠眨下眼，眼前第一個閃過的，是陸霄從前那些莫須有的吃醋。

    她也不自在起來說：“我還以為……高中不會有人這么想。畢竟，那個時候我周圍到處都是麻煩?！?/br>
    只是靠近都會倒霉。

    “其實，也不能說是喜歡，我自己都沒想清楚，到底是好感居多還是親切居多?！卑嚅L說，“后來聽說你和陸霄的事，馬上就放棄了?！?/br>
    “回想起來也難怪?！彼f，“如果是陸霄，可能就不會放棄。好幾次我撞見他，都覺得我好像得罪過他，但是，就算這樣，他也沒有找過我的麻煩?！?/br>
    “明明警告我一聲很簡單，在你轉學過來之前，他真的是個很可怕的人?！卑嚅L看過來，“我猜，肯定是你說了什么?！?/br>
    夏棠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許久才說：“他從小就是那個樣子?！?/br>
    “但是?！彼f，“有時候也會讓人覺得，還不壞?！?/br>
    眼睛看過來，視線撞上的間隙。

    不期然，心臟也會柔軟。

    班長不在說話，手機在外套口袋里響起，夏棠忘了看來電顯示，就接起。

    “大事不好了?！毙l川生在電話那頭用天要塌了的語氣說，“陸霄要被他mama打包賣給其他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