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溫蒸汽刑室門關上了，guntang的水蒸氣從金屬墻壁、天花板密密麻麻噴射。

    越來越燙，越來越燙。

    “好燙...”絲瑪抱緊自己，像在mama肚子里一樣蜷縮起來。

    但她沒有mama。

    mama將她送到了這里。她要堅持下去，她要賭他來，她要他低頭，那樣她才有可能完成mama的任務。

    “mama...”高溫下毛細血管開始擴張，迷走神經混亂，絲瑪剛才還堅韌的小臉浮起一絲孩子的脆弱。

    最后一次見mama是什么時候呢？

    爸爸殉國后，那天家里來了一個不認識的阿姨，小絲瑪被關進房間里，mama命令她不能出來。

    小絲瑪實在忍不住好奇，躡手躡腳溜到樓梯，看到樓下那個阿姨的背影。

    阿姨有一頭精心打理的黑色短發，身上的教袍用料考究，顯然非富即貴。

    但她在mama面前哭得像個孩子。

    “求你...你回來好不好...阿德麗瓦...”

    阿德麗瓦是妥斯教“活圣人”稱謂，小絲瑪知道。她震撼了，mama，那個在家里足不出戶的mama，被稱為活圣人？

    就在這一刻，阿姨哭得彎下腰去，小絲瑪看清了mama的臉，她楞在當地。

    那是一個領袖的面容，莊嚴、沉肅、不動聲色，小絲瑪從沒見過這樣的女性，不是學校老師的慈祥，不是禮贊寺女修士的虔誠，也不是鄰居家阿姨的溫柔順從，而是不怒自威，令人不敢直視。

    mama突然起身。

    小絲瑪嚇得趕忙一溜煙竄進房間，鉆進被窩躺好，假裝睡著了。

    房門被輕輕打開，是mama的腳步聲。

    “絲瑪...”mama在她床邊站下，她似乎是想撫摸她。

    小絲瑪開心極了，mama摸摸我吧，摸摸我吧。mama總是很冷淡，幾乎不給她擁抱，更不要說親吻。她總是冷冷淡淡站在那里，或者坐在那里，不理會她，也不理會父親。

    但mama沒有摸她。

    小絲瑪失落極了，又往被窩鉆了一點。

    “你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眒ama開口了，“智商不算特別高，但...很聰明?！?/br>
    小絲瑪心底想落淚了，她蒙起臉來。她在學校是成績最優異的孩子，是被學校派出去參加競賽的天之驕子。但在mama眼里，她的智商只能算...勉強夠用。

    母親站在床邊，平靜陳述著：“我以前認為我能聲震邊境、左右整個國家走向，直到那天...”提到這里，她似乎有些痛，說：“宗教裁判所里我明白，我能聲震邊境是因為高層里有人要用我震動邊境。只知一隅者不可謀全局，絲瑪，在底層永遠不可能改變時代，就像四肢不能左右大腦?！?/br>
    房間沒有開燈，月光照上她的臉，似一聲悠長的嘆息。

    小絲瑪沒有回答mama的話，她側過身去，捏住了被角，哭得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只要mama摸她一下，或者表達一句感情，她就立刻從被子里鉆出來抱緊mama大哭一場。但mama沒有，她只是冷靜闡述著她要表達的話。

    小絲瑪知道，mama不希望她出來抱住她，絮絮叨叨說些沒意義的感情的話。

    以前在mama面前，她乖巧聽話是因為害怕mama，但這次，因為愛。

    母親道：“我用了六年才想明白這個道理：任何一個制度在耗盡它最后的價值之前是不會崩潰。絲瑪，這不是一個革命時代，自下而上只是夢想家的空言，只有自上而下的改革才有機會?！彼D了下，道：“這就是你為什么要覺得驕傲，你，是我選擇的人?！?/br>
    mama，我不要驕傲，我只想你抱抱我。小絲瑪全身都縮進了被子，將手攥成拳塞進咬進口中克制她的哭泣聲，她根本聽不懂母親在說什么，她只知道mama沒有說愛她，也沒有說想她。

    她聽到腳步聲，mama轉身要走了。

    “mama...”小絲瑪在心底呼喚，但她沒有，mama沒有叫她出來。

    母親腳步住在門口，似乎有一瞬間她想回頭，但她沒有。

    小絲瑪沒有出來，所以她沒有看到母親淚流滿面的臉。

    她沒想過母親會流淚，母親從不流淚。人無法想象自己認知以外的事情。

    母親走了，她放了一把大火，大火燒掉了母親，也燒掉了小絲瑪的家。

    這十年，絲瑪一刻不敢喘息，她怕自己這勉強的天賦不足夠完成母親的任務。哪怕那位高高在上的大阿伊拉再如何冷漠，她都像看不懂臉色一樣無恥地貼上前去。

    她要完成mama的任務，她要走到最高處。

    可她獨沒想過她會真的愛上他。

    是什么時候呢？

    是她十歲這年，他竟意外回來了，餐桌上絲瑪說著小組作業關于污水處理問題，說著說著她上了頭，忘了身份尊卑，高談闊論里序對于工業用水的處理不當。

    等她反應過來，她嚇暈了要，她在他面前說什么呢。

    但她抬頭，看到烏德蘭已經優雅地放下了刀叉，認真聆聽她的話，道：“我明白你的意思?！?/br>
    絲瑪呆住。

    在她的幼年，父親總是不論她說什么都笑呵呵拍著她的頭說：“我們絲瑪真可愛?！?/br>
    而母親，因為太過聰慧，所以不論他人說什么，她的第一句話永遠都是慣性否定：“不是的。應該...”

