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出租屋時，不出意外還是有些遲。

    爸爸在陽臺上給盆栽換土，mama穿著圍裙從廚房出來，搓搓手：“說樓下這么冷，要聊怎么不知道在暖和點的地方聊?！?/br>
    夏棠乖乖點頭，在門口脫下靴子摘掉帽子，心不在焉說：“已經聊完了?！?/br>
    電視機開著，大音量地放著mama正在追的肥皂劇，正演到反派繼母陰謀揭穿的情節，mama聊到其他話題，語氣還有幾分高興：

    “剛才，陸家又打電話來了，這次還問了你的事呢?！?/br>
    “人家助理說，陸家夫人很關心你的學業，特意讓他來問問，什么時候畢業，功課學的什么樣。我聽人家的語氣，以后說不定還能給你安排實習和工作呢?！?/br>
    mama心情很好，夏棠的手指卻一僵。

    那種熟悉的，胃被攥緊的感覺，又倉促間襲上胸口。

    讓人突然有些想吐。

    “怎么了？”mama關心問她。

    “沒事?！毕奶恼f，起身，竭力讓自己看起來正常地說，“我去趟衛生間?！?/br>
    關上門，倚在門上，才感覺得到自己的呼吸。

    本來就很糟糕的心情，像又被綁上一顆巨石，沉到更深更深的地方。

    胃里仍然在翻涌，她靠著洗漱臺，聽著外面電視機的聲音，平復了好一陣，才讓手指沒有那么發麻。

    除了沉甸甸壓在心口的焦慮恐懼，心里也有一處地方，在灼熱地一跳一跳。

    夏棠低頭拿出手機，找到通訊錄里的號碼。

    她盯著看了幾秒，深吸口氣，正要撥出去，但對方的電話先打了過來。

    似乎早就決定，問候過父母，也要來問候一遍她本人。

    夏棠接起，電話那頭秘書的聲音彬彬有禮，被蓋在外面電視機的底噪里，代替陸霄的母親，向她和她的家人問好。慢條斯理講起她最近的生病住院，耽誤的考試，參觀過的景點，和陸霄有過的見面。

    夏棠握緊電話，用力抿住唇，從洗漱臺的鏡子里，看見自己的臉。

    他最后說：“董事長希望您還記得之前的約定。我們也很不想見到，只是因為不小心多見的幾面，就讓您惹上不必要的麻煩?！?/br>
    心里像埋著一眼緩慢流動的熔漿，哪怕在層層迭迭的巖石下，也能把心口燒得guntang。往日都能被壓下去，但在今天，流淌到地表。

    “我當然記得，你們那個什么狗屎約定?！彼f。

    聲音壓得再低再低，喉嚨里也灼熱得像點燃了炮仗，維持不了語氣。

    怒氣就像一顆被逐漸吹炸的氣球，在心底里暴發開來。

    她忍了很久很久，突然不想忍下去。

    只需要一個電話，就能輕易把她小心翼翼維持著的東西，摔得粉碎。

    無論是解雇她的父母，還是沒道理地拿她的家人來威脅。

    好像不管她的人生，還是她的心，都是街邊的雜草，能被隨便的踩一腳。

    她都已經聽話地分手了，說了那么多絕情的話，很快，連履約的對象都要離開。

    “你們還說過，只要我遵守，就不會來找我的父母?！痹趯Ψ酱鹪捴?，夏棠說，“現在我知道了，你們說的話才是狗屎，除了威脅什么都不會?！?/br>
    “你聽好了?！彼恐T，一字一句說，“我和他，已經分手了，沒有一點關系了。如果你們還想要繼續打擾我的家人，我就去和陸霄私奔，把他的什么遺產，什么身家，全部都騙過來?！?/br>
    -

    掛掉電話出來，電視的聲音也更清楚響在而已。

    夏棠又握了握手指。

    還是有些虛浮。

    她后知后覺地后悔起來。

    剛剛不應該把話說得這么強硬。

    她又不可能真的去騙什么遺產，

    但對方的確能讓家里的洗衣店關門，甚至可能讓她的大學都畢不了業。

    沖動是魔鬼。

    發怒也是。

    “怎么去了這么久?！眒ama看她表情不好的樣子，問。

    “肚子不太舒服?！毕奶淖哌^來，臉色不太好地扯了個謊，“可能是醫生說，感冒藥的副作用?！?/br>
    “所以啊，平時就要注意身體，少吃藥，是藥三分毒?！眒ama說。

    爸爸也在一旁附和，mama又提起來：“上次來過的醫院的那個男同學，也該放假回家了吧？他買票了嗎？不然還可以買一趟車，一起回去，也多接觸接觸?！?/br>
    “買了買了?！毕奶姆笱苤貜瓦^去，不想糾纏說，“你們別老是把我和人家湊在一起，人家真的不喜歡我啦?！?/br>
    語氣里不自覺的低落流露。

    見她這個樣子，mama不再說話，看了一眼爸爸。

    兩個人交換過眼神，mama擦擦手，鄭重其事站起來，從懷里取出一本存折，交給她：“這是給你的，你打開這個看看?！?/br>
    那是一本有了年頭的存折。

    夏棠不明所以地翻開，看到最下方的數字，怕自己看錯了，很仔細地數過了小數點前的位數，才抬起頭，有些驚住地看向爸媽。

    “這是我和你爸爸，給你將來攢的錢。我們另外也有積蓄，養老也不用你cao心?！眒ama說，“你不用cao心。以后，你也是有嫁妝的人，和誰在一起，都不用抬不起頭來。別老是擔心西擔心東的，覺得自己配不上別人?！?/br>
    沒有房租，沒有伙食費。

    二十幾年攢下來的工資加上遣散費，都被他們兩個人存在銀行里，從來沒有告訴過她，只是日積月累，攢到了現在的數字。

    對于有些人來說，可能只是一套首飾的價格。

    可對于父母來說，那就是他們省吃儉用，積蓄下來的全部。

    夏棠感覺自己的眼睛酸起來，guntang的熱意在眼底積蓄。

    她拿著存折，mama過來，伸手摸了摸她的肩頭。

    最糟糕的是，爸媽明明那么辛苦，她卻仍然忍不住，想著那些有的沒的事。

    哪怕把這些辛苦的積蓄捏在手里，也就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她把存折放回mama手里，低著頭說：“mama，對不起。我之前說謊了?！?/br>
    “我和陸霄不是沒有別的關系?！彼f，“他之前，是我的男朋友?！?/br>
    “到現在，我也還是喜歡他?！?/br>
    mama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僵了僵，但還是堅定地搭上去，回頭看了眼爸爸。

    其實懷疑早就有了，但始終還是覺得，不可能的地方有那樣多，所以即使到了這里，也仍然把這份懷疑按下去。

    哪怕驚訝，也是預感成真的驚訝。

    夏棠深深低著頭，讓為人父母的心再也硬不起來，mama為難地說：“唉，喜歡……喜歡也沒什么關系么。爸媽是希望你找個更合適的結婚……但談談戀愛么，又不是一輩子在一起?！?/br>
    “是啊?！卑职忠舱f，點了點頭。

    夏棠低著腦袋搖了搖。

    “不是的?！彼f，聲線低下來，“他現在肯定，非常討厭我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