    而從小她身邊都圍繞著的追求者們都不關心她在說什么，他們只想和美麗的她玩。

    只有他，他會停止就餐，平視她的眼睛，說：“我理解你的意思?！?/br>
    他尊重她，就像尊重里序每一個孩子。

    這是魔鬼的假面嗎？就算是，她也心甘情愿沉淪。

    蒸汽室越來越燙了，絲瑪感覺她快熬不下去了，就像十四歲那年她為了等他而發的那一整夜高燒。

    從六歲，為了靠近他，她精明地每年都精心準備他的生日，盡管他只回來過一次，還是湊巧。

    十四歲，春心萌動的年紀，她穿上最好看的白裙子，親手做了蛋糕和生日禮物，將露臺布置得漂漂亮亮地等他回來。

    他沒有回來。

    那晚下了雨，她固執地沒有進房間，等在院子里，強求女仆：“給大人打電話，說我病了，我發燒，很燙?！?/br>
    女仆主管娜麗絲小姐很專業，體貼但有距離感，道：“絲瑪小姐，大人的電話都是秘書接，我只能傳達你的意思?！?/br>
    她坐在露臺里一整夜，直到雨停。

    高燒不退，渾身燙的她感覺肺仿佛一個火爐，喉嚨里在不斷添著碳。就像此刻，她在流淚，眼淚卻是guntang。

    他沒有心，她捂不熱。

    而高溫水蒸氣刑室外，哈琺已經渾身冷汗，焦躁道地不斷踱步。

    他指著夏琳就罵道：“誰讓你跟她說公開審判！現在怎么辦？你和我不如一起進去算了！反正早晚我們都得進去！”

    夏琳也面色慘白，道：“裁判所不是規定大人能制止嗎？他怎么電話里沒說...”她轉身跑出去：“我去求大人！我給他跪下，求求他心軟，絲瑪那么聰明，那么漂亮，她不能死在這里，不能...被我害死?！?/br>
    “站??！”哈琺叫住她，道：“你去了也沒用，男人要想救你，你不用說他也會救你，男人要是不想救你，你哭干眼淚、磕破頭他都不會心軟。再說...”他頓了下，道：“大人可能...在路上了?！?/br>
    夏琳腳步止住，愕然：“大人不能電話下令嗎？”

    哈琺道：“上一任大阿伊拉，喬爾森大人，利用大阿伊拉一票權亂放人亂抓人，裁判所加了規定，要求即便是大阿伊拉要介入公開審判，也必須親自到場參與其中，確保公平?！?/br>
    夏琳面色煞白，她怎么可能知道這個秘辛，一咬牙，她直接道：“我去開門，怪罪下來，就說我違反裁判所規定，判我死刑，判我流放，都是我活該?！?/br>
    “你敢！”哈琺冷冷笑一聲，真槍荷彈的士兵立刻上前擋住了夏琳。

    “教宗！你是想絲瑪出事，大人要你的命嗎？”夏琳不敢置信，這個貪婪怕死的老東西發什么瘋，她去用命換他倆平安他還要阻攔？

    哈琺靜靜站在高溫蒸汽刑室門口，道：“這條規定是八位教宗聯合提案，大人親筆簽字才通過的。限制最高權力，以后是否有這樣的機會不得而知，是否再有一位愿意自己限制自己權力的大人更不得而知。我不能破壞這條規定，我不能當國家的罪人?！?/br>
    “來人！”哈琺叫人，道：“將整座裁判所電壓降到最低，保持最低度的供電，這樣她能堅持到大人來。如果堅持不到...”他默了一瞬，道：“那就是她命不好?！?/br>
    “也是...我命不好?！惫m說了最后一句，不再多言。

    夏琳第一次認真看這個學術泰斗，她一直認為他有著人類最璀璨的大腦，也有著人類最庸俗的靈魂。卻在此刻，讓她對她以往的判斷產生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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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雅的革命理論源于馬克思這段話：“無論哪個社會形態，在它所能容納的全部生產力發揮出來以前，是決不會滅亡，而新的、更高的生產關系，在它的物質存在條件在舊社會的胚胎里成熟以前，是決不會出現。除非資本主義耗盡他的所有潛力，否則它不會讓路?！?/br>
    （太冗長我就簡寫了一下，為防止引喻失義，把原文放上來）